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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望川回来了。
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望川宫。
当凌九重下山去接白公子的时候,许多人如黎素一样,站在山上远远瞭望,但是看不到白公子的面容。
白昕死了。
她与天一教一场恶斗,死前从星湖岛传了暗号出来,三个时辰后,附近云踪阁中的探子收到暗号,前往湖中小岛。
探子是在堆满草药的密室中发现白望川的,这个地方暗无天日,只有一支红烛从早点到晚,白望川躺在床上,见他们来了,只微微勾了唇角:
“我以为要死在这里了。”
室内有浓郁的药味儿。他们仔细看了看,这里还有几把很精细的刀,上面染了血迹,一桶黄绿色的草药已经干枯,不再新鲜。虽然无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过几个探子还是将这些东西仔细收好,连同白望川一同带回了望川宫。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唇红齿白,一双顾盼桃花眼的男子姓甚名谁,为首的探子在书信中据实以报,陆一凡收到后,浑身颤了三颤,立刻将信叠好,一路慌慌张张走到殿中,跪着将它呈给了凌九重。
此刻,凌九重亲自下山来寻人,他自接到密报之时,早已心中有数,这回必然是九成九地相似,白昕死了,本来已经完全断了指望,然而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也如愿以偿了一回。
当他面色如常地站在那人面前,却心跳如鼓,一会儿在想,白昕不知有没有给十三种下忘忧蛊,万一他还记得前尘往事,又要如何继续相处;一会儿又想,十三毕竟是十三,只是一个毫无生趣的木头人,到底不是白望川,他又能放多少寄托在他身上!
风轻轻吹动,卷得眼前人衣袂纷飞,他慢慢转身,日光微弱泛黄,太阳已经偏西了,那半山坡一片荒芜,杂草丛生,他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一笑,凌九重恍惚一下,以为自己置身于温暖的春日中,周身一片生机勃勃。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哪里是别人,根本就该是白望川。
他心里的白望川合该是这样,不再年轻了,三十出头的年纪,也许鬓角有了几根银丝,也许皮肉有了岁月游走的痕迹,也许眼神更加温柔和缓,不再如当年一般锋芒毕露……
他看到眼前人的时候,就明白了,确实如此。
凌九重想,白昕是对的,十三何止在身量上有优势。
他不动声色地拾起十三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问:
“可记得我是谁?”
十三抬手,将他头发上的落叶取下来,笑道:
“凌大哥……”话还未说完,双脚腾空,已被凌九重横抱在怀中,他声震云霄,浮屠山四处回荡着他的话:
“大哥带你上山!”
众人遇到这一幕,惊诧之余,也尚还知道回避。凌九重到达峰顶时,人都已散去了,他也无暇顾及,心里想了许多事。早前听白昕提过,除了忘忧蛊,还有一种更厉害的,那日却没有再细说下去,难道竟应验在了十三身上,使他连性格处事,乃至记忆,都变得更贴近白望川?
凌九重带他慢慢走进小楼的庭院中,两人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了,凌九重对着他的眼睛盯了半晌,才问道:
“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十三摇头道:
“不记得,只记得你,你跟我说,叫我等你,不出十日便会回来找我。”
凌九重抚了他的手,不说话,十日变成了十多年,他被这一句生生地刺穿了心肺,却还活得好好的,行尸走肉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然后呢?”
“然后我便醒了,醒了不久就看见你。”说着,白望川对他笑了一下,似乎累了,便趴在石桌上不做声。
凌九重抚了抚他的头发,道:
“你是谁?”
他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知道。
“记住,你叫白望川。”凌九重不想多说,话锋一转,道:
“我看你乏了,不如先让下人带着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白望川点头,随着一名奴仆去了。
凌九重站在门外,听到屋子里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料想他已经将里衣都脱了,果不其然,扑通一声,这个千年大魔头也不由勾了唇角,微笑片刻,十三继承了白望川的随性,他想象着白望川跳下浴池的样子,眼神里也有了笑意。
渐渐水声大了,整间屋子雾气氤氲,里头却忽然传来一声绝望的低吼,如雄兽濒死一般,凌九重心下一惊,暗道不好,立刻破门而入。
只见十三已从水中上来,蜷缩在池边,背对着凌九重。
凌九重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道:
“这里多冷,回水里泡着。”
十三道:
“不对,我不是白望川,白望川怎么会是个阉人。”
凌九重道:
“你是。”
十三绝望似的摇头:
“不是,白望川宁愿死了,也不会做个阉人,可我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凌九重捂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十三被他捂得喘不过气,快要死了,便一口咬住他的虎口位置,直到咬出了血,他也不肯放手,二人一路纠缠滚到水中,凌九重才放了他,道:
“我说你是,你便是。”
十三沉默许久,才道:
“为什么让我去势?”
“因为你花宿柳眠,不学无术,下面长了疮。”
十多年前,白望川的确是当世凤毛麟角的风流才俊,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凌九重恨得牙痒,便信口雌黄。
十三游到另一边,低声道:
“那真是活该了!”
凌九重心中一恸,随即游到他身后,也不敢就此抱住他,只道:
“我骗你的,望川是最正经不过的人,怎会生此恶疾。是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用了下三滥的法子,想叫你把我供出来。都怪我,是我害你如此,大哥会负全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