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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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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东苏沪垦荒区的互助会部队突然介入嘉兴战事,整个苏杭局势顿时风云突变,从中受益最大的当然是周行远的魔都人民纠察队。

    驻扎在绍兴的国防军华中战区第47军断然拒绝了来自互助会枢密院的民事索赔要求,理由是国家暴力机关履行公务,无需对任何民事行为造成的损失负责。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节前夜,一支由三十六辆足肢战车及运输车组成的特遣队经杭州越过钱塘江,向位于绍兴兰亭镇的第47军军部发动突然袭击,包括47军军长、参谋长、政委在内的国防军将士六百余人悉数阵亡。

    十二月二十六日,互助会枢密院向国防军华中战区总指挥、国防军陆军上将文宏达再次提出平望镇事件索赔要求,同时指责文宏达将军御下不严,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

    互助会枢密院的最后通牒以一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结尾:“如果管事的人不管事,我们会亲自上门来讨个说法。”

    没人想到,这桩事情居然会越闹越大。有幸成为当事人的文宏达将军心惊胆战地发现,设在九江的华中战区指挥部距离杭州和绍兴不足两百公里,从嘉兴方向过来的互助会机动骑兵部队能在两小时之内抵达。

    得知互助会提出的索赔金额并不算大后,顾全大局的文宏达将军毅然掏出个人积蓄以华中战区名义支付了这笔赔款。当然,事后他也没忘向广州救国委员会详细汇报此事。

    救国委员会新军总指挥部行辕闻讯后立即通电全国,义愤填膺地揭露了互助会大搞摩擦、助纣为虐、破坏团结的分裂主义行径。南方各大报纸头版迅速刊出“人民公敌,独夫民贼”的评论员文章,这些文章都配有一张互助会双臂枪锄的大幅徽图,以便人民群众能够更加认清佩戴这些徽章的武装分子的真面目。书画双绝的救国委员会委员独孤群甚至写下“千古奇冤”四个大字,一时传为佳话。

    在救国委员会的内部会议上,完颜永贵委员长雷厉风行地批评了负责外交部的纳兰冒顿委员,指责他对某些驻外工作人员长期以来不管不问,导致无组织无纪律现象肆意蔓延,甚至祸及整个战后重建工作。

    从来与世无争的纳兰冒顿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当初也是你们把人塞给我的吧?再说,我又该如何对他进行组织性纪律性教育?我能吗?”

    委屈不已的纳兰冒顿扶了一下厚厚的眼睛,转头呲牙瞪着脸色蜡黄的耶律刚:“耶律委员,当初可是你提出要让安秉臣同志到我这里来长长见识,还说无论对个人成长还是今后工作都大有好处。现在出了问题,你说该怎么办?要不,先转调到你们宪兵大队去?你来好好管教一下?”

    面对一向斯文的外交部长的满腔怒火,稳坐沙发上的耶律刚脸上一副古井不波的表情:“纳兰委员,我必须提醒你一下,对于工作,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当初调人到外交部,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整个委员会的集体决策。我,仅仅是提议而已。既然这个提议被采纳和通过,那就是集体决策,而不是我个人的独断专行。”

    “再说,当初纳兰委员也是点头同意了的。既然接受了这项工作,就应该尽一切可能完成组织上的安排,而不是出点问题就想推卸责任,这样很不好,对下面的同志也会产生非常恶劣的误导。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敢于担当,不要怕犯错误,更不要遇到困难就想摞挑子!如果都这样不敢承担责任,那我们的战后重建工作如何开展?”

    坐在首席上的完颜永贵看了看纳兰冒顿,又看了看耶律刚,等他们都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好了,同志之间,有一点意见也是正常的,大家不要把矛盾扩大化了。现在来谈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委员长说着话,转过头看着身后墙上那张巨幅地图,目光锁定在魔都和苏杭一带。那里就像一块卡在咽喉中的硬石,挡住了新军迈向东北的脚步。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我提议对魔都地区实施震慑性核打击!是该让那些跳梁小丑清醒一下了!据我所知,核武器对于互助会那帮分裂分子,还是很有效的!”嗓音尖锐的宇文治立刻开口:“东北那边,还有一大群野心家。如果连周行远都收拾不下来,以后又怎么对付他们?”

    众人面色一凛,俱都看向军队出身的慕容胜和赫连无为。

    因为抗战胜利立下大功,荣升为共和国元帅的慕容胜沉吟道:“西北、蒙古局势初定,新军部队在这两个地方的兵力稳占优势,这是没有问题的。互助会的武装部队主力尽在境外,但是在东北和华中,他们仍然有很强实力。其实,我们要收拾周行远,一点儿不难,真正难的是投鼠忌器,稍有不慎就可能搞出像第47军那样的麻烦。”

    “那我们该怎么办?以后见到互助会的部队,就绕道走吗?”一种憋屈的愤怒从宪兵大队总指挥耶律刚冰冷的嗓音中溢出。

    委员独孤群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同事完颜永贵,开口发言道:“敌强我弱,形势不容乐观。然而,在共和国的历史上,每当面临貌似不可战胜的敌人时,建立团结统一战线,凝聚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始终是我们斗争的致胜法宝。”

    “嗯?”完颜永贵只是象征性地哼了一声,目光随即投射到独孤委员保养有方的红润脸膛上,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不久前,我代表国家前往意大利参加全球和平峰会,在那里我意外地见到了美国国务卿鲍曼,他是一位富于远见卓识,且拥有非凡人格魅力的政治家。在我们谈笑风生的闲聊中,鲍曼先生向我转达了一个重要信息。”

    “什么信息?”一直处于聆听状态的拓跋力忍不住问道。

    独孤群环视桌边的其余七名委员,缓缓道:“美国人希望,能与我们联手对抗互助会。”

    桌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虽然对此早有预料,但对方公开提到台面上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面对种种质疑和猜忌目光,独孤群用一种平稳的声音继续说道:“目前,露西亚人已经不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那么,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什么?战后重建?修补这个国家承受的战争创伤固然重要,但我们现在能放心开始重建工作吗?不能。”

    “因为,我们面前还有一个更加危险的敌人,那就是互助会!从一开始,这个邪恶组织就屡屡和我们针锋相对,这些暴徒要的可不仅仅是钱粮武器,他们对政府机关和社会秩序的肆意破坏,不仅危及中华民族,甚至对整个人类文明都构成严重威胁。最近发生在华中地区的47军事件,我相信那只是一个开始,而绝不是一个结束。”

    “如果能看清这一点,就能明白,在我们和互助会之间,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此时此刻,与美国人联手,建立一个跨越国籍和民族的团结统一战线,才是符合中华民族利益的最佳选择!”

    独孤群的发言充满了激情,也充满了说服力。

    完颜永贵垂下眼脸,默默回味着在成都密谈时,梅隆总统特使康纳的种种暗示。美国人一直没有闲着,他们一方面派出康纳联系自己,另一方面又和独孤群也建立了往来。至于其他六名委员,他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否有类似的情况。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独孤群的发言充满了针对自己权威的挑衅。

    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身为委员长的自己来主持和引导。

    但是,独孤群故意抢了个先,之前没和他有过任何私下协商,也没有透个风暗示过,就在正式会议上突然抛出这个重磅炸弹。这完全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或者说,完全不把他这个委员长放在眼里。

    “美国人?”完颜永贵笑了一下:“他们有办法对付互助会吗?”露西亚军队在西伯利亚的崩溃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不认为美国人能比露西亚人拥有更大赢面。

    独孤群似乎读懂了完颜委员长笑意中的嘲讽,他看了看门那边,放低声音道:“美国人已经从莫斯科获得了激光武器系统的全部关键技术,他们表示愿意与所有潜在的盟友分享这种足以压制互助会战车的武器。”

    “什么?美国人和露西亚人走到了一起?”有人发出惊叹。

    “我们才和露西亚人打完仗,现在又站到一起,这合适吗?”也有人质疑道。

    独孤群看了一眼那些疑惑的面孔,大声道:“各位,现在根本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是我们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打不开江浙通道,我们不但只能坐井观天困守广州,最后的结局,还需要我明言吗?现在的情况,不进则退,不战则亡!至于和从前的敌人联手合作,这在共和国的历史上难道就没有先例吗?我们这样做,难道不也正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复兴吗?一位真正成熟的政治家,应该彻底摒弃世俗的观点和角度。只有当我们站到一个更高的高度,我们才能看到更多更精彩的风景。”

    完颜永贵被独孤群的雄辩口才惊呆了,他在心底充满恶意地揣测,美国人到底给了这老家伙多少好处,才让他有如此超水平的发挥?

    “我同意独孤委员的看法。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宇文治的尖嗓门首先响起。

    海军总司令赫连无为也赞许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与美国人建立合作关系,但是,我们绝对不打第一枪。先让他们以实际行动展现诚意,然后,我们再跟进也不迟。”

    耶律刚补充了一句:“凡事都应未雨绸缪,我建议今后的新军整顿工作要有新方向,尤其要注意甄别和记录那些与互助会有种种关系的危险活跃分子,以备不时之需。我们的天网系统,正可以在这样的行动中发挥巨大作用!”

    剩下几位委员相继发言表态,虽然有或多或少的质疑,但没有一个人明确表示反对。

    完颜永贵瞥了一眼独孤群,发现对方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也报之一笑,然后拉开了自己的反击序幕:“与美国人建立团结统一战线,我不反对。从战略层面上来看,这个选择没有什么问题。与露西亚人合作,只要有助于统一国家,我也不反对。但是!”他微笑着,说出了政客们最常用的也最致命的那两个字。

    “但是,我坚持认为,在美国政府没有与周行远分裂集团彻底划清界线之前,我们绝不能和美国人站到一起!嘉兴战役是国防军华中战区奉新军总指挥部命令打响的统一祖国的第一枪,周行远的背后是谁?是美国人!他的快速反应部队是谁负责培训,谁给的武器?是美国人!美国政府一面暗中支持魔都人民纠察队分裂国家,一面又向我们摇动橄榄枝,这是有诚意的结盟吗?如果我们接受了这种毫无诚意的盟友,那就是对嘉兴战役中死难的国防军官兵的背叛,更意味着对我们所领导的这个国家,对整个民族的背叛!”

    “团结统一战线,既要有团结,更要有统一!美国人愿意站到我们这边来,可以,先让他们放弃对周行远或明或暗的支持,这样,我们才能有统一的利益,也才能有真正的团结统一战线。否则,所谓的团结统一战线,只能是我们徒劳无益的一厢情愿,是我们走向灭亡的第一步!”

    完颜永贵铿锵有力的声音震撼了所有在座委员,除了独孤群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良久过后,共和国大元帅慕容胜和海军总司令赫连无为带头鼓掌,其他人包括独孤群在内,或果断或犹豫地也加入了鼓掌的队伍。

    嘉兴战火平息后,随着相关新闻的热度降温,平望镇事件很快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除了从头到尾始终密切关注此事的少数人,几乎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次武装冲突是互助会和救国委员会之间关系发生重要转变的分水岭。

    新年伊始,平望镇事件所带来的余波逐渐浮现。

    苗文彬以新一军名义要求吕俊良少校和他的特遣队尽快移交迪化城管理权,以便这座西北重镇在来自郑州的专业行政人员治理下迅速恢复原貌。

    吕俊良少校签署移交手续后,迪化城内的武装巡逻队也宣告正式解散,此后城内的治安巡防工作由国防军士兵接管。

    一月十二日,一台巨大的精卫飞行器降落在迪化城外,吕俊良少校的任务已经完成,迪化特遣队将搭乘这架飞行器前往叶卡捷琳娜堡,向自己所属的92师第三团报到。在枢密院的指示下,新一军联络员庞若山以个人身份加入了王新华的迪化民兵团,跟随他一同加入的还有阿迪力等七名少数民族战士。

    得知黄河要跟随部队离去,塔吉古丽哭得像个泪人儿。阿迪力和穆尔扎都闹着也要跟去叶卡捷琳娜堡投军,但吕俊良少校婉言拒绝了他们的热情。乌拉尔山脉的战况正处于炽热阶段,这七位男女青年既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也不是92师的注册在编人员,少校无权将这七位武装者带入未可知的危险境地。也许,留在迪化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精卫飞行器同时运来了上千块互助表,以及协助修建女娲七代模块化袖珍可控核聚变电站的卡鲁小组。女娲七代可控核聚变电站当初是根据东北奉天垦荒区提出的特殊要求设计的,这种堪称迷你核电站的小型反应堆缩减了许多不必要的功能模块,这种以小型化为目标的全力缩减导致女娲七代反应堆的输出功率从六代的三万兆瓦暴降到一千兆瓦,但整个反应堆却因此缩小到五百公斤,极大方便了运输和隐蔽。

    模块化的设计可以让训练有素的技术人员在三十分钟内将反应堆拆散化作七十多个组件,即使在紧急状态下,七八个精壮汉子也能把整个反应堆抬上运输车辆迅速撤离。女娲七代反应堆的设计正好满足了王老汉军在天上创建垦荒区的特殊要求,只要有水源,这台反应堆就能持续不断地提供电力。在拥有丰富电力资源的前提下,王新华的民兵团开始在天山山区尝试密集式棚栽种植,打算自行解决粮食问题。

    一月三十日,吕俊良少校带领的迪化特遣队护送着互助会信仰净化委员会的女公诉人一同登机离开。

    次日,新一军宣布取消特遣队在迪化实施的各种规章制度。紧接着,苗文彬颁布了一系列注重民族团结、保护少数民族利益和宗教信仰自由的法规。第一项新规就是限期收缴迪化城内所有火药兵器,三天限期过后,所有城内携带或私藏火药武器的民众无论种族性别,无论宗教信仰,都会遭到国防军逮捕或射杀。

    听到这个消息后,格底目圣火民兵和伊合瓦尼天山长枪党的武装力量迅速撤离城区。改名为迪化民兵团的王老汉军拒绝了新一军收编,王新华带着三千多人的队伍也离开迪化城,转移到天山东麓活动。

    二月一日,新一军用从郑州空运来的大型工程推土机拆除了位于城南的得意酒楼,并在征求广大信徒教众意见的基础上决定在此修建一座象征民族团结的、全亚洲最大的清真寺。

    在破坏民族团结的祸源——得意酒楼的废墟现场,苗文彬亲自掘了大清真寺奠基仪式的第一铲泥土,在场的所有信徒都流下了激动的热泪。迪化城内仅存的各界宗教人士纷纷表态要紧密团结在以救国委员会为核心的新一任中央领导人周围,以实际行动支援国家的战后重建工作。

    二月三日,格底目教派伊玛目麦海迪和伊合瓦尼教派大阿訇马仁福同时遭到暗杀。德高望重的麦海迪死于一场惊天动地的汽车炸弹爆炸,马仁福老先生在一个乡间巴扎集会上被几名灰袍男子用猎刀活活捅死。

    谋害马仁福的刺杀者被愤怒信徒们当场砍成肉酱,事后有人从刺杀者尸体上搜出了迪化民兵团(原王老汉军)的文件书信,这个可怕的真相直接引发了伊合瓦尼天山长枪党与迪化民兵团随后的一系列武装冲突。马仁福的接班人,伊合瓦尼教派的新任大阿訇马长寿宣布发动针对迪化民兵团的复仇圣战,所有迪化民兵团的男女老少都将是天山长枪党不共戴天的死敌。

    两位宗教领袖的接连暴毙引发了诸多猜疑,甚至有人推测这是驻扎在迪化城的国防军新一军干的,但这仅仅是一种未经证实的猜测,没有人敢去或者说有能力去证实这种猜测。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城外爆发的武装冲突同样搞得新一军军长、兼任北方以及西北战区总指挥的苗文彬头疼不已,城外此起彼伏的枪声严重威胁着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安定团结局面。

    到二月底的时候,吐鲁番地区突然毫无预兆地发生武装暴动,当地两百五十多个不同支系教派的信徒们同时向政府和驻军发起攻击,打死打伤政府官员和国防军军人近千,整个西域为之震动。

    总揽西域军政大权的苗文彬委派新一军参谋长顾辰中将前往招抚谈判,两百五十多个教派的信徒代表们提出了五花八门的要求,其中还算客气的只要求在自家穷乡僻壤修造一座规模不亚于迪化城大寺的清真寺;不客气的索要各种军用武器装备和运输车辆;有野心的要求建立自治专区,由宗教人士自行管理辖区内政务;狂妄的甚至提出要建立属于专属于本教派的国中之国。

    按照苗文彬的指示,儒雅多智的新一军参谋长顾辰中将不得不虚与委蛇,面对种种无理要求给予了模棱两可的含糊应对。但这位骄傲的军人却被气得委实不轻,回到迪化后便大病一场,险些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