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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至少在冰天雪地里,绝不会有像他这样年纪的孩子还愿意出门,就算是打雪仗也不愿意。
姜希夷隔着一段距离,估计了一下他的年龄,他看起来最多只有六七岁,是在父母怀中撒娇,跟爷爷奶奶讨点心吃的时候,在这岁末时期,他更应该抓着长辈给的压岁钱,跟三两小伙伴去买爆竹烟花,在家里后院中玩耍。
但他只有一个人,他的伙伴就是一群狼。
他站在那里,站得笔直,头上没有帽子,身上衣服也非常单薄,看起来完全不能御寒,天下飘落下来的冰雪感受到他的体温,渐渐融化,然后沿着他的脸流到他的脖子里,渗进他的衣服里,就算一张脸冻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但是他依旧不为所动。
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仿佛一个不屈的战士,任何困难都不能打倒他,都不能令他屈服,漫天冰雪也不能。
姜希夷的视线再转向了他的脸,他的眉毛很浓,眼睛也很大,一张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起来更瘦削。这张脸很熟悉,他长得有点像沈浪,只不过少了沈浪的那种懒散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气质和微笑而已。
但是他也有一种让人见到就不会忘记的独特特质——倔强、坚定、冷漠,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这是一张很英俊的脸,虽然他现在还小,但是以后一定会很英俊,这一点姜希夷非常确定。
因为这个人就是阿飞。
世界上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总有一些人令人印象深刻,只要你看了他一眼,就永远忘不了他,阿飞就是这样的人。
阿飞的感觉很敏锐,仿佛是真正的野兽一样,姜希夷才刚刚看向他的时候,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已经看过去了,双眼微眯,满是防备。姜希夷读懂了他的情绪,他在紧张,也在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到了危险。
和狼在一起不危险,但是和人在一起反而会危险吗?
也许就是这样,因为阿飞就像是一匹狼,在雪地中行走的孤独的狼。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那是一柄木剑,材质不算好,木头也很久了,上面已经有一些开裂了,剑柄上有些布条缠绕在上面,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绝对不会懂得这些,懂得这么缠剑柄的人,必定都是懂剑也会用剑的人。阿飞应该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因为剑柄上的布条的磨损太厉害了,甚至有丝线脱了出来,而且他握剑柄的手势简直太过于熟练了,似乎这就是跟喝水吃饭一样正常的事情。
姜希夷依旧没有动作,阿飞看着她,慢慢转身提步离开,又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终于姜希夷开口了,她对他说道:“你是跟谁学剑的?”
阿飞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更别说回头看她一眼,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似乎姜希夷的说话声跟天地间呼啸的风声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
姜希夷用内力催动发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叫阿飞。”
阿飞脚下一顿,他握住腰边剑柄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手已经冻得比鱼肉还白,指节看起来也已经僵硬,但是他的手却还是紧紧握着剑。
姜希夷道:“你是一个用剑的人,你的手也是剑客的手,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剑?”
阿飞闻言气息一紧,他几乎下意识就要答应了,不过虽然他还年纪小,但是已经知道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对他而言,这个陌生人要教他学剑,而之后呢?她想从这里拿到什么?或者是她想做什么?
对于阿飞而言,人远远比狼危险得多。
他说道:“不。”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有点嘶哑,虽然听起来还是孩子的声音,但是孩子气却很少,这种搭配组合有一点奇怪,在他身上却那么自然,姜希夷点了点头,没错,这样才是阿飞,这样就是阿飞。
姜希夷道:“为什么不愿意?你握剑的时候很快很稳,要想做到这样,必须非常用功,你既然非常用功,就必定想要在剑术上有所作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我学剑?”
阿飞道:“我学不起。”
姜希夷一怔后,笑道:“跟我学剑不用钱,你刚刚让这些狼散开,算是救了我一命,不必再给钱了。”
阿飞摇摇头道:“我刚刚不是救你们,而是救他们,如果他们不走的话,就会被你们全部杀死。”
这种说法很新鲜,姜希夷是第一次听说,所有人都说虎狼是恶毒的,他们吃人杀人,多么的可怕,她第一次知道狼也是需要被救的。
姜希夷道:“你有一颗善心。”
阿飞沉默了,他凝注着姜希夷,忽然问道:“为什么一定是我?”
姜希夷道:“因为就是你。”
阿飞问道:“你的剑术很好?”
姜希夷道:“很好,我打败过很多人。”
阿飞道:“你输给过多少人?”
他很聪明,他知道一个人的实力如何不是看他赢过多少人,而是看他输过多少人,因为赢过的那些人也许水平参差不齐,但是却能从输过的人身上知道,一个人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姜希夷道:“我好像没有真正输过?”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看了一眼天枢。
天枢笑道:“庄主多年以来,只与铁中棠铁大侠打成过平手。”
阿飞又沉默了,风在呜咽,将积雪从地上卷起,洋洋洒洒又从空中落下,恍惚刚刚落下的新雪。
不知道多久过后,他的头发上、肩头上已经有了薄薄的雪后,他又问道:“你是不是很有名?”
姜希夷道:“我不知道我究竟算不算有名。”
阿飞道:“江湖上是不是有很多人认识你?”
姜希夷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每次总能遇到知道我的人。”
阿飞似乎下了什么决定,闭上双眼,重重点头道:“好,我跟你学剑。”
姜希夷问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我要变得很有名,要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认真,非常坚定,其中又透出了一丝丝孩子气。他的脸原本是那么孤独,那么倔强的,在这个时候,一双眼睛发出了令人目眩的光芒,叫人不敢逼视。
姜希夷忍不住,再问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我一定要成名,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就只有死!”
姜希夷现在开始有些吃惊了,她还想继续往下问,但是却死死忍住了,因为她发现,阿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中流露出了一种由悲伤和愤怒混杂在一起的情绪,他有他的秘密,而秘密一般都是不为人所知的,他不愿意说,她就不会问。
现在虽然他还小,但是却如同一团迷雾一般,充满了悲痛与不幸。
姜希夷道:“你叫阿飞,你姓什么?”
阿飞这次沉默了更久,一个人究竟姓什么,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可以让人脱口而出的事情,但是阿飞却沉默了,过了很久后,他才缓缓道:“我就叫阿飞,认得我的人都叫我阿飞,我没有姓!”
这次他的眼睛中似乎忽然有一团火焰燃烧起来,这一团火焰连眼泪都无法熄灭,只有烈酒才能安抚。
姜希夷轻轻叹了一口气后,阿飞忽然说道:“也许以后,我会说出我的姓名,但是不是现在。”
她柔声道:“好,希望以后你愿意说出姓名的时候,能告诉我一声。”
阿飞点点头,认真道:“好。”
姜希夷道:“走吧,你要不要先跟父母亲说一声?然后我们搭你一程,一起回去。”
阿飞道:“我娘不在了,我爹也不在。”
姜希夷顿了顿,不过这个回答却是也合理,如果父母亲还在,究竟谁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生活?谁能忍心?
她说道:“那我们就一起走吧,上马。”
姜希夷附身在马背上,伸出手,准备拉他上马。
阿飞看也不看,道:“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走过去。”
姜希夷不为所动,继续将手伸着,道:“那地方在昆仑,走过去实在太久了,学剑宜早不宜迟,早一天是一天。”
阿飞一怔,他从来没有去过昆仑,但是也知道昆仑离这里很远,如果真的要走过去,不知道要走多久。他低头思考片刻后,一步一步朝着姜希夷走过去,右手松开剑柄,握上了姜希夷递过来的手。
姜希夷将他手握住后,轻飘飘往上一提,阿飞整个人腾空而起,接着急速下坠,他只觉眼前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背上安坐了。
为什么姜希夷一定要教阿飞剑?
因为在她这次第一眼看见阿飞那一柄木剑的时候,她就了解了,现在的阿飞没有剑。
但是她又要取走他的剑,多么矛盾。
正是因为她要取走他的剑,所以她要先给他一柄剑。
但是要想学剑,却不能立刻握剑,这是在暗室之中姜希夷学会的,剑势千变万化毫无定式,要想学好剑就要学会很多的东西,比如轻功。
他们到了昆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月夜,圆月。
今天的月仿佛比平时更美,美得神秘,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碎。
姜希夷没有休息,阿飞也没有休息,他们在太玄庄中的一堆石堆前,那个暗室的入口就在这里,但是姜希夷不是带他进去的。
月光下有一块岩石,白玉一般好看,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巨人,伫立在这里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片黑影飞来,遮住了月光,就像是一片乌云。
但那不是乌云,那是一只鹰,一只黑色的鹰。
鹰在月光下盘旋,在白玉般的岩石上盘旋,看起来就像是一片乌云。
姜希夷拿出袖中的一个竹哨,急促的吹了一声后,那只鹰忽然流星一般向岩石上落下去。
它的动作快极了,准极了,鹰从来都讲究一击必中。
忽然,姜希夷凌空掠起,人如同流云一般飘起,飘飘的飞上了岩石,鹰还没有落到石头上,她却已经站稳了。
姜希夷衣袖也如同流云雾气一般挥出,还没有碰到鹰的时候,它就鸣叫一声,流星一般飞落到她手臂上,将羽翼全部收起,稳稳站着。
圆月又恢复了它的皎洁,她站在月光下,岩石上,衣袂飘飘,手臂上那一只黑色的鹰的影子落在她身前,她像一个仙子,又像一个战士。
阿飞站在地上,似乎愣住了,一动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姜希夷对他说道:“你能不能上来?”
阿飞的轻功不算好,他全部心思都在学剑上面,看着光滑如镜的岩石,滑不留手,他实在没有把握能上得去,但是他一定要试试。
他咬了咬牙,道:“我试试看!”
于是他试了一次又一次,全身都已经跌得发青了,姜希夷依旧站在岩石上,她本来想下去拉他一把,但是却被阿飞拒绝了,他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上去。
他无论想做到什么,都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
阿飞咬紧牙关,再一次往上爬,这次他终于成功了,他爬山了岩石的平顶。
就在他爬上去的时候,姜希夷忽然飞身落在地上,双臂一震,那只鹰又高高飞起。
鹰在盘旋,人已落下,她就像一片叶子轻飘飘落在地上。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阿飞绝不相信,凡人居然能有这么轻妙的身法。
姜希夷道:“既然你已经上去了,就再下来,试试看能不能在鹰落下之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