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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奈爸爸绝非凡品——至少他的忍耐力堪称一流。这从他居然能盛情邀请赤司留下用餐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既然盛情难却,赤司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反正他也不怕朝日奈爸爸翻出什么新花样。对于赤司而言,自己的这位准岳父大人是只纸老虎,根本没有可怕之处。况且赤司本来就无所畏惧,如今即使是面对朝日奈爸爸,他依然八风不动。
朝日奈爸爸一边暗暗磨牙,一边却不得不承认赤司确实拥有那种很难能从他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上找到的稳重。
而刚才的危险谈话以朝日奈爸爸“哈哈哈你们现在还小呢”的回应作为终结,之后赤司再也没有提起与结婚相关的话题,不禁令朝日奈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将茶端了出来。
这个时候,也没人想到去问朝日奈崎为何泡了半个多小时的茶。
随即,朝日奈崎被父亲赶回厨房去做饭——总之就是不允许她与赤司呆在同一间屋里。
一个多小时后,朝日奈爸爸带着胜利的笑容满意地递给女儿一个“做得漂亮”的自豪眼神。
朝日奈崎表示受之有愧。在她看来,今天的午饭餐桌已经算得上是修罗场了。
落座前,赤司只扫了一遍桌上的菜,接着就面带了悟之色地瞥向始作俑者。心怀愧疚的泄密者低头,压根不敢瞧他。
帝王君一脸打算发作罪人的表情。
不过几秒钟后,一切归于平静。
赤司绅士风度十足地替朝日奈崎拉开了椅子。
朝日奈崎依然低垂着脑袋,默默坐下。
父有命,不能违。她并不是故意将裙带菜摆上饭桌的。可当父亲询问赤司讨厌吃什么的时候,朝日奈崎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虽然也有些怀疑父亲的意图,但她还是毫无防备之心地给出了答案。因此,凉拌裙带菜、清炒裙带菜和裙带菜味噌汤就被点名要求“好好做”了。
裙带菜太多,以至于赤司下筷艰难。这桌裙带菜大餐使他只能秉持用餐礼仪,将本就优雅的进餐动作变得益发赏心悦目起来。
朝日奈爸爸却不管赤司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一反常态地不断催促女儿给赤司夹菜:“这个裙带菜炒得正入味,小崎啊,给客人夹菜。别不好意思!来,赤司君,多吃点!”
受到未来岳父热情招待的赤司:“……谢谢。”
明知赤司并不希望如此,朝日奈崎仍旧捏起公筷,为赤司夹了一点裙带菜。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忍笑还是该同情赤司了。
难得女朋友主动夹菜,赤司默然无言地用最快的速度消灭掉这点他最讨厌吃的东西。
朝日奈爸爸继续敦促女儿布菜,同时不忘劝赤司“不要客气”:“既然喜欢,不妨多吃些啊!”
面对这番刻意的刁难,赤司眉头都不皱一下,十分淡然。毕竟他的家教不允许他的碗里有剩,只
不过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见此情形,朝日奈爸爸顿觉出了一口恶气。
朝日奈崎却觉得自家老爸果然幼稚。
好在赤司一直没有任何表示,更没有要生气的前兆,反而相当用心地慢慢吃着,仿佛他吃下去的不是一堆堆裙带菜,而是需要细细品尝的珍馐美味——除却略微皱起的眉头之外,他的表现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
提心吊胆了好半天的朝日奈崎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头见自家老爸正暗自窃喜,朝日奈崎想也不想地就又抄起公筷,给他也夹了好大一筷子的凉拌裙带菜。
生平最讨厌吃凉拌菜的朝日奈爸爸:“……”
——呜呜呜,女儿太过分啦!居然帮着外人欺负爸爸!
朝日奈爸爸痛并快乐着地吞下碗里来自女儿的“爱心”凉拌裙带菜。
于是一顿饭吃得风生水起。
好不容易送走赤司后,朝日奈崎身心俱疲,不禁开始祈祷自家老爸不要再折磨她了。
然而可惜她的祈祷没有得到任何神明的垂怜。
“女儿啊,我们父女两个很久没有谈谈心了吧?”朝日奈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女儿坐下,“趁今天有时间,聊几句心里话?”
朝日奈崎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因为方才赤司已经协助她把餐桌整理干净,所以她现在连随便找个“我要收拾家务”的借口都做不到,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来自父亲的最终审判。
女儿忐忑不安的表情落入朝日奈爸爸的眼中,朝日奈爸爸不由得有些伤心。
自家养的好白菜让猪拱了倒不算什么,令人可气的是这头猪太珍贵,不能随便宰杀。这种无上的憋屈实在难以言表,而朝日奈爸爸目前的心态正是如此微妙。
“小崎,”朝日奈爸爸组织了一下语言,打算尽可能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赤司家非同寻常,我们恐怕高攀不起。单从今天赤司征十郎的话里,你还听不出他的意思?既然他用他的父亲当筹码,他对我的尊重,恐怕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真诚。这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优秀继承人,与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朝日奈崎沉默了片刻:“……这是征君的不对,我不偏袒他。可是,爸爸,请至少让我明白您反对我们交往的理由。如果不是您的极力反对,我想征君也不会出此下策。”
朝日奈爸爸语重心长:“和赤司家的少爷在一起的话,以后你会吃很多苦。爸爸不希望看到你伤心难过的样子啊!何况你们年纪小,才十几岁而已,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你的路还长着呢,没必要这么早一头栽进去。”
朝日奈崎默然。
她当然清楚和赤司恋爱既幸福又不幸。
幸福在于他的优秀,并且以他的修养,是不会、甚至不屑于移情别恋的,被他抓住的人,应该很难逃掉。一个执着胜负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感情失败?所以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
然而不幸也正源于此。一个完美的男朋友摆在眼前,除非神经比麻绳还粗,否则肯定会感受到来自赤司的压力。他家世高、出身好,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举手投足间的气派绝非一日练成,想要站在他的身旁,需要十足的勇气与自信。
朝日奈崎能想到的,朝日奈爸爸不可能想不到。
“如何应对上流社会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很多孩子从小被长辈带在身边耳濡目染才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女儿呀,你连大家族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都不知道,很容易得罪人呐!再者,你说了让人家心里不痛快的话之后,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因为哪句话得罪了人家。这难道不可怕吗?你确定你能受得了这样尔虞我诈的生活?”
朝日奈崎语气虚弱:“没、没这么严重吧……我也没有真的……”
“莫非你想告诉爸爸,你打算和赤司家的少爷玩玩就完?”朝日奈爸爸不敢苟同地摇摇头,“别骗爸爸,也别骗自己。听赤司家少爷的意思,他可没准备放过你啊!除非你直截了当地与他分手,否则你跑不了。所以爸爸觉得,最好减少与他的来往吧!”
朝日奈崎咬了下嘴唇。
既然当初已经做出决定,她就不会退缩。如果……如果她确实能嫁给赤司的话,总不可能一辈子不露面,她必须强迫自己去接触那些令人讨厌的东西。她有这个觉悟。
但是父亲的话不无道理。未来的路很长,她和赤司之间的结局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朝日奈崎没法保证。
她唯一能保证的只有这一条:“爸爸,您别担心,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我不想放弃征君,因为我喜欢他,我愿意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尝试一次。”
几乎被说动了的朝日奈爸爸看着女儿脸上坚定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叹口气,还是妥协了:“那好吧,就让我瞧瞧你们这两个孩子能撑多久。”
朝日奈崎语气笃定:“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这种话对爸爸说可没用哦!”朝日奈爸爸心情相当复杂地摸摸女儿的脑袋,“留着去给你的‘征君’说吧。”
朝日奈崎不好意思地躲开父亲的手:“爸爸!”
尽管暂时采取观望态度,朝日奈爸爸最后依然告诉女儿:“记住,你是朝日奈崎——不要为了任何人忘掉这点!”
说完,他就一边念叨着“我可爱的女儿终究被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叼走啦”,一边伤心无比地钻进屋里去对着老婆的照片诉苦了。
朝日奈崎坐在沙发上呆了半晌之后,也慢吞吞地起身走回卧室。
想了很久,她才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给标注了“征君”的号码发了一条邮件。
“赤司征十郎,未来还请你多多指教了。”
对方的回复很快。
“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