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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焖鲫鱼一桌儿一条,葛根酿肉也是一桌儿一盘。
两道菜带着热气儿刚上了桌,院子便被推开了,姚世宁提着提篮儿走了进来。与他一道儿进来的还有吴海与那慈济堂的一位老大夫。
姚世宁走进院子,将提篮交给了姚惠然,那边吴海则领着老大夫走向石桌儿,给孩子瞧病。
那老大夫发须皆白了,走起路来却瞧着十分硬朗,脚头上瞧着一点不比吴海这个青壮年差,显是养生得道,调理的极好。有时候,自个儿精神了,便是让病人瞧着都多了几分信心。
老大夫被引着往石桌而去,那目光却未放在孩子身上,而是觑着那桌上的两盘菜一路往前走着。
吴海先一步到了符晟身边,与他道这便是溧水县慈济堂的如今的掌事。
符晟闻言,抬眼看着这老大夫。
这老大夫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在经过石桌时还露了点馋相。即便如此,在见到孩子时到底绷住了,对面石凳上坐下,便开始把脉。
石桌此时吃饭必要晚上一些了,而八仙桌那里姚世宁一落座便目光发亮。前几日姚惠然偶尔做了一次葛根酿肉,这菜便成了他的最爱。
小男孩儿饿得快,本就到了晌午,还被指使着跑了一趟腿儿,此时腹中更是饥馑。可便是如此,桌上他人还未动筷子,他便依旧正襟危坐的如同书桌前一般。
相较之下,墨子怀里的小婴儿姚世宣便按捺不住了,他如今已经十一个月整了,除了喂奶糕子,早已添了辅食,知道了咸甜味道。此时桌子上饭菜的香味只往鼻子里窜,哪里还忍得住,指着桌子直嚷嚷,“饭饭”。
他虽还不能说长句子,但是几个字的词汇说出来已然十分清晰,引得院子里几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便是符晟心里也在想,东宫里养出来的孩子,竟处处不如这市井人家里养出来的孩子……
他正想着,便见姚惠然走到姚世宣小婴儿身前,笑眯眯的问道,“你要什么便要说清楚了,你不说清楚,咱们怎么知道呢?”
她一本正经的,仿佛对着的不是个婴孩儿,而是个能明辨是非的大人。
符晟正在心中好笑,却见那还不满周岁的小孩儿大人般的沉思了片刻,然后极清晰的答道,“椅子,吃饭!”
虽是只有两个词,但口齿却十分清晰。
相较之下,太子爷的长子此时依旧只能窝在宋芸的怀中,哼哼两声,说不出完整的词儿。
姚惠然听了,面上笑意更胜,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赞扬了两声儿。后又进了屋子,搬出了一把瞧着十分怪异的椅子。
那椅子比普通椅子高了许多,而那椅子面儿却又窄小了许多,且四周围了围栏加了扶手。院子里的人见她搬出这么一把奇怪的椅子都有些惊异,吴海更是起了身帮她把椅子搬到了八仙桌旁。
姚惠然朝着吴海道了谢,便自墨子腿上将宣哥儿抱了出来,放进了那椅子之中,往前一推,宣哥儿便伏在了八仙桌前。坐的十分稳当不说,高度也正合适。
众人瞧得新奇,姚惠然却是司空见惯了,这便是在现代社会常见的儿童用餐椅。平日里吃饭时,宣哥儿总想着自己动手,可家里并没有适合的椅子,姚惠然便想起了这个物件。忙里偷闲时候,便用炭笔画了草图,央着胡大牛给寻了个木匠,照着草图给做了一个。
一同做出来的,还有一套不会摔碎的木碗木勺。
姚惠然知道,一开始让他自个儿吃饭,必定会吃得满身都是,但是这却是现代育儿的一个很重要的步骤,提升小婴儿大动作的一个过程。于是便让姚琇莹给他用油布做了件吃饭用的兜衣。
在最初的时候,宣哥儿的确是吃的满身都是,姚惠然也不生气,每次只是等他吃完饭,再将那油布做的罩衣擦拭干净。下一顿还是让他自个儿吃,不过三五日功夫,宣哥儿便学会了自个儿吃饭。
此时餐椅给他搬了出来,姚惠然便进了灶间,将一早热在小炉子上的肉糜蛋羹用小木碗儿盛了,给他端了出来,放在他面前。
墨子瞪大了眼睛瞧着,似是不能相信,“他能自个儿吃么?”
不用姚惠然回答,姚世宁便笑道,“吃的好着呢。”一边说着,一边儿将油布做的罩衣给宣哥儿穿上,又将木勺儿递到他手里。便见小婴儿攥着木勺,开始自己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填饭。虽偶尔还会还会将蛋羹滴到罩衣之上,但相较旁人家这么大的孩子,宣哥儿已然是难得一见的伶俐了。
姚惠然见宣哥儿吃的好,便走到石桌旁,那边儿老大夫已然把完了脉,正在查看孩子的舌苔。
知道这一行人乃是符晟做主,便问道,“可要给孩子做些吃食?”毕竟孩子都娇贵,又不是自个儿家的,且听着宋禛的说法,这还是个身份贵重的孩子。她只是瞧着孩子娇嫩又精神萎靡的可怜,处于好心问了一句。
宣哥儿方才吃饭时,符晟就一直瞧着,待见到宣哥儿小大人似的自个儿一口一口的吃着蛋羹,心里便感慨这姚惠然实在是很会养孩子。正琢磨着向她询问一些带孩子的要点,好在这一路上让孩子少受些苦,便听到姚惠然这般问道。
符晟这一会儿便对她更加客气了,语气没了那股子骄矜劲儿,感谢的话也诚恳了许多,“这孩子如今十个月零一十二日,你瞧着他能吃什么,便给他做些简单的吧。”
待姚惠然应了,他便又连声道了谢。
这孩子跟宣哥儿差不多日子,宣哥儿能吃的,理论上他也能吃。但因着这孩子一瞧便是养的金贵,姚惠然还真不敢给他添加太多东西。
进了灶间,寻了个小碗儿,打了鸡蛋进去加水搅匀撇去浮沫,又取了两朵香菇细细的剁碎成沫儿,加了进去,放在了小炉子上蒸了起来。因着不知这孩子辅食之中是否添加过肉糜,怕他吃了不消化,鸡蛋羹中便没有添加。
炉子上蒸着蛋羹,姚惠然便开始继续做菜。
姚琇莹已然将两口锅都洗刷干净,就等着她继续了。
锅里加了油,在油温刚起时,便添了些白糖。这酒香带鱼须得带些甜口,姚惠然便在一开始时便炒了糖色。
待到油中白糖开始起泡,下入葱姜蒜和小半碗儿剁椒。
调料一入锅,那种过油爆起的辛香味,便再一次充斥了这个不大的小院子。
坐在石桌旁的符晟,瞧见那位谈老大夫胡子都撅了撅……
瞧着锅中香味飘出,姚惠然将事先腌制过又煎好的带鱼一股脑儿下了锅,然后将那一罐儿绍兴黄酒直接倒进去一半。
这道菜便是这般,不加一点水,全数用酒烹制。
且一定要用绍兴的黄酒,还要没过带鱼,然后小火熬炖。再一个要点便是不能盖盖儿,等到汤汁收到只剩浅浅一层,这菜便做得了。
因着没有盖锅盖儿,那带鱼的鲜香与绍兴黄酒的酒香融合在一起,又裹挟了爆油和调料的香味,直直的飘出了灶间,窜到了院子里各人的鼻子里。
八仙桌那一桌儿还好,几人已然动了筷子,面对这香气还顶得住。
石桌那边便有些狼狈,符晟还能沉得住气,宋芸自是矜持。青娘却有些受不了了,蹙着眉头等着那老大夫开口,就差没开口了。
而那谈老大夫似也终是忍受不了,看了两眼孩子的舌苔,便捋着胡子道,“没什么大碍,便是有些内积燥热。且饮食上也有些不调,吃的太少了些,让他多吃点儿,身子骨才能健壮。”
符晟一听,这老大夫说的话十分平白,便是个稍有点经验的奶妈子都能说得出来。心里便有些不虞,板了脸道,“可要开药服用?”
谈大夫年岁不小,可谓见多识广,一看符晟的脸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这孩子一看就是先天上有些积弱,表皮油滑水嫩的,再看衣裳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平日里娇养着,正经好吃好喝精心伺候着还行,可如今这面向,一瞧便知近几日有些颠簸受了罪。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最重要的便是吃穿上差了点意思。
谈大夫一哂,便对符晟道,“却也不必刻意熬汤煎药,小儿积燥也有成药丸儿。”一边说着,他自石桌前的黄杨木药箱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白底瓷瓶,推到了符晟手边,“一日一粒,温水化开了服用。也不是重药,皆是些药食同源的食材所制。”又道,“这孩子没什么病症,只是养的有些不经心而已。”
符晟一听,这眉头便蹙的更紧了,眼光随即就飘向了抱着孩子的宋芸。
宋芸一听也变了脸色,她自觉照顾这孩子十分精心,此时这老大夫这般说道,她思及这一路上的艰辛一下子便委屈的红了眼眶。却也忍住了没掉泪儿,对那老大夫道,“您说这孩子养的不经心,可不是污蔑了我。这孩子便是睡着,我都不错眼珠儿的盯着。一时三刻的摸摸看是不是尿了,隔上一个时辰便喂水喂吃食的。这样子,若还是不经心,那还要怎样?便是皇……”
她说到这里,眼见着要露了口风,符晟忙“咳”了一声儿,她这才惊觉,一下子噎住了话,抿了嘴儿不再开口。
那谈大夫听宋芸这般说道,再看她一身姑娘打扮,便知道她虽精心却无教养经验,有时候还好心办坏事。
恰巧此时,姚惠然端着蒸好的蛋羹走到了石桌旁,谈大夫便指着姚惠然道,“似她这般会养孩子的大姑娘倒是少见,许是之前带过那个大些的?”说罢,不待姚惠然反应过来,便又对符晟道,“不若请个奶妈子照料呢。首先这一点儿,如今虽是初冬,可这孩子穿的也着实多了些。这么大的小孩子,不怕冷,最怕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