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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梅之又低头打量起了那一行刻得歪歪扭扭的字,这一行字虽然刻得不大好看,但看得出来当初刻字的人刻得非常用力,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看上去依然十分清晰,丝毫没有被岁月抹去痕迹。
他走了一会儿神,然后抬起头来扫了应寒枝一眼,似笑非笑道:“这是你刻的?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写诗。”
应寒枝抿了抿唇,还是没说话。
“踏雪寻梅,开尽寒枝……”阮梅之念了一遍,然后笑了笑问应寒枝,“这行诗里居然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你不解释一下吗?”
应寒枝垂下眼帘,长睫微颤,他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梅之伸出手指摩挲着那行字,感觉到手指下的凹凸感,他微微笑了笑,又继续说:“这不可能是你刚刚刻上去的吧?你现在身边也没有小刀,所以这是你很久以前刻上去的吧?难道你从高中就已经开始暗恋我了?”
应寒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不过,不止。”
“哦?”阮梅之挑了挑眉。
应寒枝别过头去,轻轻道:“……从初中开始。”
“原来你暗恋我这么多年了啊?”阮梅之叹了一口气,“那我是不是该意思意思感动一下?”
应寒枝转过脸来看着阮梅之,一脸认真地说:“不用,暗恋你是我自己的事。”
阮梅之只是随口调侃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应寒枝居然一本正经地回复了,不由嘴角一抽……即使知道应寒枝追他只是因为赌约,但他有的时候还是会被应寒枝眼睛里的认真迷惑,甚至开始摇摆不定。
就像刚才那样,当他对上了应寒枝漆黑的眼眸,他甚至有一瞬以为应寒枝真的还喜欢着他。
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动摇,阮梅之连忙低下头来,避开了应寒枝的视线,他掏出手机来假装看了看时间,然后笑了笑对应寒枝说:“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先走了。”
应寒枝问:“一起?”
“不用了,我是要去参加高中同学会,”阮梅之低头看着手机,“一会儿要去和其他人汇合,就在学校里面,我先走了。”
应寒枝没再强求,只是默默看着阮梅之离开。
阮梅之稍稍走远了一点,走到小树林尽头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应寒枝依然站在小亭子里,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他无法看清应寒枝脸上的表情,却莫名觉得应寒枝的背影有些孤独。
因为还没到约定的时间,阮梅之又在学校里闲逛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走向约定的地点。
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人,有男有女,阮梅之大致扫了一遍,认出了几个人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记忆好,而是因为他前几天才看过他的高中毕业照,还把他以前高中同学的脸一个个认了一遍。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主动朝阮梅之打了个招呼,笑眯眯地说:“我记得你,你是阮梅之吧?好久不见了。”
阮梅之微微一笑:“嗯,好久不见了。”
眼前这个眼镜青年让他觉得有点眼熟,但他却死活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那个眼镜青年似乎知道阮梅之的迷惑,主动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叫魏题,以前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哈哈,你认不出我来也很正常。”
阮梅之顿时惊讶起来了,他记得以前他们班上的体育委员明明是个大块头,身材特别壮的那种,浑身腱子肉,但眼前这个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温和,长相斯斯文文的,哪里看得出来当年的样子呢?
“哈哈,”魏题苦笑了一声,“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经常锻炼,锻炼着锻炼着肌肉就出来了,结果我高考的时候考砸了,大病了一场,连着病了半年多,然后我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上了大学之后你也懂得,整个人都堕落了,也没什么心情锻炼身体,所以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阮梅之顿时明白了,他嘴角一抽,安慰道:“其实现在的妹子都比较喜欢你这一款的,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哈哈,”魏题又苦笑了一声,“但问题是我瘦下来之后就不喜欢妹子了啊。”
阮梅之的嘴角又是一抽,这么若无其事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出柜真的好吗?!
“开个玩笑而已,”魏题推了推眼镜,“不用当真。”
阮梅之干笑了一声:“嗯,看得出来。”
他默默地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又听到魏题忽然开口道:“看那边。”
阮梅之下意识顺着魏题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看到了一个低头玩着手机的胖子。
那个胖子长得非常胖,比阮梅之刚刚见过的那个胖子还要胖,五官几乎被肥肉挤得变形了,眼睛也小成了一道缝,他还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t恤,看着非常有夏威夷风情。
“……怎么了?”
阮梅之完全认不出来那个胖子是谁,如果以前他们班上有这么一个人,他一定会印象深刻,但实际上他完全不记得以前他们班上有这么一个胖子。
“你也认不出他了吧?”眼镜青年耸了耸肩,“我刚刚第一眼也没认出他,他是曹颁,以前我们班上的班草。”
“曹颁?”阮梅之顿时吓了一跳,曹颁可是当年他们班上最帅的男孩子,喜欢他的妹子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别的学校的妹子特意跑到他们学校来找曹颁告白,他还记得当年的曹颁长得浓眉大眼,又高又帅,但前面那个胖子除了眉毛还很黑很浓之外,眼睛已经完全眯成一道缝了。
“哈哈,很幻灭对吧?”眼镜青年摊了摊手,“亏我当年还暗恋过他呢。”
阮梅之:“……”
这么若无其事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出柜真的好吗?!
“开个玩笑而已,”眼镜青年扶了扶黑框眼镜,一脸淡定地说,“不要当真。”
阮梅之嘴角又是一抽,不过他还是干笑了一声:“嗯,我明白。”
“这么说来,以前我们班上也有很多妹子暗恋你呢,”眼镜青年忽然看向了阮梅之,笑了笑说,“如果不是喜欢曹颁的妹子比较多,说不定我们班上的班草就变成你了。”
阮梅之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漫不经心地随意聊了几句,直到所有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一看就很像成功人士的精英男组织大家一起朝着下一个地点出发——这附近的一个大酒店,至于这次同学会的主要负责人,他们班的班长,现在已经到了酒店了。
“啧啧,你还记得那个家伙吗?他是肖军军。”眼镜青年指了指那个精英男。
阮梅之想了想,然后他想起了当时他们班上有个经常逃课打架每次考试都考倒数的家伙就叫肖军军,他还记得那个家伙最辉煌的成就是某一次大考考了一百分——所有的科目加起来考了一百分,后来那个家伙似乎在高考之前忽然辍学了。
“听说他高中没毕业就跟着他老子做生意去了,听说他虽然学习不好,但是很有生意头脑,现在已经开了自己的公司了,”眼镜青年似乎打听了不少东西,啧啧道,“白手起家,也算是出人头地了,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
看着眼镜青年一脸感慨的样子,阮梅之也忍不住感慨了起来,以前他也算是班里的风云人物了,结果其他人一个个混得风生水起的,就他一个人混得如此不咋地。
一群人到达了酒店之后,便被接风的班长带到了包厢内,因为人比较多,所以他们包了一个比较大的包厢,包厢内整整放了四桌,一桌可以坐十来个人。
阮梅之刚刚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妹子便走了过来:“那个……你是阮梅之吗?”
他抬头一看,眼前的妹子长相清秀,穿着一件特别小清新的碎花短裙,气质颇为清纯,但他完全想不起来眼前这个妹子是谁,不由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问你是?”
那个妹子有些羞涩的笑了起来,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了:“我是萧琴馨。”
阮梅之想了一会儿,他对这个妹子的长相没什么印象,但对妹子的名字却有一点印象。
“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萧琴馨微微笑了起来,“以前的我很普通很平凡,不敢和别人说话,也没什么朋友,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
阮梅之不由恍惚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应寒枝。
“……但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我渐渐开始尝试改变自己,后来我开朗多了,也交了很多朋友,”萧琴馨笑得一脸开朗,“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你,也很想对你说出我以前一直没敢对你说出来的话,也算是弥补当年一直不敢表白的遗憾了。那个,阮梅之,我以前曾经喜欢过你哦。”
阮梅之没想到他心血来潮参加个同学会还能收货到一发表白……虽然只是过去式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表白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爱过”这样的表白,让他怎么回答都好像有点怪怪的。
“你不用在意,”萧琴馨的笑容十分开朗,“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只是想着如果一直没能告白,似乎很遗憾,毕竟你是我第一个喜欢过的人,不过你也不用觉得困扰,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不久之后就要结婚了。”
阮梅之顿时释然了,他顿了一下,微微一笑:“谢谢你喜欢过我,还有恭喜你。”
得到曾经喜欢过的人的祝福让萧琴馨笑得有点羞涩,不过很快她就转身离开了。
萧琴馨离开之后,叼着一根棒棒糖的魏题立刻凑了过来,他刚刚在一旁悄悄偷听了一耳朵,知道那个妹子是来告白的,顿时露出了一脸八卦的笑容:“啧啧,帅哥就是帅哥,真是有艳福啊,来参加个同学会也能被妹子表白。那个妹子还挺漂亮的啊,可惜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失望不?”
“不失望,”阮梅之淡定地说,“我又不喜欢女孩子。”
魏题顿时一愣,嘴里的棒棒糖都掉了。
“……开个玩笑,”阮梅之微微一笑,“不要当真。”
魏题:“……”
阮梅之本来还以为魏题真的是同道之人,此时看到魏题微妙的表情,他顿时明白了。
原来之前魏题真的是在开玩笑。
他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失望,但是看着魏题微妙的表情,他又忍不住想去调戏两把,便故意朝魏题微微一笑:“老实说,其实我最喜欢你这一款了。”
魏题连忙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开个玩笑,”阮梅之无辜地笑了笑,“千万不要当真。”
魏题默默泪流满面。
魏题走开之后,又有好几个人跑来找阮梅之寒暄。
阮梅之以前好歹也是班里的一号风云人物,他以前的朋友不少,但大多在毕业之后断了联系,如今有了重逢的见面,自然有不少阮梅之以前的朋友来找他,埋怨他毕业之后就不联系他们了,真是不厚道。
阮梅之只能一一赔笑,他倒不是自己不想联系,而是他高考之后出了一件大事——他出柜了,阮妈妈冲冠一怒,不允许阮梅之主动和他以前的高中同学联系,原因就是她以为阮梅之喜欢的野男人一定在那群高中同学里面。
阮梅之刚毕业那会儿不少同学和朋友找他出来见面聚会,但碍于阮妈妈的淫威,他只能一一拒绝,后来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那群同学以及他的朋友便再也没来找过他。
虽然几年之后,阮妈妈已经渐渐接受了他的性向,但他和以前的朋友断了几年的联系,还是他主动断的,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去主动联系别人。他知道有的东西一旦放下了,就再也拿不起来了,朋友之间的关系又何尝不是?
如今看到这么多多年未见的朋友,阮梅之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感慨,也有一些遗憾,
大家相互寒暄了一番之后,便纷纷落座了。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的饭点,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似乎已经恢复心情了的魏题端着酒杯凑过来找阮梅之喝酒,阮梅之随意推脱了两下,便干脆地喝下了一杯。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人来找阮梅之喝酒,阮梅之不太好意思推脱,便又喝下了。
“哈哈,我记得你,你是阮梅之吧?你以前在我们班上可受女孩子欢迎了,来来来,喝喝喝,不喝不是中国人。”
“以前我暗恋的妹子喜欢你,你不把这杯喝下去你好意思吗?”
“他们的酒你都喝了,这杯你也喝了吧?”
……
大概是阮梅之以前太受女孩子的欢迎,在那群男同学面前拉了不少仇恨,很多人都在集火阮梅之,他一开始还有点郁闷怎么只集火他一个人,但当他抬头看到对面桌的曹颁之后,顿时了然,他们班曾经的班草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这群男同学也不好意思再去灌他酒吐槽他当初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这不是埋汰人家吗?
所以被集火了几波后,阮梅之终于有点受不住了,假装要去厕所躲开了他们的下一波集火。
阮梅之的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坏,但他刚刚被灌了那么多杯,大脑不免有点晕乎乎的。
他晕乎乎地扶着墙走出了包厢,站在走廊上的窗户前吹了一会儿冷风。
晚上的风有点凉,吹得原本晕乎乎的阮梅之清醒了几分,不过他的大脑还是有点沉甸甸的,于是他便打算去厕所用冷水洗把脸。
当他慢吞吞地走过一间包厢门口时,那间包厢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阮梅之下意识扭头一看,发现是一个有点眼熟的青年。
他迷茫地看了对方一眼,眸中带着几分水色,他想了一会儿,但醉酒后迟钝的大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
反倒是那个青年上下打量了阮梅之一下,笑了起来:“这么巧。”
阮梅之默默看了那个青年一眼,还是想不起来这个青年是谁,便干脆不理会,转身朝着厕所走了过去。
那个青年居然也跟在阮梅之身后朝着厕所走了过去,阮梅之下意识认为那个人也是去上厕所的,便也没理会,他晕乎乎地走进了厕所,然后朝着洗手台走了过去。
“……等一下。”
那个青年忽然喊了一声,但阮梅之反应迟钝,直到他按下了水龙头的开关,然后被迸溅出来的水流呲了一脸,才反应过来——这个水龙头似乎坏了。
那个青年嘴角一抽,指着墙壁上的纸问阮梅之:“‘水龙头坏了,请勿使用’这么大几个字你没看到?”
阮梅之撅了撅嘴,有点委屈,他被呲了一脸水花,头发、脸还有身上的衬衫都湿了,如果他之前看到了告示,他还能犯这个蠢吗?
那个青年打量着落汤鸡一般的阮梅之,从他湿漉漉的头发到他沾着细碎小水珠的睫毛,再到他因为醉酒而显得微微红润的脸颊和嘴唇,尤其是水色润泽的嘴唇,此时正委屈的微微嘟起,再往下则是湿透了的衬衫,露出了些许淡粉的肉色肌肤……
这样的阮梅之看着居然有点秀色可餐,就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青年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心下一荡
不过这么一弄,阮梅之晕乎乎的大脑倒也清醒了不少,他低头看着自己湿掉了的衬衫,不由皱了皱眉,幸好洗手台旁边就有烘手机。
就在他打算绕过那个青年去把头发和衣服烘干的时候,那个青年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并低下头来,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
阮梅之皱了皱眉:“你有什么事吗?”此时他也想起来了,这个青年就是上次他和萧罗礼去那间gay吧时遇到的那个富家公子哥。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青年似乎忽然对阮梅之产生了兴趣,他盯着阮梅之笑眯眯地问道,“你和应寒枝在一起了吗?”
阮梅之一顿,随后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哦?”那个青年一顿,“但是他说他已经拿下你了。”
阮梅之神色冷淡道:“没有。”
“哦,既然如此,说明我也可以追求你吧?”那个青年笑了起来,表情就像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样也比较有意思”
阮梅之立刻明白了那个青年在说什么,单纯的赌约很无趣,加入竞争才刺激。
他反应过来,冷冷笑了一声:“我拒绝。”
“哦,为什么?”那个青年饶有兴趣地问。
阮梅之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觉得你们的赌约很无聊,我并不想参与,更不想成为赌注。”
那个青年似乎有点惊讶,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你都知道了?”
阮梅之哼了一声:“麻烦你让一让。”
“……如果不是赌约呢?”那个青年有点不死心。
阮梅之笑了起来:“就算你是认真的,我的答案也是拒绝,不好意思,我对你们这种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靠父母的钱耀武扬威花天酒地的富二代不感兴趣,所以现在麻烦你让一让。”
青年有些自讨没趣的耸了耸肩,然后转身朝着厕所外面走了过去,但是当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阮梅之已经走到了烘手机前,他正准备吹一吹湿漉漉的头发,却懊恼地发现烘手机旁边居然也贴了个“烘手机已坏,请勿使用”的告示,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也坏那也坏,这个酒店迟早要完!
阮梅之懊恼完,他抬头一看,却发现青年怔怔地站在门口没走,而在门外面,则站着面无表情的应寒枝。
应寒枝不知道已经在门外站了多久了,他定定地站在厕所门口,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眸里毫无情绪,宛如一滩寒涧,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