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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人。
然而檀那仅仅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谁,是娄姜。
娄姜大约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太过丑陋血腥,冰冷地看了廉珠一眼,顷刻间身上的血液褪去,取而代之的时一件古式的玄衣。廉珠与他算得上是仇人见面,当下也不想与他叙旧,立即指挥烟男上前攻击他。
就像阴山册于檀那,烟男便是廉珠的武器。
烟男另有一个名字,便是泠虫,能化为细烟,千丝万缕,无孔不入。起先檀那能轻而易举地对付这些细烟,实在是因为廉珠是真心逗弄着她玩的,并没有动上真格。但阴山君的武力值向来在阴山是最强的,尽管娄姜刚刚从深渊中醒来,对付烟男暂时还不是什么难题。
只见烟男整个人化成细烟,看似悠闲平静,实则杀气腾腾地卷向娄姜,转瞬间就将娄姜包裹在了细烟之中。下一秒,整座别墅震动起来,竟是娄姜轻轻地往后踏开一步,从细烟之中突开了一个口,他分明是普通人类的模样,却像是巨人的体重,一步一次震动,他才退开几步,在别墅里的其他人便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般,这么看来,娄姜竟是这里面最为游刃有余的人。
檀那不好袖手旁观,捧着阴山册,开始召唤里面的阴物。
“廉珠姑姑,我帮你。”
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黑影便从阴山册里边爬出来,檀那一时召唤了太多,额前不禁染上了细细的冷汗,“去,帮助廉珠。”这些黑影得了命令,纷纷扑向娄姜,那边娄姜面无表情地看了檀那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两指比在胸前,口中迅速地念了一串口诀,别墅中的家具忽然漂浮在半空中,齐齐砸向檀那。同时,地面开始拱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檀那下意识把身边的秦宵往自己身后一带,却不料那人反而捏住她的手,长剑一挥,轻而易举地劈开砸过来的东西。
她愣了愣,秦宵脸色冷凝,侧眼瞟了她一眼:“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阿秦,不用你保护我。”
檀那有些恍然,半晌过去,忽而一笑。
“等这件事过去,我想跟你好好谈谈之前发生的事情。”
秦宵淡淡地勾唇一笑,“不用你说我也会找你,你当我这么多年是白过的么?”
话音刚落,檀那微微侧过身,地面一开,有个黑色的东西从地底跳了出来,空气中夹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檀那脸色微微一变,竟是一些一群阴尸从地底下爬了出来,眼疾手快地用阴山册挡去扑面而来的利爪,她抬眼望着秦宵,目光温柔:“我总算明白之前我总是下意识地维护你是为什么了。”她说的是她还是赵安定那会儿,纵然知道秦宵厉害,却仍然是习惯性地处处维护他。千年前的时候秦宵也算是厉害了,然而在阴山鬼物之中,还是时常吃了闷亏的。
秦宵眯了眯眼,似乎是没明白她说的话。
檀那便补了一句:“你还记得赵安定吗?”
闻言,秦宵的双眼蓦地张开,略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眸中带了几分恼怒,毫不留情挥剑将扑来的一具阴尸砍成两半。
“怪不得——”
檀那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解决掉这件事我们还有好多事要说。”
秦宵开始的时候心思还是放在檀那身上,并没有怎么想着对付这些突然跑出来的阴尸,檀那这么一说,他这会儿也不再多想,把精力放在对付阴尸这边。
而这些阴尸,是娄姜用来对付檀那的小菜,他自身则亲自与廉珠对上了。
两人交手,阴气所带的寒气将别墅的墙面都冻出了一层薄冰,地底的鬼物似乎受到了影响,鬼哭狼嚎,一时间整幢别墅里头都显得阴气森森。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会儿从外面看,别墅上的天空都黑了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廉珠与娄姜谁也奈何不了谁。
娄姜隔住廉珠袭来的攻击,皱着眉:“廉珠,我是有事要和你说的。”
廉珠冷笑:“谁想听你说话。”
“我不怪你当年给我和她下咒,你又何必处处相逼。”娄姜不耐烦地说,“千年过去,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这世上已经没有了阴山,你还固执地守着阴山的那一套干什么?”
“你不怪我?”廉珠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地大笑起来,下一刻她脸色一冷,语气阴沉,“你凭什么怪我?阴山崩塌,错在你我,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这算我当年看走了眼,至于别的,我可从来不觉得我哪儿错了。阴山崩塌,牵扯的是阴山所有人的性命,你有什么脸站在这里?你怎么对得起他们?娄姜,我和你从小就在阴山长大,你怎么一点感情也没有?”
娄姜眸中闪过一道暗芒,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廉珠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嘲讽地补了句:“好吧,就算前面说的是废话。说到底,老娘就是看你不顺眼。本来我暂时不想对你动手,现在一看王剑也这里,老娘非得灭了你不可。”
就在这时,忽地一道惊雷落了下来,别墅中顿时一片黑暗,唯有一道白光停在别墅中间。
那些阴尸一下子就不动了,连同檀那召唤出来的鬼物也是,片刻之后,这些阴物此起彼伏发出尖锐的惊叫声,紧接着就消失在了原地。
这异变一下子镇住了所有人,僵硬地望着中间那道白光。
廉珠迅速地看了秦宵一眼,怀疑地眯起了眼睛。
檀那下意识地拽住秦宵,担忧地看着他:“这个难道是……”
秦宵脸上有些茫然,但很快摇头否认:“不是我。”
这道白光很显然是从天而降,极有可能与天罚有关,在场的人中唯一能与天罚扯得上关系的人就是秦宵了。秦宵差点就要被懵过去了,可转念一想,他逆天的惩罚其实早已经降下了,自然不可能是他。
然而娄姜的表情却有些怪异。
廉珠一看,怒道:“你怎么做鬼都不安生?!”
娄姜抿着唇没说话。
所幸这其实并不是天罚。
白光忽地闪了闪,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从白光里面走出来。
那白衣人——
也只是看起来像是个人而已,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看清他的模样,仅仅是模糊的一团人影而已。
“娄姜,你和廉珠打起来了。”那人说话有点咬字不清,但用的却是极肯定的语气。“这不该是你复生后要做的事情。”
娄姜脸色微微一变:“我开不了口。”
开不了口?开不了口什么?
檀那怪异地看着他,原来娄姜并不是无端端的复生,竟然是和天有关,可天又要他做什么?
廉珠对他讨厌得很,这下更是一脸被恶心的表情。
秦宵这人好奇心起来了就要弄个明白:“原来娄姜复生和天命有关,天命要他做什么?不和廉珠打起来,难道是要和廉珠重归旧好?”
他这话也就随口一问,岂料那人却正经八百的点点头。
“彼时的人间早已不同于过去,妖魔鬼物邪气滋生,地府应接不暇,阴山本该为地府分担一份压力,然而阴山早在千年前崩塌。”那人说话怪腔怪调,语气却十分平淡,“其实阴山崩塌并非天的本意,而是阴山第一代阴山君在阴山所下的咒,天也有意巩固阴山两位君主的感情,却不小心让妖物钻了空子。”
“钻了空子?”廉珠笑了笑,“老娘早就看娄姜这傻逼不顺眼了。”
娄姜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我也差不多。”
“是吗?”那人的语气终于带了点疑惑,“可是,那时候娄姜不是被那妖物下了情咒吗?尽管如此,姻缘绳仍一直牵在你们手上才是。”
廉珠脸色都变了,“什么情咒?!”
娄姜抿了抿唇没说话,檀那在旁边看得清楚,刚才娄姜脸上分明露出几分尴尬来。
“哦,是这样的。”那人继续说,“你们可以看看。”说完,手一挥,廉珠和娄姜的身影顿时不见了。
等到这两人再度回来,彼此的表情都有些怪异,但细看,廉珠眼中已经没有之前对娄姜的厌恶了。
“廉珠姑姑,究竟是怎么回事?”檀那一脸好奇。
“闭嘴。”娄姜看着廉珠,语气极其坚决。
廉珠的表情有些微妙,看了看檀那,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阴山崩塌自你们开始……”那人顿了顿,似乎看到两人的表情一变,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重建阴山?”
廉珠看了娄姜一眼,已然冷淡下来:“按照阴山的规矩,我对他早已没有了感情,重建阴山的任务我大概是无法做到。我本打算杀了他之后再沉睡下去,现在既然有还需要他的时候,那我便不再动手,只是在这之后,我还是回去沉睡,这个人间我已经没有什么念想。”
娄姜眸光闪了闪,缓缓闭起了眼。
“你们的姻缘绳……”
廉珠打断:“姻缘绳还牵着又不代表我还能和他在一起,老娘现在看到他就烦,再说我们檀那不是还在这吗,阴山的女君早就到檀那这一代了,还要我掺和什么?”
那人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怎么,竟然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
檀那陡然被点名,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那人稍作苦恼的声音说:“可是太荆已经不在了啊?”
“啊?”
这时廉珠看了秦宵一眼,道:“换个人不就成?”
“啊对。”那人看了看秦宵,“嗯,虽然逆天有些讨人厌,但也不影响,就这样吧,将功补过,你也在阴山学了十年,和檀那女君两情相悦,算是半个阴山人,行了,就你吧。”
说完,他挥了挥手,一道白光打在秦宵身上。
秦宵一愣,忽然觉得脑海中钻了什么进来,他蹙了蹙眉,檀那握着他的手:“你没事吧?”
“没事,给他传承了一些阴山的记忆。”那人说。
檀那不信他,双眼紧紧盯着秦宵,知道他松开眉头才放下心来。
秦宵点点头,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那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剩下的事把你们那些阴山旧部找回来就差不多了,以前干嘛现在就干嘛,那没事我走了。”说完他嘟囔了一句,“哎我好饿,下班了。”
话音刚落,白光一闪,这人竟化作一只青鸟,啼鸣着朝天飞去。
待别墅里暗下来,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廉珠摸了摸檀那的头,面容一改,温柔地说:“檀那,姑姑先走了啊。”
“姑姑——”
廉珠笑了笑:“好了,以前我就看好你和阿秦这小子,现在你们算是终成眷属了?不过是过了千年而已,中间空缺的时间,你们以后补上来就是。”
檀那看了秦宵一眼,对上他眼中的笑意不禁愣了愣。
半晌才回过神来:“廉珠姑姑,你要去哪里?”
廉珠沉吟片刻,“去哪里都行吧。”
娄姜忽地插了一句:“廉珠,我有话要对你说。”
檀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廉珠,她是廉珠养大的,自然知道廉珠的性格,她是拦不住廉珠的,既然过去的事情有误会,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时间留给这两个人。
毕竟,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廉珠和娄姜两人,到底还是真心实意的相恋的。
她不再多说,回过头的时候秦宵正在望着她。
“走?”秦宵挑了挑眉,笑意盎然。
檀那恍惚间想起了很久以前,秦宵问她:“你愿不愿意跟我跟我走?”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来着?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现在能了,她握住秦宵的手,笑着点点头。
他们中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明白,然而来日方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心意总归是没有变的。
秦宵看见檀那的眼神便知道,那些问题其实不必再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