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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死状太过骇人,那几名青城弟子个个俱都惊呆了,笑容僵在脸上一动都不敢再动,有几个急忙移开眼神,不敢去看张无惮。
张无惮没事儿人一般,对瑟瑟躲在柜台后面的掌柜道:“给开间雅座。”说着放了锭银子在桌上,“快些散去吧,免得他们找了人来,再连累了你们。”
那银子够开十间八间客栈酒庄了,够他们一家二十年年嚼头了,掌柜的虽惧怕这些凶人,却也颤抖着去摸过银子,连声道谢:“是,是,谢过恩公!”
张无惮一扭头,却见那几个青城弟子还在发呆,故意阴恻恻一笑,道:“怎么,死一个不够,想都留下来不成?”
他们几个这才惊慌失措跑开了,连地上的尸体都顾不上收敛。若说在平时,怎么也得撂下几句狠话再走,但几人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吓得肝胆俱裂,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速速离了这个凶神,逃命要紧。
张无惮是不乐意在朱停面前显得过于嗜杀,却不代表他打算放过这些人,冲着角落使了个眼色。
早在他们起冲突时,酒馆的寻常客人就跑走了,留下的除了张无惮二人、青城派几人,便只有角落里坐着的四名客人,都是天鹰教教众伪装的。
侯军闲得了张无惮指示,带着兄弟们出了酒馆,暗中尾随这些弟子一路出了城郊,三下五除二将人杀了个干净。
那头张无惮率先走上楼去,一扭头却见朱停神色奇异地站在原地没动,笑道:“怎么,朱老板都敢跟陆小凤做朋友,还会怕这些麻烦吗?”
朱停“啧”了两声,绕着他走了好几圈,方道:“看不出来,真是看不出来,小兄弟还有这等身手?”
他自己就是手艺人,当然着重观察过张无惮的双手,只见他手指纤细,白泽有光,直比脸蛋还要细嫩,还道他功夫平平。
朱停同陆小凤是至交好友,自然知道陆小凤练灵犀一指伊始,双手斑驳累累,尽是伤痕,练到五年以上,伤痕消失,练到十年以上,才会有此等神韵,想不到这少年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到了这等境界。
两人入了包厢,立刻便有伙计重新斟酒上菜。对方退下前,还好心道:“这位公子,青城山上下来的老爷们都不是好惹的,我们掌柜的这便带着我们离开,你们也还是快快走吧,别为了喝酒,连命都送了!”
张无惮笑道:“我看他们都武功平平嘛。”
伙计有些惊惧地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青城山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您有所不知,青城山上有个大老爷,是这群人的师父,他的武功可厉害了,平时路过我们这地界走镖行商的,都得给他老人家奉上银钱买路,连那些官老爷,对他也礼让三分呢。”
张无惮看向他,问道:“你对青城派似乎很熟悉,知不知道我刚才杀得那个是谁?”
伙计又是惧怕又是愤怒,低声道:“那人叫罗人杰,小的对江湖世事一概不知,可每次青城弟子下山来胡天海地,要么是他领着,要么便是一个叫于人豪的带着,怕在他们派中也是个人物。”
张无惮扔给了他个银角子,笑道:“好,多谢好意了,怕不多时青城派的人便要找来,你快些离开吧。”
伙计接了银角子,忍不住给他磕了个头,这才急急下楼去了。
朱停一直都没吭声,等他走了才道:“青城派枉为正派,原来却危害乡里,真是让人不齿。”这伙计吓成这样,还要站在这儿说个不停,自然是感念他杀了罗人杰,为民除了一大害了。
他在说起别的事情时,就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好似提不起精神来。
“我倒是听过这名字,好似是近年来叫得很响的什么‘青城四秀’之一,我看倒像是‘青城四蠢’,人品实在不堪。”张无惮话题一转,“何必让这等小人败坏了心情,朱大哥,咱们继续说?”
朱停不会丁点武功,他也不认为张无惮武功上能稳赢青城派观主余沧海,但也丝毫不惧,笑道:“说来,饭也吃了,人也杀了,我还不知道小兄弟名号呢?”
“我初出江湖,哪有什么名号可言?不过承蒙家祖隐蔽,在天鹰教担了个副堂主的虚职。”张无惮说道。
他早先便自陈出自天鹰教,朱停早就有所猜测,闻言也不奇怪,只道:“张小兄弟这是想拉拢我入教了?”
张无惮笑道:“不瞒朱大哥所说,我原先确实有此等意思,但同大哥一番深谈,却又打消此意了,只愿大哥能随心所欲,做出更多新奇玩意,利国利民,功在社稷。”说罢起身,便要告辞离开。
朱停本就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拒绝他,听了这番话,却又被说动了心,只觉此等知音,当世难觅——他跟陆小凤也是知己,双方不需多言便肯对对方报以百分百的信任,可跟张无惮共处,却更多的是思想上的共鸣,他们若能长久相处,肯定能碰撞出更多灵感的火花。
但若说加入天鹰教,朱停是断断不肯的,但又实在舍不得就此放他离去,几经踌躇,还是道:“无惮小弟,你且等等,容我考虑考虑。”
他只要态度松动就好办了许多,张无惮回过身来,皱眉道:“朱大哥不必勉强。”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道,“不如这样,大哥新造出了什么玩意,写信与我知晓,我来寻大哥互相探讨,看能否加以改进,用以利国利民?一应研究所需的花费,大哥只管跟我提便是。”当下掏出一沓银票来。
他如此有诚意,朱停颇为动容。若是旁人这般,他只会觉得对方是为了收买他惺惺作态,可张无惮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梢都好似散发着“真诚”二字,何况此人又是自己知己,同旁人不可等同而论。
朱停有全江湖最巧的一双手,可他不爱为了金钱折腰,等闲人的委托他又看不上眼,做些小玩意全看自己爱好,做出来后,找个人打打赌赚上一桌酒席、几十坛好酒,他就心满意足了。
朱停没有推辞,将银票收下了,他虽不富裕,但也看不上这些钱,他看重知己的这番沉甸甸的信任,想了想道:“我居无定所,不如小兄弟留下个地址,若是我有所得,便送到此处去,如何?”
张无惮应了,将九龙湖位置说与他听,问道:“朱大哥,小弟还有一事烦劳,不知您可认识铸剑大师?”被劈成两半的倚天剑在他手里扔了也有段时间了,一直苦于无法锻造,张无惮也曾命人用烈火熔铸,可钳剑的工具都融烂了,倚天剑断刃也丝毫不化。
张无惮就纳闷当年郭靖黄蓉是怎么铸成倚天剑和屠龙刀的,反正他折腾了这么几年,都没能成功将倚天剑重铸了。他记得原著中似乎是锐金旗旗主将两个断刃合二为一的,可如今倚天剑是赃物,复原不管用,得整的面目全非才行。
朱停本身就是个制造机关、兵器的大师,当下问起缘由。张无惮略去宝剑来历,只说祖上所传有一柄神兵利器,却不慎折断了,何况宝剑太过笨重,想重铸成两柄,却苦无缘法。
朱停一听,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何况跟他又实在觉得没有说够,当下便道:“我对宝剑铸造倒有些心得,不若我随你去看看?”
张无惮大喜,连忙应了。朱停又道:“麻烦稍等,我还得带上拙荆。”说完离开厢房,不多时从隔壁街上牵来了个极为貌美的女人。
朱停胖乎乎的,貌不惊人,这女人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一路走来,都吸引了无数目光。
张无惮撩起眼皮来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旋即礼貌地挪开了眼,道:“朱大哥,我已经命人备了马车,请两位上车。”
朱停是个懒人,能不走路自然好,当下也不客气,拉着美貌老板娘上车,见里面还专门放置了一个合他体态的太师椅,一应摆设都甚合他心意,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这位小兄弟,可真是有备而来!”
老板娘睨他一眼,娇嗔道:“也就是你,被人明明白白算计了,竟然还不生气。”
“被人算计自然不美,可你也都说了,这是明明白白的算计,多么坦荡,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朱停往太师椅上一坐,舒服地叹息一声,身子便团起来矮了半截,“这椅子真是舒服,我一坐下了,这辈子都不想站起来了。”
老板娘冷哼两下,撇过头去不理他,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靠过来给他扇风,啐道:“这么热的天,快坐直些吧,瞧你这一头一脸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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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惮拿着倚天剑断刃折腾了这么久,虽没能融掉重铸,好歹将剑柄上的“倚天”二字给磨掉了。
朱停一见到断刃,就两眼发光,小心翼翼捏着剑背,将其举起来,啧啧称赞道:“这可是柄不得了的利器……”说话间一翻手腕,看到剑刃中间是内空的,知情识趣没问什么,又打量了一会儿,问道,“你想怎么打?”
他能问出这句话来,就是有一定把握的,张无惮反问道:“我是这方面的外行,朱大哥觉得可以怎么打?”
两部分断刃,一个占据了大半剑身,另一个基本就是剑柄部位,朱停比划了一下:“照原样接上倒是不成问题,如果要另造兵器,只能造出一把剑来,小的这块,我可以为你造些别的。”
张无惮想了想,问道:“能不能这次打造好了,下次朱大哥再帮我返工?万一今天我需要把剑,明天需要单刀了呢?”
朱停哈哈大笑:“倒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宝剑有灵,重铸一次已经是极限了,如何还能重铸第二次?怕会毁了底料。”
张无惮一听,倒是颇觉有理,便道:“那烦请朱大哥先为我铸成一剑,余料日后再行计较。”
朱停也无二话,一口应了,这等档次的铸剑材料,他也没经手过,便道:“小兄弟,我还得好生研究一番,少则数日,多则月余,你若有事,便先去忙吧。”
此地是天鹰教驻地,朱停又无武功傍身,张无惮也不怕他携款私逃,吩咐封弓影好生看顾他,若有需要只管供应便是。
张无惮也没有着急着离开,而是就在九龙湖住下了,每日命人将铁床烧得滚热,置身于其上,修炼《九阴真经》第三重内功。
如此又过了数月,朱停所在的院落传来一声爆响,张无惮正在同封弓影说话,第一时间冲出屋子,却见东南角已经烧了起来。
他当下从角房中拎了两缸水,自己往水缸中一滚,湿漉漉地出来,提着水缸便冲入起火院落。火势并不大,张无惮兜头浇了两缸水,另有封弓影带人取水赶过来,倒是不一会儿便将火给灭了。
张无惮早就从火堆中将朱停给救了出来,看此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模样,叹道:“朱大哥何须如此拼命?”
朱停双手捧着把模样并不起眼的长剑,狂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成了!”
这个院落是专门腾出来给朱停制器炼剑用的,并无人居住,也幸亏老板娘跟封弓影的家眷一并出游了,若让她知道有这么一出,非得天翻地覆闹一场。
朱停将长剑双手捧给张无惮,喜色满面道:“可算是不负兄弟所托,将此剑铸成了。我原还夸下海口,说最多不过月余,却足足用了两个月方才交差,说来实在惭愧。”
张无惮却没有着急接过长剑,眉头紧皱道:“朱大哥这是什么话,别说只是多用了些时日,哪怕这块料废了,又有什么妨碍?能有什么比大哥你的安危更重要呢?”
他这绝对是说的真心话,这两个月内,张无惮除了练武,便是在用心刷朱停的好感度了。朱停在铸剑之余,也做了些新奇玩意,他是出于玩乐之心造了,张无惮却看出稍加改造,便能有大用。
所以倚天剑值什么,再绝世的剑客拿着它在战场上又能杀多少人?远比不上朱停的作用大。
朱停看他是当真恼了,心中受用,忙赔了个不是,又道:“兄弟,你放心便是,我朱停玩木头玩火都是行家,你单看这次,火势虽猛,在这木头房子里,不也是没烧起来吗?我不过是借火势来铸剑罢了。”
张无惮又叹了一口气,这才将剑接了过来,运起内力便见先前还灰扑扑的剑身上泛起一层浅浅的青色光芒。他向着前方用力一斩,剑身切入地表直似切豆腐一般,轻声道:“果真是绝世利器。”
倚天剑在锋利度上比紫薇软剑更胜一筹,张无惮试了一阵,看向朱停,笑道:“还请朱大哥为此剑赐名。”
举凡铸剑大师,做出一件成品来便如自己孩子般喜爱,朱停颇为意动,看看他又看看长剑,搓手道:“那为兄便不客气了。”
他再接过宝剑,仔细端详半晌,方道:“你有一紫薇软剑,运气后剑出如紫龙。这柄剑却是如青云出鞘,不如便叫青冥宝剑,如何?”
“传闻昔年吴王孙权以精钢百炼成六口宝剑,其中便有一剑名为‘青冥’,可惜早就遗失了。”张无惮笑道,“传闻青冥宝剑运气时纹理似呈百龙盘旋,平时却又精光内敛,确合此剑意境。”
朱停旋即道:“既然不负兄弟所托,我在此地也逗留了太多时日,不如就此别过——我自去街上,把我那婆娘接走便是。”
他算是看出来了,再这么跟张无惮相处下去,怕是这辈子都舍不得走了,这小子实在邪门,说话办事,都恰好能正中他痒处。
张无惮苦留不住,只好道:“大哥要走,小弟自无横加阻拦之理,只是还得谢过大哥铸剑之恩。我这边命人准备酒席,招待贤伉俪最后一餐饭,你看如何?”
朱停禁不住咂咂嘴巴,犹豫半晌,还是一咬牙根:“不,还是不用了,又不是没有再相见的时候了,离别在即,怕这餐饭也吃不痛快,倒不如就此别过,咱们下次再见!”
他是铁了心要走,张无惮一路送出去,直出了九龙湖地界,才让朱停好说歹说给劝回来。
等目送朱停和老板娘乘坐的马车走远,张无惮长舒一口气。朱停并不难相处,但在交谈过程中他得绞尽脑汁地给出让朱停拍案称快的新奇想法来,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他的知识储备量都快被榨干了。
张无惮扭头对封弓影道:“让人暗中保护着朱老板,别打扰他们生活,可一旦他们遇险,务必要挺身而出。”
跟陆小凤当至交好友,还能活到现在,足以证明朱停命大,让人暗中保护,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罢了。
又过了数日,淮北分舵传来消息,说蝴蝶谷有异动,张无惮当即离开九龙湖,此时他第三重心法已经小成,运起轻功赶路比跨马还要快,九阴内力不停运转,能狂奔一日一夜也不觉得疲惫。
张无惮累了便就近买马,休息过来就扔了马秀轻功,日夜兼程赶到了武当山,直接来到了张翠山在武当山下的居所。
殷素素有将近一年没有见到儿子了,听到响动开门一看竟然是他,大喜过望,迎上来道:“无惮,快过来给娘看看!”说罢直接把他搂在怀里,又是摸脸又是拉手,很是搓揉了一通。
张无惮好不容易才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无奈道:“娘,我都长得比你高了,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他还是个豆丁时,那是没有抗争权,现在翻过年就十四了,在古代已经算是大人了。
“哟,翅膀硬了这是?”殷素素早看出来他武功精进,比起高兴孩子出息,更心疼他这几年肯定吃够了苦头,稳稳心神,方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张无惮心太野,从小就不粘人,自回了中原,更是一拍翅膀就飞走了,书信倒是寄得挺勤快,可一年到头见不着人影,殷素素心知肚明,他此番前来定是有事。
自家亲娘,虽不必客气,张无惮还是跟她说了好一通亲热话,方问道:“阿离呢?”
“她随你爹上山去了,你几位伯伯叔叔的都很疼爱她。”殷素素顿了一顿,笑着补充道,“就是她跟无忌见了面就要掐。”
武当七侠中,也就宋远桥有宋青书一子,张翠山有两子,从来没有个女孩儿。殷离一出现,虽性情古怪些,但七侠怜其身世,对她多加照顾。
殷素素这边寄过去的信,张无惮都细细看了,得知殷离的性情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似先前那般愤世嫉俗了,心中也为她高兴。
他最先不是问别人先问殷离,殷素素就了然了:“她在这边过得自在,可还是心心念念着要去同王难姑学毒术,你是来接她的吗?”
张无惮稍一踌躇,还是道:“我来此是想带她去蝴蝶谷,可若是她在这里过得自在,那便算了吧。”
殷素素笑道:“这个我可做不了阿离的主,你去自找她问问便是。依我看,这姑娘年纪不大,可极有主见,武当山虽千好万好,只可惜却留不住她。”
张无惮应了,起身道:“好,那儿子便上山去了。”
“屁股都没坐热便要走,这里有鬼撵着你不成?”殷素素埋怨了一句,见他为难地顿住脚,低头一笑,往门外推了他一把,“走吧,好孩子,你爹娘不拖你后腿,记得常来看看便好。”
张无惮一时心酸,他两辈子都是个工作狂,忙起来吃饭睡觉都顾不得了,这年代又通讯不便,不觉竟然忽视了爹娘。
他回过身来,拉了拉殷素素的手,正色道:“等忙完了这一派,我定来爹爹娘亲身边尽孝。”
殷素素怜爱地搂了搂他的肩膀:“去吧,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