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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瀚走了,云娘不由得又迷一觉,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便觉得十分郝然,幸亏巡检司内只有他们两,否则还不被人笑话!
虽然没有人约束,可是云娘却是个勤快的,又是嫁过来第二天,哪里肯懒床,赶紧起来收拾一番,将床帐被褥都理好,又换了鲜亮的新衣服,抿了桂花油把头发盘了个随云髻,插了金簪,又将一朵红绒花捌在鬓边。
刚刚成亲,她自然希望玉瀚能陪在身边,可是他本就是官身,有公事也是平常,自己应该体贴才是。再一打听,玉瀚正在巡检司前院办公事,倒也将担忧的心放下了。
她既然嫁了人,自然就要把夫家的事担起来,玉瀚这里先前也没个女人,日子就是混着过的,自己总要认真料理一番;另外她还答应苏娘子,回盛泽镇上就要织新样式的帕子。
正盘算着,荼蘼便从伸头进来,给云娘端了饭,却又站在一旁看着她吃。云娘便笑道:“你不要这样,只管与先前一样就可以了。”
“嗯,我是有事情要问娘子。”
“什么事?”
“巡检让阿虎把帐结了,可是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称银子剪银子?”
云娘便奇怪了,“用戥子称再拿剪子剪了呗,若是没有戥子剪子,只管到外面的铺子里借着用一下。”
“可是巡检说这张纸是一千两,我们俩都觉得没有那样重,特别借了戥子称了几回,也都没有一千两,可怎么办?何况这纸怎么剪?横着还是竖着?还是将这个红印章分成几块?”荼蘼为难地拿出一张银票给云娘看。
云娘看了银票,唬了一跳,原来又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再一细想,便知玉瀚恐怕不晓得盛泽镇里是兑不了银票的,甚至他亦不知杜家、阿虎和荼蘼都是不认识银票的。
虽知不怪阿虎和荼蘼,只是听了荼蘼的话难免还是又好笑又后怕,半晌方说汤巡检,“怎么就不肯把话说明白?”又问荼蘼,“阿虎是汤家的人,竟也不认得银票?”
“他原先是在汤家的庄子上种菜的,六爷要带一个人上任,因他爹天天给管事的家里送菜,便将他挑了来。”荼蘼倒是都知道,也不瞒着云娘,“除了种菜,别的事都是到了盛泽镇里一点点学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
一时理解玉瀚几分,又觉得男人和女人果真是不同的,如果是自己,肯定不会事事交给什么也不懂的阿虎去做。
好在自己嫁给他,就可以帮他打理这些小事了,云娘想到这里便觉得十分开心,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能亲自帮他打理事情,真好!
云娘如此一想,索性便要将家里的帐目都清一清,于是问:“平日可都是阿虎管着家里的钱?你可知道?”见荼蘼点头又问:“现在家里还有多少银子?要还的帐有多少?”
“俸禄银子都在阿虎手里,先前剩了一些,后来我们成亲用了大半,现在欠了盛水酒楼六十六两、朱媒婆三十两、绸缎铺子三十两、喜事铺子二十两、装裱铺子二十两、糕点铺子十两……一共二百四十五两。”
“还有,欠帐的事六爷还不知道呢,他本让我们直接给钱不许欠的,又说是这一千两,尽够用了。”荼蘼将那银票抖了一下,“我们拿着这张纸都愁死了,阿虎说六爷的话一定是对的,可又不敢去问。”
“后来,我就想盛泽镇上很多人家一年的帐都待到年底才还,便悄悄告诉阿虎,等娘子来问了再说,”荼蘼便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娘子,现在你说怎么办?”说着将那银票交给云娘,神情间十分地放松,如释重负。
云娘听着帐目便知道成亲一应的事物都包了出去,就连回门礼也订好了,东西虽然都对,可是这个帐里却不知有多少水,至少让人白赚了一多半。
这些事情玉瀚不屑管,阿虎和荼蘼不懂,只听人报了价便应了。若是自己去订的,自然不会让人这样骗,只是哪里有自己去订这些东西的道理?现在既然已经定好的价,却也不能反悔,但她一向是最会过日子的,不由自主地将眉蹙了起来问:“礼钱收了多少?”
“一文礼钱也没收。”
寻常办喜事,收回来的礼钱都是要比酒席用的银子多,可是在盛水楼花了六十多两银子,竟然一文礼钱也没有!
荼蘼又赶紧道:“六爷让盛水楼备了二十四桌酒菜,在巡检司前开的流水席,可是却一文钱也不收,有来客一定要送贺钱的,让阿虎立时都散给河边玩耍的孩子们。”
也是了,玉瀚并不是盛泽镇上的人,且他的行事风格也是不愿与盛泽镇上的人打交道,他又那样高傲,总不会欠下人情离开镇上。
那么以他的本心应该是不想办喜事的吧,可是他还是大张旗鼓地办了,云娘突然悟到,他办喜事应该是为了自己的吧,毕竟就算是二嫁,自己也不想悄无声息地被花轿接进门了事。
玉瀚一个单身男子,又不是细心的人,竟然能替自己想了这么,对自己果真是十分有情有意了。
云娘在心里想了一回,眉也不蹙了,反抿嘴笑了。
荼蘼便奇怪地问:“娘子,六爷一文礼钱都没收,你怎地不生气?”
“不收自然有不收的道理,以后我们只管听他的。”
“那这帐?”
“也要赶紧还了。”云娘说着突然想了起来,“先前我让阿虎送过来的分成银子在哪里?”
“是那个青缎包袱包的银子吗?”
“正是。”
荼蘼便指着西屋道:“那天我和阿虎送进去了。”
云娘去了西屋,见自己送来的包袱正在桌上,打开一看,一包银子原封未动,便问:“为什么不拿这个付帐?”
荼蘼只在门前不肯进来,却道:“六爷不让我们进屋子里,我们也不敢拿。”
难道这银子也要留着瞧吗?云娘又忍不住笑,从里面拿出几个银锭,其余的又收好,道:“这银票我收着了,你让阿虎拿了这包袱银子还帐,还能剩下几两,就算给你们俩的喜钱吧。”
荼蘼见了这白花花的银子着实开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还是娘子回来的好,我总疑心六爷是骗我们的,一张纸怎么能有一千两重?只是阿虎说六爷定然不能错的,不肯让我问,我也不敢,怕他再打阿虎。现在有了这许多银子,我便将帐还了,还能多攒些私房。”
又走进来提起那包袱道:“我能拿得动,不消等阿虎了。”
云娘进了这屋子,倒又想起了一件事,便想借机一探究竟,遂向荼蘼摆手道:“你去吧。”
荼蘼便退了下去,可是又从门外伸了头进来问:“娘子,包银子的包袱真好,也给了我,可好?”
“你倒识货!”只为了那银子是送给玉瀚的,云娘便用全新的青缎做面,白绫做里子缝的包袱,又耐用又好看,原本舍不给人的,只是看着荼蘼的笑脸,总不忍回绝,便点头应了,“你拿去吧,只是要爱惜地用。”
“我知道的,正要用它包我们的银子,看什么时候能攒到这样一大包。”荼蘼说着将银子背在身上走了。
云娘便走到了她第一次来时玉瀚坐的桌前,见上面依旧摆了许多的笔墨书纸,自己送的那两块墨正在最显眼的地方,下面却没有压着书信。然后就一样样看了过去,直到打开一本书时,里面突然掉出来三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正与自己手中拿着这一张一模一样。
自己其实就是想看看他说过的信,并没有想查他有多少银子的,云娘便像做坏事被抓包了似的,赶紧将那银票都放回原处,书也摆好,从西屋里匆忙跑了出来。
半晌定下神来,将卧房收拾了一回,因房内床帐布幔等用品皆是崭新的,亦无太多可做之事,只将玉瀚的衣物整理一番,果真只有平日看到的几件,摆放得也整齐,便将自己为他做的几套也放了进去。
接着便又收拾到了西屋,这一次只是将东西擦抹干净,却什么也不去乱翻乱看了。见西屋又有一处次间,走进去就见那妆花织机竟然摆在窗前。
云娘这一喜可非同小可,她原就想着将家里的事情理好,就回织房织纱的,却没想织机却已经搬了过来,且正放在玉瀚的书房一旁,织纱十分地方便,且各色的丝线也都原封不动地挪了过来。
她赶紧洗了手便织了起来,一个月没摸织机,还真想呢。
透明的纱上一片碧绿的大荷叶,上面还滚着露珠,一朵淡粉色的荷花从叶子上面挺出盛放,上面还落着一只小小的蜻蜓,另一只含苞待放的花朵矗立在一旁,心中的样子一点点地在纱上出现,云娘越织越爱,脸上不禁浮起淡淡的笑意。
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就这样喜欢织锦?一面织一面还在笑。”
“你回来了。”云娘抬眼便笑,“一直忙到现在,可有什么事吗?”
汤玉瀚不屑地哼了一声,“能有什么大事?”
云娘便笑道:“玉瀚,你瞧,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新花样,你觉得好看吗?”花样已经织好了一段,她又将下面的略一解说,便很能看上一看了。
“不错,你学过画?”汤玉瀚问过也笑了,云娘连字都不大识,怎么可能学过画,但是他还是叹道:“这个花样上荷叶、花和蜻蜓摆放得十分错落有致,仿佛画中老手精心布局的一般,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就是觉得这样的好看,又想着织了帕子卖到京城,一定能卖很多银子,你说这一块跟于老板要五两,除去了线钱、给苏娘子的绣工钱,利是不是很厚?”说着便满脸得意地仰头看他。
汤玉瀚便被她逗笑了,“你就这么爱银子?”说着携着她的手回了西屋,到桌前掣出一本书,拿出三张银票交给她,“这些都给你。”正是云娘先前看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