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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行驶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
红日初升,微风袭来,稍微吹开晨雾,隐隐露出两岸的桃花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景哥哥,那真漂亮。”
楼船二层厢房窗前透出女子的声音,女子音色婉转清丽,仔细分辨的话还能从中识出一二尚未完全褪去的软糯,像是滋味美好的糖果中加了一层软芯。
女子便是去岁及笄后嫁入定北侯府的阿瑶。本来依胡九龄的意思,定是要多留女儿几年,留到十八、二十……总之是能留多久就留多久。
反正他有钱,在他为官后钱全转到了闺女名下,算起来可以说是大夏首富的阿瑶,不、愁、嫁!
胡家不愁,宁安大长公主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再拖下去,儿子就该姓胡了。左右姓陆还是姓胡差别不大,但她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抱孙子!
作为一个即将步入更年期的妇女,宁安大长公主一点都没有身为大夏前几尊贵女性该有的威仪,她的想法很常规,就是做一个含饴弄孙的老太太。虽然容貌看起来跟三十左右的人没什么两样,身体状态也正当壮年,可她还是坚定地表示:自己要做儿子压箱底的陪嫁!
皇帝急了!在将陪都那帮不听话的兄弟姊妹一勺烩、且成功气死偏心眼到没边儿的太上皇后,他越发重视血缘亲情,自是希望皇姐能留在京城。
作为大夏皇朝表面上和实际上的双料最高掌权者,皇上想办成什么事,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他顺手找了个功劳,声明胡老爷近几年管理江南布政劳苦功高,荫封子女,本为郡君的阿瑶再升一级,直接成为郡主,与定北侯的婚期也定在了及笄后两个月。
皇上本身没有女儿,几位公主也都上了年纪,阿瑶这位郡主可以说是一枝独秀。然而胡家没有儿子,如此高的册封也不算打眼。
圣旨都到了,胡九龄就算再不甘,也只能咬牙嫁女。虽然最终结果是嫁,但其中的过程却少不了。江南自古多英杰,身为布政使,胡九龄很方便地召集到诸多人才。到迎亲时,他不按规矩来,甚至连车轮战都不用,直接一哄而上,文战武斗逼得小侯爷使出浑身解数,饶是天纵奇才也有些抵抗无能。最终还是阿瑶看不下去悄悄放水,才涉险过关。
胡九龄连叹女大不中留,小侯爷心里别提有多甜。
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媳妇,又是自己两辈子中意的,当然要珍惜。迎娶到京城后,两人日子过得蜜里调油。让原先觊觎小侯爷身份地位想要结亲,被拒后暗暗嫉妒胡家,日思夜想盼着阿瑶失宠的人家彻底失望,当然那些觊觎阿瑶家财和美貌的少年公子也跟着失望了。
在一堆人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拆开这对有权有势的夫妻合理资源利用的目光中,两人一如既往地恩爱,并且在一次次宴会中相携出现在人前,不似凡俗中人的样貌晃瞎人眼。到现在半年过去,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他们郎才女貌,是命中注定的神仙眷侣。
江南到京城路途遥远,加之出嫁时已是秋日天寒,三朝回门时他们只象征性地到了胡家在京城的产业。如今开春天气渐暖,小侯爷便带着阿瑶下江南。
楼船是皇上亲赐的,不过稍加布置,将其中逾制的摆设撤下,其舒适度仍不是普通船只可比。甲板上可以跑开马车,行在水面上更是如履平地。且悬挂官船名号,前后有船队护航,一路方圆十里大小船只皆避让,行程毫无滞障。
楼船二层整个被打通,其中以千年楠木所做木梁为支撑。内里摆设并不奢华,但一眼望去便觉贵气。
此刻阿瑶正靠在窗前的罗汉床上,迎着晨雾去看两岸的桃花林。从她的角度看去,晨雾中的山峦看不真切,粉色的桃花一簇簇漂浮在空中,恍若王母瑶池盛宴。
陆景渊站在阿瑶边上,同样专注地欣赏美景。不过阿瑶欣赏的是两岸景色,他看得则是人。
边看,他还顺带着投喂。
这是前几年在江南追妻时养成的习惯。当日平乱后,皇上已经下了赐婚圣旨。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胡九龄抗旨的方法很简单——阿瑶还小。
明眼人就能看出这其中的拖延之意,偏偏阿瑶还真小。江南女子本就骨架小巧,加上她乃是高龄父母所生,胎里就带着弱症,这些年精心调养下来,芯子里不差,但外表上仍比同龄人稚嫩很多。以年纪小为由多待嫁几年,谁都挑不出错。
可陆景渊急,为了早日抱得美人归,他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投喂历程。先是堂而皇之地抢御厨,改善胡府本就好到不得了的伙食;再是从食材入手,争取让阿瑶吃到的东西对身体有益。
他说得有益可不是让人发胖的东西,而是经太医权威验证,可以固本培元补气血的名贵之物。在长公主的期盼、太后的明许、皇上的默许之下,大夏每年进贡上来的东西,有一份进了阿瑶肚子。
举国之力为她补身体,再补不好也说不过去。几年来,不光阿瑶被补得面色红润,连带着胡九龄和宋氏也越活越年轻,宋氏脸上皱纹少了,胡九龄斑白的鬓角有转黑的趋势,精力充沛的他越发用心投入到江南布政中。
而小侯爷也得到了最甘美的回报,一个永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以及日后很多个化身为狼的夜晚。
这会他习惯性地给阿瑶递点心,点心是经太医院权威认证的,质地微硬,咬下去味道很香,长期食用,对牙齿、脾胃等都有好处。
喂给阿瑶一块,佐着她比桃花还娇艳的面庞,他也吃一块,吃着吃着,他便想换个口味,手不由自主地移到纤腰上。
“景哥哥,你说阿爹……”
近乡情怯,感受到腰间那只手,说到一半的阿瑶停下来,脸色有一瞬间的赧然。
“这是白天。”
白天看得更清楚!心下这么想,小侯爷嘴里绝不会说出来。顺手关上窗户,拔下伊人头顶那支金步摇,随手一甩,步摇击打门栓,舱门合拢,整个楼船二层形成密闭的空间。
楼船贴着山体转弯,阳光驱散晨间浓雾,山间桃花映在窗上,与窗内影影绰绰的人影融为一体。凌乱垂下的发丝打在桃花上,犹如画中仙,只是不甚均匀的气息却暴露了内里两人凡俗的本质。
“别进去了。”站在二层入口,青霜对端着托盘前来服侍的下人摇头。
舱门再次打开时已经是中午,青纱帐四散垂下的床内,隐隐约约露出一尊蚕茧。阿瑶躺在里面,任凭景哥哥帮她擦干头发,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明明进补那么多的人是她,出力气的人是他,为何最后精神充沛的还是他?
“为阿瑶效劳,为夫永远都不缺力气。”看穿她眼神中的控诉,满脸餍足的陆景渊耐心解释。
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传来,阿瑶撅嘴,“饿。”
“为夫这便传膳。”
“不想吃厨子做得。”阿瑶撅嘴。
陆景渊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这丫头,分明是在报复刚才的事。一顿饭顶方才欢-愉,还是他赚了。
“昨日靠岸时采购的食材,想吃什么,中午我下厨。”
阿瑶一叠声报了串菜谱,对侯府养得厨子来说算不得难,可对现阶段的陆景渊来说却颇要费一番功夫。不过他眼皮都没眨一下,重复一遍后,将蜜饯盒子递到她手边。
“为夫这便去,饿了就先垫垫肚子,不过不能吃太多。”
“快点啊。”
“好咧。”边答应着,出舱门的陆景渊朝青霜点头,脚步顺带加快了些。
船上的厨房设计在地下,专供两位主子的小厨房却是在一层。见侯爷步入厨房,曾经的宫廷御厨、如今的侯府主厨早已是见怪不怪。熟练地让出菜板前位置,他带着新收的小徒弟去外面搬食材。
小徒弟南下前初入侯府,一直呆在厨房,还是第一次见到侯爷。他先是被侯爷英俊的样貌给惊住了,可随后侯爷撸袖子、拿菜刀的举动,却彻底驱散了他前面的震惊。直到走到库房,他还没回过神来。
“师……师傅,侯爷这是要……”
“给夫人做午膳。”
“侯爷亲自下厨?!”
大厨淡定地收拾着手下的腊肉,对着满脸遭雷劈表情的小徒弟语重心长道:“在侯府生存,最重要的一点是认清主子,我们的主子是侯爷,侯爷的主子,是夫人。”
一墙之隔,陆景渊嘟嘟嘟切菜。聪明人做什么都不会太差,苦练多年的武功应用在菜刀上,最初适应过后,他拥有一手不下于御厨的刀工。至于控制火候,以他的聪慧,看过几次后也很快掌握。
火起油开菜下锅,很快飘出香味。
隔壁师徒的声音传来,他手下一顿,随即使然。
别人或许觉得,堂堂男子汉,屈居于妇人之下很窝囊。可以他定北侯的身份,以他这些年的赫赫战绩,普天之下有谁敢真正轻视他?他不需要靠妇人的仰仗来获得自尊。
更何况,看着她开心,他也高兴。
就这么宠着她吧,灵活地收拾着手下的鱼,他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