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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越良等人的兴奋,沈姝却是一直都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在思考越家人今后的发展问题。
做到这一步,她可以说是超额兑现了之前对老族长的承诺,因为她在为他们提供致富的方法的同时,还亲手为他们铺就了一条衣食无忧的路——跟醉仙居达成的合作。只要还没有其他人造出冰块一天,他们就能靠着这个收入一笔不菲的钱财,并且不用担心岸上的人恶意针对他们把各种生活物资卖高价。
按理说接下来越家人怎么发展都跟她无关了,她完全不必再操这个心。可是在岛上安顿下来之后的一个多月以来,邻里们对她跟崔奕璟的照顾,却又是另外一笔人情债了。
还是得还。
所以在解决越家人生存问题后,她还得考虑别的。
比如说人的问题。
这是由之前在岸上跟王管事谈话时越良他们的反应联想到的问题。
其实他们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就算是在现代社会,也有不少人为了饭碗奉承上司,心理恨得牙痒痒脸上却还带着笑容,而王管事几乎可以说是掌握了他们生活命脉的人,再加上如今的社会里,生活在底层的百姓想要有尊严的活者本来就是个难度很大的问题,越良他们在王管事面前低到尘埃里的表现,在这个社会里只是很正常的一幕,因为大多数人在温饱线上挣扎麻木度日,根本不知道自/由与平等这两个词。
可即便事实如此,沈姝也还是看不下去,希望他们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既不因贫穷而卑微,也不会在一朝崛起后猖狂无状。
她希望她的邻里,能更好的生活下去,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
一路顺风顺水,很快就回到了琉璃岛。大概是因为昨天一两多银子的刺激,今天过来这边迎接的人数比昨天多了很多,船进入港湾后,远远就看到岸上站了密密麻麻的人,男女老幼皆有,很多还是熟人。
穿在岸边停下,越良等人先一步下了船,沈姝最后。漂泊在水中的船被海浪冲击,有些摇晃不定,沈姝就站在船头等待它稳定下来。不过片刻,便见前方伸过来一只手,抬头一看是越东海,“沈姑娘,我扶你上来。”
沈姝微微一愣,而后点头说了谢谢,把手伸了过去。
少年的手掌宽厚,因常年行船满是厚茧,有些刺手,却也有力。
沈姝由他扶着上了岸,旁边便传来孩子们阵阵欢呼声,还有大人们低低的笑声。越东海仿佛被刺激了,一下子松开沈姝的手,好在她已经稳稳站在了岸上,不然指不定得跟大海来个亲密接触。
她不在意的笑笑,先过去跟被几个孩子带着的崔奕璟简单说了几句话,诸如今天去哪里玩了开不开心之类的,之后便走到老族长面前,搀扶着老人,一边走一边说起了正事。
“二爷爷,我先跟您说一下今天的进展,冰棍没卖出几个钱,基本都被我送人了,不过倒是谈成了一笔长期的生意,醉仙居您知道吧,就是跟他们家合作,不是卖冰棍,是卖冰砖,就是我用来做冰窖那种方方正正的一大块,就用普通的井水,不用糖也不用香料,一块一两银子……”
她每说一句话,老人浑浊的眼中神采似乎便会随之亮上一分。
“因为考虑到生产进度没办法一下子提上来,我跟醉仙居大掌柜说好了,一开始的几次交易,只供给醉仙居使用,等到大家都熟悉生产过程以及原料跟道具都准备好后,再开始大规模的供货,暂时定下是十天供一次货,如果不行的到时候再看情况调整……”
沈姝详细的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从港口说到村里,又一路从村头说到村尾的族长家,之后还在他家里待了一会儿,才算把正事给说完了。
接下来就是她私心里想办的事。
她把今天在码头上发生的事以及她的想法说给了老族长听,而后等待着他的决定。
却见老人用一种难以言语的复杂目光看着她,许久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口气,跟她说道,“这事也不怪阿良他们,好在他们还知道拦着不让人伤到你,否则就是真的对不起你了。人这一辈子啊,这腰一旦弯了下去,想要再伸直就难了。他们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风里来雨里去受尽了苦头,却也只能勉强吃上一口饭。从一开始跟岸上的打交道,就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人教他们要把头低下,才能把鱼卖出去,换回来吃的穿的。我何尝不希望这些孩子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做人,可是条件不允许啊,为了吃上那一口饭,哪个出去跟岸上人做生意的人不是弯了腰,把头埋到地上去。”
“口袋里没钱,米缸里没粮,这两座大山压在所有越家人头顶上,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原本是不该同意外人在我们越家人的地界上生活的,可是就为了你说的那一句能让大家过得更好,我就想要试一试。而现在看来,我之前的决定是对的,在我活着的时候,总算能看到大家衣食无忧,不必冒着风浪去海上讨生活。就冲着这一点,我就可以给你承诺,无论你想做什么事,只要对越家人无害,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有人反驳你。”
老族长这么说,便是支持沈姝的想法了,并且让她放手去做。
封建社会里家族的族长说话的分量有多重?可以说是比起圣旨来也不逞多让。
所以沈姝在安排生产活动之余,很容易就把没排上任务的大人给叫到了学校里,跟着所有的孩子一起上课,最主要的是学习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卑不亢的生活下去,当然,要是能学一点知识就更好了。
不过虽然人是叫到了学校里,但是到底能不能起作用,沈姝也不敢肯定。
人心,人性,这是最难掌控与改变的存在。
——
时间转眼便从盛夏迈入初秋,然而对于沿海一带的百姓来说,却几乎没什么区别,太阳终日炙烤着大地,唯有大雨过后才能感觉到几丝凉意,并非寒凉,而是清凉。街头巷尾的人依旧是薄衫加身,最喜绿荫底下乘凉,一把蒲扇不离手。
不过相比往年,今年的还是有一些变化的。
对于一般的富裕人家来说,他们终于也能过上用冰来消暑的生活,冰镇瓜果冰镇凉茶,想吃就能随时吃上。而这一切得益于醉仙居新开设的冰砖买卖,不需要花费高昂的成本从遥远的北方辛辛苦苦的运过来,只需要花个几十两银子,便能买到足够用上一个多月的冰砖,不过由于生意太过红火,需要提前一个多月就预约并且把定钱交了才行。
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有值得说道的事。在盛夏时节里,县上好几家原本卖着杂货的铺子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关门了,说是在装修,弄得神秘兮兮的,倒是吊足了人的胃口。之后没过几天便又重新开了门,不再卖杂货,而是改为卖什么冰棍。
大家倒是知道在遥远的北方到了冬天水就会结成冰,冰冰凉凉的又通透,不过也只是听说过,大多数人都是见过的,于是难免好奇这冰棍是何物。而店老板也是个通透人,趁着大家伙都有兴趣的时候,推出了免费试吃的活动,一听说不要钱,人群便蜂拥而至,险些挤坏了店里的大门。
大家原本抱着‘反正不要钱吃了就是赚了’的心理去试吃,结果这一吃就彻底迷上了,吃在嘴里真的是冰冰凉凉的,从嘴里一直凉到胃里去,大热的天里吃上一根当真是一种享受。八文钱一根的价格也不算贵,虽然不是时时都吃得起的,但是咬咬牙,两三天吃上一回也能接受。
总的来说,大部分的人过得还是不错的,但也有例外,比如王来福王管事,还有如意楼的大掌柜。如意楼的东家原本还不知道给醉仙居提供冰砖的人是先去了如意楼,结果被他的大掌柜联合管事给赶了出去,还是后来同醉仙居的东家一起赴宴时,对方同他说感谢他把这个机会让给他,让他这个万年老二终于翻了一次身,如意楼的东家才惊觉不对,只是当时并未表现出来,依旧若无其事的跟在场众人闲聊着。
等散了宴,如意楼的东家便匆匆离开,乘着马车一路疾行来到如意楼,直接把大掌柜叫到了楼上,素来以温和形象示人的他,难得沉了脸色,声色亦是沉沉,让大掌柜自己坦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掌柜一听就知道事发了,心中简直把王管事给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还要摆出知错的态度,一张嘴皮子利索极了,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错处就全落到了别人头上。
如意楼东家虽然平日里温和待人,却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大掌柜话里掺了多少水分,不过念在对方为他做事多年功劳苦劳都有不少,这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问过之后也就揭过去了。
固然冰砖的利益还没大到让人眼红至极的地步,但是缠绕在后面的人际关系链条,却也让东家有些看重,可是现在这利益这关系全都让对手得了去,便是休养再好的人也忍不住发怒。做牛做马多年的大掌柜不好责备得太过,但是底下的管事就没什么分量了,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于是王管事就遭了秧,险些因此丢了饭碗,被东家跟大掌柜轮流训了一顿狠的之后,责令他自己想办法去跟琉璃岛上的越家人和解,若是能把这冰砖生意接过来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不能,至少也要从琉璃岛越家人手中买到冰砖。原本的获取途径成本实在高昂,商人趋利,在有更便宜的东西时,怎么也不会愿意继续再付出更多的成本。诚然,从醉仙居那边买过来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俗话说不争馒头争口气呢。
在重重施压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差使,王管事只能硬着头皮雇了船前往琉璃岛。
——
琉璃岛的港湾从前除了送行跟迎接出海的人回来,基本上都没什么人,只有海浪声阵阵,被风卷起打在嶙峋的岩石上,碎成洁白的泡沫。
然而在同醉仙居达成合作之后,来岛上的人渐渐多了,开始的时候只有醉仙居过来运货的船,载着一部分物资过来,沉沉的压得船吃水深了一截。再后来又是跟岸上的一些商人达成合作,以极低的价格把冰棍卖给他们,由他们自己拿去卖,不过价格可不是由他们定价,而是沈姝咬死了的价格,八文钱一根,谁家要是敢卖超过这个价,一旦有人举报核实,以后就不给发货了。
原本说起琉璃岛,以不屑者居多,偶尔有几个以寻常态度视之的,遥想之前沈姝要到岛上来拜访,在岸边找了一圈也没人愿意出海。如果不过才过了三个月左右,开往琉璃岛的船就渐渐多了起来,不仅是各家运货的船,还有好奇者想要到岛上来看一看。
这天午后,越良随着几个越家人搬了货来码头上,等着醉仙居的人来提货。码头上这片是没什么树荫的,烈日高挂暴晒着大地,依稀能感觉到地面上不断蒸腾起热气。越良他们倒是晒习惯了,之前在海上比这个还厉害呢,不过沈姑娘坚持说晒多了会中暑,所以组织大家伙在这边搭了一个凉棚,又配了一副木质的桌椅板凳,让他们等人时能好好休息一下。
之前他们还觉得没必要,可是如今坐在凉棚里,躺在长凳上闭目休息,才觉得真是好啊。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越良便睡得有些迷糊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摇他的身体,“良哥,良哥醒了,来了。”
越良一个翻身爬了起里来,往海那边看去,只见一艘小船出现在水面上,正慢慢靠近。
越良迷了眯眼仔细瞧了一下,微微皱眉,“怎么才一艘船,而且看起来也太小了,不像是醉仙居的人啊,难道是来提冰棍的?”
旁边的人接话道,“我看了一下四娃子他们记的提货单,前天才有人拿走了,下一个应该是明天才来啊。”
“可能是来瞧热闹的吧。”最后他们下了这个定论。
“千万记住沈姑娘交代过,可以让人上岛,不过最多只能让他们去到村里,别的地方一律不能去,要是问起冰棍冰砖,宁可不说话,也别乱说话。”
“学校那边也不准去!”
“记着呢记着呢,我就是把我家钱藏在哪里说出来也不会乱说这事!”
“哈哈哈,越松你家的钱不都是你媳妇管着吗,你真的知道藏在哪里吗?”
随着几人嬉笑扯皮,海上的船越来越近,已经来到码头处了,撑船的人身手矫捷的跳上了案,牵了绳子系在系船柱上,之后转身对着船舱里喊了一句,“王管事,到了!”
越良等人闻言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讶。
船舱里,王管事咬咬牙,终于站起身来,撩了帘子弯腰出来,结果一抬头就愣住了。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越良他们,却偏偏一上岸就遇见,贼老天这是跟他过不去吗?
而越良他们也是懵了,怎么都没想到船上的人是王管事。
相顾无言许久,最终还是王管事硬着头皮走了过来,跟越良他们打招呼。
“越良啊,这么巧,这是在做什么呢?”到底是在酒楼里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即便心中如何膈应,但是真的说起话来,却依旧自然无比的,还带着笑。
越良他们就没这份本事了,上一次见面时对方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们被对方指着鼻子骂,被对方又踹又打却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半句,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主动来了琉璃岛不说,竟然还跟他们和颜悦色的打招呼。
出于多年养成的习惯,越良下意识想要弯腰跟对方说话,然而再把头微微低下去的瞬间,忽然就想起沈姝的话——“有求于人时低头无可厚非,但是在不求人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抬起头来说话,挺直腰杆做人。”
于是他弯腰的动作就顿住了。
从前他们靠打渔为生,而王管事愿意收购他们的鱼,于他们而言可以说是衣食父母,那时候他们跟王管事说话,小心翼翼卑躬屈膝是正常的。可是如今他们已经不用再去海上打渔了,跟醉仙居的生意往来,让他们过上了比之前好无数倍的生活,而且还存下了不少的钱。
他们如今已经不需要再仰仗王管事过活了,所以也不必再对他低头弯腰。
他便又把头抬起来,眼睛直视着王管事,回道,“在等醉仙居的人来提货。王管事怎么有空过来岛上,快请过来做。”
短短一句话说完,他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
王管事闻言,以一种十分惊讶的眼神看着越良。旁边的同伴也纷纷惊讶极了。
有了这个好的开始,接下来再说话时,越良就没那么紧张了。虽然在听到王管事道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怯意,但总算好好把话说完了。
“王管事,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之前我们也没少受你的照顾,至于你说的合作的事,这个我做不了主,你得去跟沈姑娘说,这事是族长吩咐下来让她负责的。”
越良话音才落下,忽然听到远处山崖上传来一个孩子的喊声,“良叔良叔!”
越良走出凉棚看了一眼,是经常跟在沈姝的四娃子,他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四娃子,叫我做什么?”
那边回道,“良叔,沈姐姐说让你们装完了货赶紧回来,她有事要跟大家商量,村里人都通知过了,就差你们了!”
越良回喊一句,“知道了,下完货就来!”
一边说着话,就见海面上来了一艘大船,正是醉仙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