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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室外冷冽的风打在了萧瑶脸上,彻底驱散了刚下线时,那种如同隔世的恍惚感。
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将自己租下的仓库锁好。
邻近萧闲的祭日,即使是以前乖张的“萧瑶”,这两天也都乖觉的不到处胡闹,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
萧瑶刚拐进巷子,老远就看到门口站着一只小熊,不停的走来走去,抱着手臂哆嗦。
“在家里等不是一样的么?”萧瑶走过去,揉了揉熊宝宝长长了一些的锅盖头,又摸了摸冻红了的冰凉脸颊。
“姐!”裹得严严实实的熊宝宝目光一亮,只是眼睛里还带着未褪的血丝,“你怎么穿这么少?不会冷么?”
明明已经是冬天了,萧瑶却只系了件薄薄的风衣。
“比你暖和多了。”萧瑶干脆没挪开手,直接捂着萧琅冰冰凉凉的脸,半搂着这只熊钻进家门。
城市的地下遍布着供暖系统,房子里都是暖融融的一片。
才做过大扫除的家里,显得格外干净整洁。沙发上是打折后扫荡的购物袋,因为节日的缘故,多半是火热的大红色,顿时烘托出新年的气氛来。
然而萧瑶和萧琅一回到阁楼,却是打开了光脑,准备预订白菊花。
这样一个日子里,虽然不是情人节,鲜花的价格涨幅也不小。只不过,别的星球热卖的都是玫瑰百合之类的,唯独中天紫微星,最为紧俏的是菊花——尤其是首都望京附近。
“真贵!”萧琅看得很是牙疼,还没缓过来的手指头,有些迟钝的按上虚拟键盘,打算割肉买上……一枝。
萧瑶横过来一只手,将预订数量直接加到99,然后确认:“买买买。”
——买个花有什么好纠结的?
“啊啊啊啊啊啊!”萧琅不敢相信她真的下单了,抱住她的爪子,“快快快!快取消!你疯了!”
——又不是表白!
萧瑶的反应:“又不是没钱!”
哦,对,他姐莫名其妙就变土豪了……萧琅睁大了眼睛瞪萧瑶,虽然前段时间被甩了一张卡,告知曰“随便刷”,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画风。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呀!”萧琅早就节省惯了,忍不住谴责道,“最多一束就够了!九十九!墓碑就那么大,怎么可能堆得下!”
“那就送给老爹的邻居嘛!”萧瑶没觉得有什么好困扰的,“邻里关系也是很重要的……而且,有些墓碑都没有人祭拜,空荡荡的,不是很寂寞吗?”
这这这……这也有邻里关系么!
连邻居家姓氏名谁都不知道人,也好意思提邻里关系么!!!
萧琅的抓狂,最终还是被萧瑶残酷镇压了下去。
这个败家的女汉纸,不仅买了九十九朵,还选的是第五大道的鲜花店——那条街直通沉默广场的入口,店面因为挨得近,方便取货,从不愁销量,定价也和土匪抢钱一般。
而且,到了三十一号那一天,鲜花店表示,因为姐弟俩的购物已满九千九百九十九联盟点,所以赠送手推车一架,以便搬运这些白菊。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着别人手中抱着的花束,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手推车,萧琅的嘴角就一直在抽搐。
尤其是,有些路人还会误以为他们是倒卖鲜花的,跑过来问价,真是让人尴尬死了。
亏得萧瑶还能一本正经的回答:“一千一朵,谢绝议价。”
——就这样,走完一条街,竟然还真被她卖出去了三朵!
沉默广场,就建立在浮云塔的遗址上。
十年前,那座高耸入云的白塔,是望京最高的建筑物,也是一处绝佳的观景台。站在浮云塔的塔顶,可以看到整个望京的夜景,而每当新年前夜,无数人会汇集在这里,一边听着新年的钟声,一边看着漫天的烟火。
以浮云塔为中心的五条街道,则简单的命名为第一大道到第五大道,是过去最繁华的五条商业街。
可惜,所有的繁华,都在一夕之间倾倒。
浮云塔的残骸被清理干净,塔身的碎块经过处理,制作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小型墓碑,刻上了名字和生辰,密密麻麻的竖立在修整平坦的灰石地面上。从此,不见浮云塔,只有沉默广场。
在灾难发生的最初两年,沉默广场一片萧条,五条商业街道也全是萧索之意。这里的天空,无论日夜,仿佛都是灰色的。分明天晴的时候,阳光照耀在广阔的广场上,一览无余。可却比投落下巨大阴影的浮云塔,来得还要阴郁得多。
那是连日光都扫不干净的阴霾,沉甸甸的落在人心里,只能靠时间去抚平。
过了这么些年,五条大道两侧的商铺,经过修缮和经营,似乎又显现出一丝峥嵘的迹象。往来的人群多了许多,也不再带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伤痛的痕迹,并非真的消泯。只是死去的人终究已经离开,而活着的人,仍要继续生活。
如果说,以前浮云塔的传统,是在城市的最高处,度过新年交接的时刻。
那么,如今的沉默广场,则有无数人会在这一夜,自发的前来,陪伴沉寂的墓碑们,絮絮叨叨的度过这漫漫长夜。
晚饭刚过,天色方暗,时辰尚早。
来得太早的人,一般会选择在街边的酒吧或咖啡店,点上一杯饮品,慢慢的耗到半夜。
不过……
萧瑶忧郁的站在街边,背后就是一家酒吧:“我们真的不找个地方坐坐么?”
“哦?然后大家都会将我们当成上门卖花的,而且还不是抱着花篮,是推着花车的那种。”萧琅终于能让萧瑶感受一下什么叫郁闷了,“而且,你身份证明上满十八岁了么?”
“差四个月而已……”萧瑶无奈得很,“不,应该说,是三个月过几天。”
萧琅哼了一声:“都一样。”
——法律明文规定,未满十八岁不能饮酒。
所以,他们只能从这家酒吧门口路过。
酒吧的招牌上,挂着两个白色荧光绕成的空心字——“一夜”。
一夜。
这是一个充满暧昧意味的名字。
然而酒吧内的装修,简单而素净,丝毫没有旖旎或迷离的气息,而且安静,连音乐也没有一首。
来这里的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
One Night。One Life。One Love。
你的一夜,铭刻了我的一生。
酒吧的名字,是萧瑶……或者说是当年的秦衣取的。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在那附近,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便在已成废墟的第五大道上,买下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面。后来这一带渐渐恢复生机,随着周围的店铺都开始营业,本就不是居住区,她也自觉占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便将这里转让给了姬宋,只留下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供自己休息。
又有闲,又有钱,最关键还不用交税……作为一个不指望盈利,纯打发时间,偶尔用来聚会的地方,交给他打理最方便了。
最后开了家清吧,姬宋问她,酒吧的名字是什么。
秦衣抬头看了看夜色,灯光将藏蓝色的夜幕都染红,便随口道:“也叫一夜吧。”
这原是她在虚拟星网上,组建的机甲战队的名字。
秦衣的“一”,陆之烨的“夜”。
后来回想起来,倒觉得意外的贴切。有多少人,正是在那一个夜晚,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前一秒还在欢呼,后一秒却开始痛哭。
酒吧的生意意外的红火,分明是简单至极的布置,但,很多人,或许也就缺一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喝杯酒,醉一场。
到了后来,第五大道带起了一连串的酒吧生意。这里人流少了许多,不过留下的,却是灾难过后,数年如一日,在这儿徘徊的老顾客。
推开酒吧的木质大门,拐角便是吧台。
偶尔酒吧的老板也会过来,一个人坐在吧台后,把玩着酒具。他不喝酒,只是会慢条斯理的调上一杯,然后随手送给顺眼或不顺眼的客人。
这里的熟客都管他叫宋老板。
宋老板不姓宋,也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客人们都知道,望京脚下,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酒馆老板,也会有着意想不到的背景。
此时此刻,心情差劲的宋老板,正在坐在吧台的阴影处擦杯子。
酒吧之中,隐约有个传言,说是宋老板调酒技术极为高超。若是遇上他在这儿,大可以大胆的上前,请他特调一杯酒,绝对会是毕生难忘的体验。
总有不明就里的新人,或是好奇心胜,或是垂涎美色,莽撞的凑过去。
“宋老板。”自以为魅力十足的女孩,姿态婀娜的坐到了吧台边,闪着一双大大的电眼,“约么?”
宋老板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伸手撬开了一瓶新酒,又将琳琅满目的酒具往吧台上摆了一排。
——嘴上不说什么,身体却很诚实嘛……
女孩含情脉脉的托腮看他,心里却为自己的手到擒来洋洋得意。
宋老板的调酒,大概是这单调的酒吧里,最华丽的表演了。顿时,酒吧里不少人将目光聚集到了吧台一块,连絮絮低语的声音都轻了很多,全都炯炯有神的盯着看。
同在吧台的酒保,默默的看了一眼吧台下藏着的各种调料,躲到一旁,打了一个寒战。
不多时,一杯色泽艳丽的鸡尾酒,摆到了吧台上。宋老板扯着嘴角,依然丝毫笑意都没有:“新泉大丽花酒。”
为了应景,宋老板调出来的鸡尾酒,总是会随便冠上一个菊科花卉的名字。
幽暗的灯光,投落在浅浅的三角酒杯中。杯底沉淀着鲜红的液体,隐约可见玲珑可爱的红色碎粒。而靠近杯沿,则是一圈意外清透的白色,整杯酒不知道加入了什么香料,气息浓烈得醉人,完全辨认不出那些液体的成分。
那些围观的客人,目光越发火热了起来。
女孩冲已转过身、显得漠不关心的宋老板抛了一个媚眼,端起酒杯,轻啜了一口。
只这么一口,她的眼圈就红了,连带着嘴唇和舌头,也是红艳艳的一片,说不出的可怜模样。
但下一秒,她的动作就不怎么雅观了。
“水!水!”连忙推开那杯酒,手忙脚乱的摸索着白水,却只是被更辣的烈酒,给熏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她匆匆忙忙的推开门,跑出了酒吧,客人们才意犹未尽的转过身去,彼此之间讨论了起来:“宋老板又在折腾黑暗料理了。”
“看来他的心情真的很差。”熟客们总是喜欢怂恿出头鸟,去试探每天都看起来不高兴的宋老板,到底是真不高兴还是假不高兴。
“都好几个月了吧?就没一个人喝到一杯正常的……”看来宋老板最近的心情相当之差劲,而且持续时间还很长。
也有人兴致勃勃的讨论那杯酒的成分:“底下的肯定是辣椒油吧?上面那一圈是什么?白醋?白醋的密度比油重还是比油轻?”
“扯淡呢……要说我只是另外一种油而已……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加糖和盐……”
“哈哈哈,谁去偷看一下,今天的吧台上都有什么材料?”
随着夜色加深,酒吧里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多。总是在这个时候,一夜酒吧的客人流量会达到一个顶峰。
然而随着人数的增加,酒吧里反而越发的安静起来。最响亮的声音,有时候竟会是酒杯碰撞出的声响。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那一杯杯盛满了清冽美酒的玻璃杯,脆弱易碎得像是生命,晃动流离得像是眼泪。杯酒相撞的轻响,就像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对于宋老板而言,这却是一个有些吵闹的夜晚。
过往的这时候,他的客人只有一个……可惜那个人,早就变成了一坛子骨灰,沉埋在墓园中。甚至于,或许连骨灰都不剩了,因为她才刚下葬,就有人炸了她的棺材……
推门而进的女子,大抵很少会来酒吧这种地方。她生来带着一种温顺的味道,又被培养出端静的气质,看上去,不像是会独自来酒吧买醉的类型。
她的眼睛里有一丝迷惘,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直到她看见了吧台,以及一张眼熟的、可不管看见多少回也依然惊艳的面容。
“九公子。”她以一种温雅的姿态,坐在了吧台边的高脚椅上。称呼更是遵循古礼,这让她显得越发格格不入。
姬宋行九。更准确的来说,应当称之为九殿下才是。
他不太喜欢这个称呼,皱了皱眉,目光却没有移开:“秦如月?”
他听说过这个小姑娘,因为据说,她和秦衣长得很像——毕竟都是秦家人,长相相似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可现在看起来,简直是荒谬……以她们俩性格气质的迥异,只怕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不会将两人弄混。
秦如月矜持的颔首,她眉目间总是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忧愁。
真是可笑的忧愁。姬宋想。作为一个被秦衣庇护长大的小姑娘,又身处秦家这种吃穿不愁的世家里,条件优渥,她又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不过,到底是被好友特殊对待过的小姑娘,姬宋虽然不喜欢她这么张山寨脸,却也不会刻意去为难她。
秦如月没和他搭话,倒显得不那么讨人嫌了。于是,姬宋免费赠送了她一杯凉白开。
“谢谢。”秦如月也没意见。从某个方面来说,她真的是相当的“随遇而安”。
只是,像是猫见了腥一般,尾随着她而来的男人,可就得不到姬宋丝毫的善意了。
酒吧的门口,晃过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姬宋冷笑一声,将酒保暂时的撵出吧台,临时抢了自己手下的饭碗。他用白色的抹布,细心的、一点一点的擦过藏在吧台下的瓶瓶罐罐,打理好自己的黑暗原材料,绝对……会给那个白毛,一个毕、生、难、忘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