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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见老师走后,朝日奈崎和另外几位班委担起了重任。
首先是清点人数。在确认了全员到齐的情况下,朝日奈崎只用几句话就把班导突然离队的原因和她临走前对班里同学的嘱咐告诉了大家。然后,她让小组长把午餐券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上,并说明了餐劵该如何使用。接着,她就带领同学们往山下早已预订好了的餐厅走去。
对多数同学而言,老师在与不在没两样。隔壁班的班导从一开始就没露面,全然一副放手不管的样子,结果他们班也按正常流程逛完了该逛的地方,只不过顺便把他们的班长忙到团团转罢了。
但不乏有个别蠢蠢欲动的男生想借此机会恶整朝日奈崎。
朝日奈崎心知肚明,所以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以防班里出现问题。
清水寺所在的音羽山下有几条颇具古风的旧街道,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带有浓浓的传统韵味。沿途的小吃很多,如果想挨个品尝过去的话,别说午饭,连晚饭都不必再找地方吃了。
而朝日奈崎选择的就餐地点是位于某个幽深小巷内的一家日式餐馆。入口处的木制拉门和风味十足,进门左手边的墙面上整齐地挂着标价牌。发到每个人手里的餐券可以点任何一样一千円以下的食物,超出一千円的部分自己付款。
大家纷纷入座之后,有几个女生开始炫耀起从怀旧街上买来的吸油纸,说是既便宜又好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宜好用的吸油纸很快就引来其他女生的围观。
风早理花对朝日奈崎说了一声,也凑过去了。
朝日奈崎点了一份拉面,味道相当不错,店家还附赠了一小碗味噌汤。
刚把这份拉面吃完,朝日奈崎就发现有些同学已经准备离开了。她清清嗓子,向大家宣布了下午集合时间,并建议同学们不要四处乱走,尽量在三点前抵达集合地点。
抱着面碗坐过来的风纪委员悄悄问她:“下午三点会不会太早啊?”
朝日奈崎说:“不算早。按学校的计划,我们坐车来、走着回去。从这里徒步走回学校至少需要一个小时。这么多人同行,所用时间只增不减。何况大家在逛完周围的店铺之后,肯定又想休息一下再回去,那么中间还得再加上休息的时间。三点集合,休息到三点半,然后启程往回走,五点前应该就可以到校了。”
得到明确答案的风纪委员抱着自己的面碗又坐回原来的位子,压低声音对后排的副班长说:“没想到咱们班长还挺有头脑的。”
副班长一直比较佩服朝日奈崎敢将赤司拉下马的勇气,闻言也凑了过来,对风纪委员说:“别看她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我听认识的帝光毕业生说,她以前在帝光当执行委员长的时候,连赤司的账都不买,很少跟他搭话。毕竟是‘那个赤司’啊,不知有多少女生对他趋之若鹜呢!所以你发现了没有?那个赤司很敬重她,经常是他主动找朝日奈呢!”
“这么说,果然……?”
“嗯,错不了了。”嘴角还沾着几颗米饭粒的副班长一脸高深,“我打赌,在我们毕业前,赤司一定能得手!”
“我说哈……”风纪委员忍笑忍得想捶桌,“虽然很失礼,但是……饭粒……”
得到提醒的副班长赶紧手忙脚乱地扯过面巾纸擦嘴巴。
不管风纪委员和副班长在这边八卦得多么热火朝天,位于八卦中心的朝日奈崎都没有听到。不仅如此,她甚至连那份特赠味噌汤的滋味都没喝出个所以然来。
从刚才起,朝日奈崎就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结果一顿饭还没吃完,大事就真来了。一个平时胆子特别小的女生从外面跑进来对她说,班里的几个男生闯祸了。
朝日奈崎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她一边询问着跑回来报告的女生,一边招呼刚吃完饭的副班长,示意他一起过去看看。
副班长一抹嘴,迅速跟上朝日奈崎。风纪委员也抄起一口乌冬面匆忙吞下,嘴里呜呜噜噜地发出应该是“等等我”之类的话语。
朝日奈崎回头一看,当机立断:“你先吃完午饭再说吧,有我和副班长就可以了。”
风纪委员倍感伤怀地重新坐回原位,继续戳着他碗里所剩无几的乌冬面。
当两位班长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饶是朝日奈崎这么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想生气了,更何况是脾气急躁的副班长?
副班长大人气沉丹田、一声怒吼惊起无数麻雀:“都给我住手!”
朝日奈崎甚有先见之明地捂上了耳朵。
见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朝日奈崎说:“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指着倒了一地的筐子、黏了一地的蛋液,“这是究竟是什么情况?”
正抓着一个男生准备开揍的大叔一歪头,恶声恶气地说:“小姑娘没长眼啊?这几个臭小子打翻了俺的鸡蛋,俺让他们赔,他们还敢狡辩!哼,揍死算完!”
朝日奈崎连忙制止:“先等等!大叔,我们是洛山的学生,今天是来这里参加远足活动的,如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这些鸡蛋被我们班的学生打翻了,那我们一定如数赔偿您的损失!”
“俺凭啥听你这么个小丫头的话!”
“我是班长,这位是副班长。我们班导老师现在还不能马上过来,所以我要先弄清情况才能确定我们是否需要赔偿。”
说着,朝日奈崎就让副班长去招呼那几个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男生。
大叔不满了:“怎么,你们还觉得俺诬赖好人啦?”
朝日奈崎不得不赔上笑脸:“怎么会呢?只是想问得更清楚一些而已。大叔您先别生气,我们有话好好说。”
“哼!”
不一会儿,副班长就带着一肚子怒火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了朝日奈崎。
原来,这几个男生趁朝日奈崎没注意的时候,草草几口吃完饭就提前偷溜出了餐馆,又害怕被人发现,本想从餐馆后面抄近道往大路上走,结果不小心碰着了紧挨餐馆的那家小吃店的一个鸡蛋筐。最下面的鸡蛋筐一歪,连带着上面的也跟着哗啦啦地向下掉,简直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不到十秒,所有筐子都翻了,鸡蛋碎满地。肇事者愣在当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叔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想跑也跑不掉了。
——真相大白。
惹出事端的男生们大气也不敢多喘,纷纷以小媳妇般的求救眼神眼巴巴地望着能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班长大人。
副班长早就气得给他们的脑袋上一人凿了一颗爆栗。
最后,还是朝日奈崎磨破嘴皮地说尽了好话,大叔才勉强消了些火气,不再嚷嚷着要揍死那几个男生。可鸡蛋却必须照原价全部赔偿。
朝日奈崎据理力争:“大叔,您仔细瞧瞧,这些鸡蛋其实还有好多没碎呢!我们先把没摔坏的鸡蛋重新放回筐子里,您看这样可以吗?凡是坏掉的,我们绝对会赔。实在是对不起了,都怪我这个班长没有看好他们,作为补偿,我愿意帮您把沾了泥土的鸡蛋洗干净。”
“……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清洗什么的就不用了,鸡蛋洗完容易变质。看在你这个小姑娘如此诚恳道歉的份上,俺就原谅你们这群臭小子!”
朝日奈崎好不容易才将大叔哄得回心转意,接受了他们的道歉,并拿着几个人拼凑出来的赔偿金回店里去了。
副班长原路返回餐馆结账,朝日奈崎则留下来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被罚打扫干净地面才能离开的男生们对朝日奈崎说:“谢谢……嗯哼,班长。”
正弯腰清理蛋壳的朝日奈崎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瞅他们一眼,语气平平地问道:“这就是你们送我的‘下马威’?”
几个大男生同时失去语言能力。
——他们私底下商量的事情被班长知道了!
有个特别刺头的男生梗了半天脖子,最后憋出一句:“走着瞧!这才刚开始呢!我们不就是弄翻了点鸡蛋嘛!不用你来,我们自己也能解决,谁要你多管闲事!哼,知道我们要和你作对,所以想借机降服我们?给我听好了,我们才没这么傻呢!”
当小群体中一旦有人产生敌对情绪,其他人就容易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另外几个男生本来还有些心虚,被他这么一说,都忍不住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朝日奈崎没有哥哥或弟弟,自然不清楚某些青春期男生的中二程度有多重。她只知道这群男生很无聊,却不知道该如何理会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所以她没再说别的,直接扔下扫帚就走了。
她这么一走,可让那些男生气爆了:她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吗?
任性妄为的男生们经商议后一致决定,他们要再去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给这个班长瞧瞧!
于是乎,朝日奈崎和副班长守在餐馆里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半个小时,等得所有在这里吃饭的学生都走光了,也没把他们几个人等回来。再去事发地点一看,除了横七竖八的扫帚和抹布之外,哪里还有那些男生的踪影?
副班长勃然大怒:“我去把他们揪来谢罪!”
朝日奈崎说:“别生气,你也辛苦一上午了,先到其他地方逛逛吧。我听说你要给你女朋友买东西?快去吧,这里有我就行。如果过了三点半,我还没到集合地点,你和风纪委员就带着班里其他同学直接回学校——我们不能因为个别学生而忽略集体。”
话虽如此,当朝日奈崎在三条街外找到那几个男生的时候,她想一走了之都难了。
被迫卷入大事件的朝日奈崎一边没命地往隐蔽性好的小巷子里钻,一边愤怒地问道:“你们几个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现在的男子高中生都是如此非同寻常的吗?随随便便找个事都能牵扯出违法高利贷和谋杀案!你们以后是打算考警校吗?!”
就在十分钟前,朝日奈崎找到了再度溜走的男生们,可是这几个男生坚持不肯和她一起回去,因为他们看见一群拿着棍棒的大汉把一对年轻男女拖进了旁边废弃的小屋里。朝日奈崎提议报警,却被男生们以“警察才不受理毫无证据的报警电话”为由拒绝,然后他们鬼鬼祟祟地跟进小屋。
后果可想而知。
他们不仅被对方发现,还目击了一桩谋杀。
那些大汉是高利贷债主雇来的打手,专门收拾欠钱不还的借债人。在发现这群男生之后,他们抄起家伙就追了出来。朝日奈崎也因为穿着同样的校服而被牵连在内。
所以,朝日奈崎只能使出浑身解数、速速逃命,带着那几个无头苍蝇似的男生东躲西藏,利用附近街道复杂的有利地形,暂时甩开了追兵。
停下脚步后,朝日奈崎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个男生带着哭腔问道:“怎么办啊?我们今天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朝日奈崎喘匀了气,哑着嗓子说道:“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顺便报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到。只要我们能在警察来前躲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推了出去。
“但是你跑得太慢,会拖累我们!”
将朝日奈崎狠心推出巷子的男生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跑。
另外几个男生也慌里慌张地跟着他一起逃掉了。
朝日奈崎被推倒在地,摔得很重,可她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怕引来那些快追到眼前的打手们的注意。
打手的交谈声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朝日奈崎甚至都能听见他们在说“那些可恶的小鬼藏哪里去了”、“抓到他们就弄死算了”这样的对话。她试着从地上站起来,然而她早就跑得脱力,再经这么一摔,两腿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朝日奈崎即将绝望的时候,周围忽然响起一片警笛声。很快,警察就包围了这条巷子,外面传来喊话:“把武器放下!”
朝日奈崎差点落泪:终于得救了!
一位温柔的女警察发现了瘫倒在地上的朝日奈崎,好心将她扶了起来,并帮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身上的伤口,然后将她带回警局做笔录。
做完笔录,朝日奈崎忍着伤痛,对闻讯赶来的班导老师道了谢。
森见老师轻轻抚摸着她脸上的纱布,眼中满是疼惜地说道:“你今天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快回去休息吧。赤司同学正在外面等你——本来该由我把你送回家的,可我还要去处理那几个无视学校纪律的男生,所以就把赤司同学请来了。”
后来被警方一并“请”至警局的男生们也在做着笔录。
其中那个推倒朝日奈崎的男生愧疚万分地过来道歉:“对不起!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想自己逃命了……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说这些没用,但是我、我还不想退学啊!对不起!十分对不起!”他猛然跪下,伏地赔罪,“对不起!请朝日奈同学务必原谅我吧!”
旁边的警察不耐烦地说:“喂,我说你这家伙在干嘛呢!这里是警察局,可不是你演大戏的地方啊!快给我起来,别挡人家的路!”
朝日奈崎没有去扶这个男生。
她说:“我可以理解你的行为,但我决不会原谅你。”
——在危难时刻抛下同伴的人,不可原谅。
朝日奈崎绕过这个不知为何就突然露出绝望神情的男生,拖着自己那双好似灌满了铅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警局。
即使被一群浑身横肉的打手追了很久、即使被好心出手帮助的同班男生无情背叛、即使被那位温柔的女警察用“女孩子哭出来也没关系哦”这样的话语安慰了……到现在还带着一身擦伤的朝日奈崎都没有掉落一滴眼泪。
警局外,赤司正站在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旁静静地等待着她。一直坚强着的朝日奈崎此刻却忽然有点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