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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癸卯的少年话不多,只有在赫连倾问他的时候,才会出声应上一句。
一路走到山脚,罗铮才注意到三人所行之处正是与淮山剑派相反的方向,传说十五年前被淮山剑派逐出师门的莫无悲为表悔过之心,就隐居在了莽莽淮山的密林深处。现下看来,难道是将住处建在了独风崖上……
十五年来,莫无悲从未曾现身江湖,庄主要见的人竟是他?
过了大路一入林间,便是满地杂乱无章的青草树枝,那布衣少年一直安静地走在前面,不时蹲下用地上的树枝排摆些奇怪图形做标记。一旦走过那些标记,再回头却发现那些短细的树枝已经消失不见,而身后的绿树青草也换了个样子。
那少年先是向北走,摆了三次树枝后又换成东北方向,同样排摆三次之后再换成西北方向,最后遇到一条南北向的潺潺小溪,三人便开始沿着小溪走。
原来是单星八卦阵。
虽然罗铮不懂布阵解阵,但也看得出这是奇门遁甲之术。想来,这也是庄主一直在等待而未直接上山寻人的原因罢。
只是……罗铮发现,那溪水竟然是从南向北逆流的!
虽说八卦甲子,神机鬼藏,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自然,使水向高处流……
正在罗铮疑惑间,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凑近,低声说:“不过是些障眼法,怎就愣了神?”
言罢,赫连倾随手摘了片叶子丢进河里,罗铮再一次目瞪口呆地发现,那叶子竟向水流的相反方向漂去。
吃惊的人迅速回神,心虚地低头唤了声:“庄主。”
后者只是轻啧一声,摇头道:“若不是这些蒙人眼睛的小把戏,何故在此浪费七天。”
罗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庄主这……莫不是在跟自己抱怨?明明就被此挡住了去路,却还说是……小把戏……
罗铮忍住几乎溢出嘴角的笑,心里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了解眼前这个人。
并未追究那抿着唇角的暗卫在腹诽些什么,赫连倾百无聊赖地转过身去。
“劳烦公子跟紧些,师父说若是癸卯把人带丢了就要去师祖墓前守一个月的墓。”
带路的少年突然出声,赫连倾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你师父为何不自己来接我?”
“师父在独风亭看了公子七天,他说自己吹了风受了寒,不宜下山。”
闻言赫连倾眯了眯眼,轻嗤一声,生生让自己等了七天竟还好意思装病!
罗铮看了看面色不甚明朗的人,小声问道:“庄主可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等见了叶离再说。”
叶离?罗铮未曾听过此人名号,可住在这山上的人不应该是莫无悲么?皱眉想了想,罗铮还是问了句,“庄主要见的人不是莫无悲?”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句过后又不言语的癸卯:“那是我师祖,他老人家病故多年,从我跟着师父起就经常被罚着给师祖守墓。”
“早就死了。”赫连倾似是想起什么,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那时候的赫连倾,不过八.九岁光景,还未能从父亲身亡母亲背叛的痛苦中挣扎出来,也不知如何为父报仇,如何撑起偌大的麓酩山庄,甚至不知每日清晨是否应该再醒过来……
直到得知带走烟眉仙子的人是莫无悲……日复一日的等待与折磨仿佛找到了出口,一切委屈与仇恨奔涌而来,再也按耐不住,带着一名暗卫就离开江南,直奔淮阳。
最后……暗卫身死阵中,只剩赫连倾一人,在诡谲莫测的阵里,犹如困兽。
“前方是毒雾林,公子将这含香草的叶片嚼碎咽下即可躲避毒气。”罗铮接过癸卯递过来的叶片,看向赫连倾。
“如今想上山一趟倒是越来越难了。”研究些五行八卦还不够,竟还折腾起毒雾来。赫连倾摇头接过,看也不看就放进了嘴里。
山路走了一个多时辰,穿过毒雾林才算是到了地方。
是个按阴阳五行铺建的宅院,正门朝南,分成很多个单独的小屋子,各房屋之间并无连接,看起来颇为怪异。
又花了一番功夫才到了那独风亭,亭外一人扶风而立,广袖长衫,裙裾及踝,如墨长发束也未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乍看之下倒真有点道骨仙风。
“来了?”那男人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叶离。”赫连倾淡淡开口,不待人反应就走进亭中坐了下来。
直到跟着主人进了亭子罗铮才发现,原来这独风亭建在断崖边,将整片冉阳湖尽收眼底。可湖上的人却看不到断崖上的亭子,想必也是那叶离施的障眼法。
难怪庄主……难道就没有其他联系的法子?罗铮额头一跳,心中暗叹:庄主行事真是……特立独行……
叶离笑着跟了进来,看了站在一旁的罗铮一眼,然后在赫连倾身边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
“怎么走了这么久?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罢?”
“麻烦?还不都是你亲手设下的。”赫连倾不冷不热的态度,全然不同于在林中的样子。
叶离闻言一顿,低叹道:“明知我不想见你,却还在湖上等了七天。你这性子……”
赫连倾这才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眯眼道:“明知我非见你不可,却还让我等了七天。”
“你若只是想见我,那自是求之不得。可你要问的事,还是从前那句话,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叶离微蹙的眉头间笼着淡淡的愁绪,眼前的男人从来都不是想见自己。
“可我偏要听那不能说的。”强人所难非赫连倾所好,只是事关十五年前武林大会,无论如何他都要问个清楚。
“我……没办法帮你找到烟眉仙子,听雨楼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的人,不会有人找的到。”似是想起什么,叶离正色道,“灵州那个是假的,你别上当。”
“你为何如此确定?”那十有八.九是白云缪的骗局,赫连倾心里清楚,只是眼前这人如此笃定,便恰恰说明了问题。
叶离急道:“白云缪那个卑鄙小人,自然相信不得!此次武林大会分明就是针对你的,你竟还要去送死!”
“我十五年前活下来便是为了复仇,此时不去赴局难道应该在山庄里躲着不成?!”赫连倾不顾急得脸色通红的人,继续冷淡道,“何况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罗铮站在那人身后听着这一切,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这些话,庄主从不曾与人说过……
可叶离却更为难过,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一手拍在石桌上:“你明知我的心思!你装糊涂也好,不愿回应也罢,可我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罗铮不知道赫连倾是什么表情,只知道那人现在不太高兴,可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但心里已然翻起滔天波浪。
叶离……竟然喜欢庄主,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
“我只想知道真相。”一字一顿地,赫连倾的所说的每个字都扎在叶离心尖上,鲜血淋漓,可他却丝毫也不在乎。
“赫连倾……”叶离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他转向一边长叹了口气,嗤笑一声低声道,“是我错,连毒蝎都拦不住你,我轻飘飘的几句话又如何说得动你。”
毒蝎是叶离雇的?
赫连倾闻言皱起眉峰,但不等他有所反应,罗铮周身的杀气已然弥漫开来。
那日的刺客是这人派去的……
似是察觉不到,叶离自顾自地说着:“那些二流杀手自然伤不到你,我想让你知道这次武林大会有多危险,又知道你执拗的性子,只能出此下策。本来想着雇一名毒蝎去麓酩山庄,多少能起到警告的作用,没想到却成了催你出门的咒符。”
“是我不懂你,猜不到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叶离并不觉得抱歉,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解释,只是不说些什么,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可有些话,他不能说,他不能对不起师父。
“你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你从不愿如我所愿罢了。”虽然并未因眼前人的失落觉得如何愧疚,可这世上难得还有人如此为自己着想,赫连倾也并非铁石心肠,于是便缓和了语气。
“你……即便知道那‘烟眉仙子’是假的,也偏要去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一句,叶离看着赫连倾毫无波澜的眼睛,知道今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毫无用处。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叶离站起身来,唤了那叫癸卯的少年过来,才又回头道,“今晚就在山上住下可好?多年未见,我还想跟你叙叙旧。”
见赫连倾点头答应,叶离才又露出笑容,冲着少年道:“给公子找两间房子,要离得近一些的,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午膳就在前厅用罢。”
“一间便可。”赫连倾整了整衣襟,站起身来。
叶离闻言一愣,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罗铮,眼里的不可置信一闪而逝,接着又勾起唇角苦笑一下。
罗铮目光迎向直直看过来的人,一脸坦然,虽然心里几多无奈,却也无法表露。
“那就一间,带公子过去罢。”说完也不多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利用了……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罗铮心里愈发堵闷起来。
被用来做挡箭牌,挡的还是桃花,也不知男的喜欢男的算不算得上桃花……
只是这不同于以往的陌生感觉,让罗铮心里少有的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