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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自从一八六七年被美国政府以七百二十万美元的便宜价钱买下后,这里一直是美国全球战略防御圈的门户之地。从这片冰冷的半岛上,既可以俯瞰整个太平洋地区,也能经由北极圈触及欧亚北方各国。
驻扎在阿拉斯加的美军武装部队接近三万人,由国防部直辖的各种军事设施和基地多达三十余座,这里还有数目不详的战略核潜艇船坞、洲际导弹发射基地和远程轰炸机机库,随时可以对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敌对力量发动覆盖全球的致命打击。
阿方索教授从壁炉搁架上拿起一尊木质圣母送子像,认真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院长,国民警卫队的坦克堵住了谷口公路,上千名士兵正在集结整队……”一位身穿教会牧师制服,体形魁梧的男人一瘸一拐冲进门来,神色焦急地叫嚷着。
这是韦恩,灰山疗养院的神父,当阿方索不在的时候,整个疗养院的事务都由他来打理。
阿方索教授放下手中的木雕,淡然问道:“这么说,他们还是知道了?”
“他们当然知道了,长脚他们去了朱诺后一直没有消息。我们其实应该早做准备,两百多位兄弟姐妹的安危,不能指望那些凡人的承诺。”韦恩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在外人眼里,灰山疗养院是一个畸形怪胎和疯子汇集的地方,但生活在这里的两百多名成员却自视为一个充满关爱的大家庭。
联结这个大家庭的纽带不是血缘,而是异能。
一百二十五名性别、年龄、肤色、种族、国籍各异的异能者汇集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国度中,志愿陪伴他们的亲人、朋友和追随者也有一百多人,这些人构成了灰山疗养院的全部。
这个大家庭的家长,是阿方索教授。他对常住疗养院内的两百五十六位兄弟姐妹,以及在外界活动的其他疗养院成员负有从生到死的神圣责任。那是沿袭自圣心修道院时代的传统,没有人可以更改,也没有人想要更改。
没有这种家族似的凝聚力,灰山疗养院可能早在两百年前就分崩离析了。
上帝永远是公平的,在给予异能者一件礼物的同时,通常会收回另一份。因此,大多数异能者在拥有非同寻常超能力的同时,也失去了作为正常凡人的某些身体机能。
异能者们的特殊天赋并不能掩盖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残缺外形,这些特点使他们在外界凡人眼里充满了邪恶的意味,让他们为世人所嫌弃憎恶,有时候甚至会遭到谩骂驱逐,以及惨无人道的迫害,这是人类歧视异己者的自然天性所致。
绝大多数异能者通常无法享受到文艺作品中超然于人上的帝王待遇,仅有一小部分身负特殊异禀的超能者可以通过为人类社会中权力者效命而获得财富与地位。这类异能者在灰山疗养院中同样是极少数的存在,毕竟,不是所有异能者都愿意留在灰山疗养院这样的地方。
远在十字军东征时期,一位来自方济各会的女修士在罗马尼亚深山中建立了灰山疗养院的前身,圣心修道院。那位仁慈的女士早年也是一位被父母遗弃的残疾异能婴儿。她希望能建立一个属于异能者自己的家园,让所有同时身受上帝惩罚和恩宠的异能者在这里感受到爱的关怀。
作为灰山疗养院的第四代传人,阿方索教授一直在竭尽全力维持这个庞大的家庭。
自从互助会在新西伯利亚的核爆突袭重创露军之后,华盛顿政府对灰山疗养院的态度就发生了彻底转变。先是为疗养院运送补给物资的联邦政府福利货车不来了,其次每年一度的调查评估小组也变成了一个全是陌生面孔的安全审核小组。
阿方索教授当然知道危险正在逼近,但他除了努力拖延时间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在阿方索的示意下,异能者睡魔对来自华盛顿的安全审核小组进行了催眠洗脑,让他们在深层潜意识中接受了灰山疗养院同样是无辜受害者的看法。新西伯利亚的灾难源自虚假的情报信息,但那不是灰山疗养院的错误,而是互助会的某种诡计。
将近一个月后,阿方索教授从一位潜伏在联邦政府中的姐妹那里得到警讯,北美空军战略指挥部正在策划一次针对育空河上游冰川地区的实弹轰炸训练。轰炸地点的位置坐标,以及这次行动的异常低调,当时就让教授出了身冷汗。
整个灰山疗养院都动了起来,睡魔再次对北美空军战略指挥部的负责人实施了循序渐进的催眠洗脑,灰山疗养院还派出长腿等三名异能者前往阿拉斯加州首府朱诺打探消息。但阿方索教授万万没有想到,联邦政府最终居然绕过国防部,直接通过州政府调集了阿拉斯加州国民警卫队杀上门来。
看今天这架势,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答应了要伸出援助之手的互助会,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这让阿方索感到不安,也让以韦恩为首的一帮强硬派内部人士对当初投靠互助会的选择抱怨不已。韦恩所谴责的“凡人的承诺”,指的就是互助会答应帮助他们搬迁到南极大陆的承诺。
如果南希还在,情况也许还有救,阿方索痛苦地想着。但是,别说南希,就算像胡安·巴萨尼奥那样能正常走路说话,头脑思维符合逻辑的异能者,此刻疗养院里连十个都没有。他把几乎所有能派出去的人都派了出去,现在家里就这两百来号老弱病残,怎么对付已经出现在谷口的全副武装的国民警卫队?
“我们还有十多支猎枪,可以在上山路口那里挡住他们。”韦恩板着脸,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有坦克和重武器,我们的十多只猎枪能挡多久?”阿方索问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通过互助表三番五次联系了互助会方面,但那边只给了他“稍安勿躁”四个字的答复。
说好的要来把整个疗养院迁走,帮他们搬家到南极的计划呢?难道,这是要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转背走人的节奏吗?
阿方索教授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中甩了出去。尽管互助会在西伯利亚战事中表现出的狠辣令人不寒而栗,但以安秉臣为首的那帮人不像是言而无信的政客。
这也是他当初决定抛弃美国政府,转投互助会怀抱的重要原因。
美国政府曾经答应将整个阿拉斯加赐予灰山疗养院,作为他们帮助新兴的北美政权成为世界头号强国的答谢。但是,白宫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而这个承诺距离实现却越来越遥远。突然兴起的淘金浪潮,与红色帝国的冷战对抗需要等等,种种迫于无奈的借口看上去都很光面堂皇,而灰山疗养院却始终未能成为这片荒凉冻土的真正主人。
现在,上千名阿拉斯加州国民警卫队士兵包围了灰山疗养院。
公开的决裂已经不可避免。
他需要考虑的不再是白宫的承诺,而是如何让异能者家族躲过这场血光之灾。
“不能让他们伤害到我们的兄弟姐妹。”阿方索摘下了墙上挂着的一柄佩剑。那是一七一六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赐封他伯爵爵位时赠送的佩剑。这柄古老的贵族长剑陪伴他参加过北美独立战争以及两次世界大战,并让他奇迹般地毫发无损。只要回到疗养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和保养这柄剑。
“你让冰女和魔术师先去挡一下,我带着睡魔抄小路过去,尽快找到他们的指挥官。”
“你们要多加小心,愿上帝保佑你们。”韦恩忧心忡忡地看着将佩剑挂在腰间的阿方索。
“上帝会保佑所有的异能者兄弟姐妹。”阿方索最后看了一眼壁炉架上的圣母雕像,摘下衣架上的大衣,走了出去。
灯光昏暗的大厅里站满了人,一个个佝偻弯曲的身影,一张张狰狞残缺的面孔,阿方索看着这些熟悉的同类,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他们是他的亲人,是他生命的最大意义。
“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为什么,他们还要斩尽杀绝?”来自阿尔及利亚,身高不足一米二的侏儒阿克宁嗓门不小,他能感知到周围数英里之内的各种生物活动,但却无法面对家乡人的无尽奚落和嘲讽。
“美国人根本没有履行当初的承诺,现在却要我们承担所谓的背叛罪名!我们不是他们的奴隶,让我们和他们拼了吧!”来自格陵兰的爱斯基摩猎人阿诺挥舞着手中的一支古董级的温彻斯特杠杆猎枪。他自从出生就是个盲人,但却能靠着非同一般的直觉开枪击中五百米外的北极熊。
阿方索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他的子民们:“我们最终会渡过难关,相信我,相信我的安排。各位兄弟姐妹,所有的异能者最终将汇聚一堂,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家庭。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们现在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因为这是我们的自我救赎之路,上帝必将指引我们,走向最终的光明。”
他的目光转向站在立柱下的睡魔,这位来自瑞典的金发异能者天生没有双臂,但他却能在一种自己独有的催眠模式中改变受术者意识深处的记忆。睡魔是个极其敏感的小伙子,看到阿方索投来的目光,他立刻往前挤了过来。
“我要你们留在这座院子里,为我们的未来而祈祷,为上帝而祈祷!”
睡魔跟在阿方索身后走出大门,当他回身将门页轻轻合上之际,门缝里传来了众人低沉的声音:“阿门——!”
阿拉斯加州国民警卫队第207步兵旅指挥官麦肯特上校举着望远镜,惊愕地看着五名率先冲入山谷的步兵茫然不知所措地环视四周,活像五个在原始森林中迷路的男孩,但那条通向灰山疗养院的小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在他们面前。
“老天爷,这些蠢货在表演百老汇的哑剧吗?”上校放下望远镜,骂道。
通讯兵摘下耳机:“上校,托马斯上尉说,他的步兵们报告称前面出现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冰湖……”
麦肯特上校冷笑一声,打断了通讯兵的汇报:“告诉托马斯上尉,让他的手下闭上眼睛,继续往前走!或者,再派些人上去,不要被那些该死的幻觉干扰!通知所有人,看到可疑的移动物体,立刻开火射击!我向国民警卫局保证过,无论如何要在今天天黑之前结束这场混乱!”
五分钟后,又有两群全副武装的步兵冲了上去,他们的出现打断了困惑第一批进攻步兵的幻觉。上校从望远镜里看到,有两名士兵举枪瞄准了远处的某个目标,紧接着有更多人开枪,山谷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枪声。跟着赶上去的侦搜队放出了三只猎犬,那些兴奋的畜生们咆哮着向前冲去。
“重申一遍命令,消灭所有见到的生物!”麦肯特上校对着步话机大声说道。
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女,这两个人是来自华盛顿国土安全部的联邦政府特工,他们自称是来协助这次搜剿行动的。但麦肯特上校非常清楚,这两个联邦特工的真正职责,是监督自己完成这次反恐清剿行动。
隐藏在冰川山谷中的那座残疾人福利院,实际上是威胁美利坚国家安全的生化武器实验基地,里面的所有人都感染了某种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生化基因病毒。来自白宫和州政府的命令要求,直接消灭残疾人福利院里的所有活物,焚烧清除所有可能受感染的生物,绝不能让病毒扩散到加拿大或美国本土。
但是,这种病毒能够制造幻觉吗?
麦肯特上校心里滋生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没有向那两位联邦特工提出自己的质疑。
“他们打伤了一名逃跑的可疑人员,地上有血迹,但人跑掉了!”
“那片冰湖还在吗?”
“报告上校,冰湖消失了。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可以看到灰山疗养院的教堂塔尖。”
“告诉托马斯,加快速度!”
“是!”
零星的枪声再度响起,但都没有持续多久就重归于平静。
麦肯特上校从装甲车上爬了下来,向着那条通向山谷中的小径走去。
“上校,我们的敌人很危险,您最好留在安全的位置。”两名联邦特工中为首的那位红发老女人站了出来,她说话总是干巴巴的,表情也总像是在打瞌睡,让人看了就提不起劲来。
“我看不到我的人在干什么。那里距离疗养院还有一段距离,难道,病毒已经传播到这一带了?”麦肯特上校反问道。
“疾控中心尚在研究病毒样本,我们还无法确认病毒的传播速度,但是已经有上百人因为它而丧命。作为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您完全不该冒不必要的风险。”红发老女人的目光即使透过墨镜也显得精光灼灼。
上校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停下脚步看着两位联邦探员:“病毒?既然是病毒,怎么只看到国土安全局特工,没有看到疾控中心的医疗专家?何况,就你们两位,似乎也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吧?你们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对不对?”
女特工和她的搭档,那位身形短粗的半谢顶男特工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不再阻拦上校,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麦肯特上校没有去关注这些细节,他迈开大步径直向谷口走去,身后跟着一帮全副武装的军官。
狭窄的冰封山谷入口段不到两米宽,坦克和装甲车都被堵在谷口外,一架涂有nga(阿拉斯加国民警卫队)标志的直升机盘旋在山谷上空,舱口的机枪手警惕地注视着下面,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有什么意外情况。
上校望了一眼谷口外排列的m1a3坦克,叫来了工兵爆破组的一名少尉,让他想办法炸开谷口,让坦克和装甲车开进去。来之前,麦肯特看过地图,这山谷口小腹大,进去会越走越宽,到疗养院所在的山坡那边会变成一片大冰原。如果紧靠步兵接近,他感觉有些过于托大。
疗养院里到底是些什么人,他不清楚,但他能肯定那些绝对不是普通人。否则,也不会由总统和州政府同时下达白纸黑字的清剿令。对于未知的敌人,美*人的习惯总是以最大火力为保险措施。m1a3的140毫米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可以毫无悬念的摧毁这个星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重装甲目标,如果有这东西压阵,国民警卫队的小伙子可以更安全地完成这次行动。
麦肯特上校打算亲自进谷中看看,也是想实地勘测一下谷内是否真的可以供重型坦克通过。
他的靴子刚踩到山谷中*的冻结地面,就听到前方转弯那里传来一阵惨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