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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注定是值得大夏满朝文武终生回忆的一天。
他们竟被一介商贾给虐了。准确地说,是集满朝文武,也可以说是大夏所有人尖子之能,没能压下一个卖布的。
小侯爷虽霸气,可朝堂上说话算数的还是高坐于龙椅上那位。在满朝文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准了定北侯要求,不过却有大喘气地在后面却加上一句——命满朝文武当场考校。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如丧考妣的满朝文武瞬间原地满血复活,绞尽脑汁搜刮偏门考题,摩拳擦掌想叫那下九流的商贩碰一鼻子灰,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虽说当官靠科举,科举水平需要从小熏陶,出身很重要。可好笋还出歹竹,豪门大族向来不缺后辈,家中资源有限,自然有所倾斜。优胜劣汰下来,如今能站在乾清宫里面的,还真是个顶个的人才,哪个拖出来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么多人的智慧集结在一起,胡九龄所面临的挑战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挑战再难,耐不住他能作弊啊。
陆景渊是个聪明人,虽不后悔冲动之下锁了阿瑶,但他也知道此事于那丫头而言是种伤害。
要他放人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曲线救国却是可以的。那丫头最重视谁?即便心里再酸,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丫头心里,胡九龄这当爹的份量比他要重……得多。
心下有了考量,他才能抵制住温香软玉在怀的诱惑,大清早爬起来进宫祸害皇帝。
胡九龄授官之事是早就说好了的,对于外甥,皇帝向来信守诺言。他想不信守也难,答应别人的事没做到可以,可要是答应外甥的事疏忽了,压根不用皇姐进宫哭,慈宁宫内的太后先是一万个不答应。当娘的不哭也不闹,就是满脸哀戚地细数女儿和外孙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总而言之此事无须再议,这事陆景渊亦是心下有数,他压根没再提此事,而是在此基础上继续往下延伸。
胡九龄之事如今已闹得满城风雨,若说那些老百姓当真傻到相信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那肯定不可能。只是人大抵都是如此,见到街头巷尾乞丐会怜悯,可目睹往日高高在上之人跌落神坛,在哀叹之余心里也难免会有些幸灾乐祸。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事放多数人身上,肯定会先避避风头再说。可陆景渊压根就不是寻常人,他向来是狂妄的,对两辈子心仪之人尚且能拿根铁链拴住,这样的人又岂能忍常人。
流言蜚语越是厉害,越能激发他心底逆反心理。
他必然要好好打那些人的脸。
可这打脸,还得有人配合。他一大早进宫,便是想说服皇帝舅舅跟他一道坑人来着。外甥像舅,乾清宫内的皇帝也跟他想到一处去了,而且他也提前布好了局。
关于举贤能的新政已经商议了大半个月,朝堂上吵闹得差不多,是时候进入真正实施阶段——举荐真人。正好外甥找来,皇帝便顺水推舟。
大臣们上早朝,不是来了就能直接站到乾清宫里面。而是得先在外面候着,到时辰依次进殿。向来没有皇帝等大臣的份,是以大臣们都得早来一趟,边等皇帝起床边闲聊,顺便商议朝廷大事(结党营私)。
今日早朝亦是如此,只不过多了皇帝派来通气的小太监,以及前来搞串联的小侯爷。
小太监要传的消息很简单,不过是命几位皇帝的心腹开始举贤良。
而小侯爷的任务就重了,他要在不起眼的地方逮住几位大臣,商议(命令)下等会要考校的题目。题目不能太简单,那样显不出未来岳父老泰山的水平;但也不能让人答不上来,当场出丑。
虽然小侯爷有个混世魔王的名头,可他地位摆在那呢,也不是所有的大臣都疏远他。大夏爬得最高那几位,刚巧也是最识时务的。这些人就敏锐地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知道小侯爷是位可造之材。虽碍于颜面平日不会趋炎附势,但也不会有意为难。这会小侯爷拜托过来,一点小事他们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
三言两语拟定好题目,他奋笔疾书写个清楚,然后命暗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胡九龄手中。
万事俱备,再然后就是上朝。甥舅两人都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没等皇帝安排的人出手,下面已经有吃相难看的按捺不住,开始点名举荐自己人。
小侯爷可是搞情报工作的,嚣张跋扈的名声摆在那,揭起短来那叫一个顺手。于是便出现了方才朝堂上他舌战群儒的一幕,而后又顺理成章地举荐了自己的关系户。
胡九龄年少时也是名动青林书院的才子,声明比起当日宋钦文亦不遑多让。经商闲暇之余他也常看点圣贤书洗涤下心灵,多年积累下来,水平甚至比某些经年累与沉浸于官场蝇营狗苟之辈还要高。
兼之有小侯爷大开后门,他碾压起来简直不要太方便。
问经史子集,小侯爷递来的纸条上都写着。
问官场政事,周旋商场半生,他回答起来更是游刃有余。
问布政相关,你可算问对人了,这可是胡家老本行,他们家一百年来没干别的,卯足了劲就做成了这一桩事。
胡家在京城也有人手,流言将起时他便已经查出了罪魁祸首。无奈对方来头太大,做靠山的小侯爷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能缩头当孙子。可咽下这口气不代表心里没气,憋了半个月他老人家也来火了。
面对咄咄相逼的大臣,他不疾不徐、对答如流,说完了自己又就话题延伸,反问回去:
“大人可知为何临近两城,皆以养蚕为生,税率却截然不同?”
还想难为他?被问的大臣胸有成竹,缓缓答道,“此事还要追溯到大夏立朝之时,高祖行军时途径此城,当地商贾慧眼识金,看高祖乃是真龙天子,热忱相待不说,临行前又以库中米粮相赠。后来高祖平定天下,感念商户当日馈赠之恩,故而减免此城税赋。”
“却是如此,”胡九龄点头,在他得意的目光中话锋一转,“不过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商户乃是深明大义之辈,当初乱世中肯赠粮,等到太平盛世年景更好,又岂会无缘无故少了税赋。高祖恩德乃是其一,更重要的原因是,此城所养桑蚕与青城品种有异,食桑叶多、生长缓慢、产丝亦低。若是与青城同等征税,此城百姓必会疾苦。高祖皇帝心系天下百姓之福祉,故出此策。感念商户赠粮是真,心怀天下百姓才是根本原因。”
“高祖圣明。”
满朝文武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而对胡九龄咄咄相逼的大臣,这会哪还有半点自得之色。高祖如此胸怀,竟被他曲解成报恩商户。放在平常都是歌功颂德之言,自然没什么对错。可如今一较高下之时,他却被个卖布的狠狠碾压了。
他只觉自己的脸皮被扯下来,狠狠地被那卖布的踩在脚下,心口郁闷,脸色更是难看。
满朝文武其实没几个真正讨厌胡九龄的,素昧平生之人,能有多大仇多大怨。他们之所以反对,不是说要反对某一个人为官,而是本能地排斥这种让他们利益受损的制度。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跟明镜似得。此举一开,等于皇帝又从他们手中挖走了一块权利。
可眼见对抗不了皇帝,他们接受得也跟快。
方才一番考校下来,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真是个有本事的。聪明人谁不喜欢?更何况这人背后还站着定北侯。把这么个人笼到自己麾下,那绝壁是个神一般的队友。
值得拉拢。
眼见难不倒他,再问下去自己反倒要吃瘪……
可前一刻还在难为人家,后一刻便亲如兄弟,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干不出那么丢脸的事。
方才冲动之下为难过胡九龄的大臣们这会陷入了纠结,可没为难过的却没有这等纠结。小太监大清早传过来的暗旨还在,当时云里雾里,这会他们也回过味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皇上看好胡老爷……不,应该说是胡大人了。这些年被皇上看好的人,哪一个不是官职坐火箭往上蹿。
况且他还生了个好女儿……
看看人家姑娘,当真是羡慕嫉妒恨那。在阿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被几位朝中重臣一致在心里推举为贴心小棉袄。当然羡慕归羡慕,能混到这个份上,他们也不是指望妻女得力之人。眼瞅着时机成熟,他们得赶紧表态。
“皇上,方才一番考校下来,胡老爷确是有大才之人。使野有遗贤,实乃吾等罪过。所幸定北侯慧眼识英雄,又兼之吾皇圣明、提议举贤任能。老臣在此恳请皇上立胡老爷为官。”
最先开口的是齐国公,他是宁安大长公主邻居,当年坚定的东宫□□,如今坚定的保皇党。
这老匹夫,又让他抢了先。
既然有人开头,也就不存在脸面等问题。不过片刻功夫,众臣纷纷表示附议。
本来是水到渠成之事,偏偏有人拿起了乔,而且还不止一个。
最先拿乔的是胡九龄,他老人家受了半个月的憋屈,甚至在这金銮殿上的大部分时间也在被人为难,心里那口气已经堵到嗓子眼了。
你们让做我就做?当我是提线木偶啊。
不过他向来圆滑,也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所以这回找得理由非常冠冕堂皇。年纪大了,家里事太多管不过来,他名声不好不想给朝廷抹黑。
前两点情真意切,第三点却让朝堂上有些人翻个白眼。装,就装吧你,当咱们不知道胡家私底下打探过罪魁祸首。
正当有些官员又往偏激处想,觉得他不识抬举时,小侯爷开口了。
“名声不好?刚才胡老爷对答如流,最后关于高皇帝免税之高见更是让众人折服,此等才学又岂会是市井传闻中的黑心商贾。方才您未入殿时本候便说过,缘何百姓夹到感激的胡家会在短短时日内变得声名狼藉?这背后定是有人作梗。方才胡老爷被那般针对,倒是让本候看清了何人作梗。”
这段话翻译过来意思就是:刚才为难胡九龄的,就是背后散播留言的。
难为胡九龄的是谁?那可是满朝文武齐上阵。这段无差别攻击,让小侯爷拉稳了嘲讽。
有对比才有差距,这会众人觉得方才碾压他们的胡九龄简直像天使。
“皇上明鉴,吾等只是奉命考校胡老爷才学。”
话题成功扯到皇帝这,这会轮到皇帝拿乔了。你们前面半个月不是说朕举贤任能的新提议各种不可取?朕也不是专治的昏君,这会朕决定采纳众位爱卿的建议,举贤能之事再等等。
换做一个时辰前,满朝文武肯定抚额相庆。可这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没参加过科举的胡老爷扛住了他们所有人提问,反过来还驳倒了他们。这不是人才,那什么才是人才?胡九龄已经证明了皇上提议是何等的正确。他们要是再拦着,那成什么人了?
“臣等昏庸啊!”
半个月来反对最激烈的几位大臣开始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买单,各种自责和检讨。
可皇上依旧丝毫不为所动,直接以中午快到,反正也没啥事,不妨碍列位公卿享用午膳为由宣布退朝。
留下满地自打嘴巴的大臣,蔫儿坏的皇帝又命人将金銮殿内的考校宣扬出去。正没招讨好阿瑶的陆景渊自告奋勇,他本就是搞情报工作的,重生后又看多了沈墨慈小动作,两相结合散播点小道消息简直易如反掌。
吃个午饭的功夫,满京城都已经知道了胡老爷如何在金銮殿上大放异彩,更有市井传闻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而做完这事的小侯爷哪都没去,在利用皇帝对江南布政的兴趣将胡九龄留在宫中后,他马不停蹄赶回侯府,迫不及待地入后宅跟那丫头邀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