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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后,王辽又殷勤地派车马将众人送回驿馆。
龙海萍、梅吟雪和史红石三个女子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同一辆马车里。一上车,梅吟雪仿佛生怕史红石将她抛弃了似的,紧跟着她坐到了一边。
龙海萍并没有意识到梅吟雪在有意拉开与自己的距离,而是匆匆坐在了她们对面,眼睛却一直盯着梅吟雪。她早看出梅吟雪气色不佳,一等她们坐好,立刻按捺不住地开口问道:“吟雪,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梅吟雪垂着头,无意识地贴近了一下史红石,正想着怎么回答,史红石已经抢先道:“吟雪妹子受了内伤,又颠簸了一路,恐怕是伤情有了反复。”
“哎呀!”龙海萍禁不住脸色一变,心中立刻将自己痛骂了千百遍,白着脸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忘了你有伤不能骑马了……”
“没有。”梅吟雪勉强地掩饰着,眼睛却不瞅她,只看着史红石道,“史姐姐言重了,我的伤不碍事,夜晚静下心来调息一夜便好……”
史红石很不配合地插嘴疑惑道:“可是你今日晌午从树林中回来后不是就一直在调息吗?怎么不见好呢?”
梅吟雪一听她提到小树林,脸上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神情说不出的尴尬。
龙海萍疑惑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听她的声音仿佛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样,梅吟雪忍不住心头一震,抬起眼帘,静静望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神确是跟她的语气一样,坦白真挚。看来,树林中自己所见的那一幕是真实的了?那么自己的猜测也没错了?
她嘴角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终于挤出一个淡淡的苦笑,若有所思却又心不在焉地幽幽说道:“没什么,我没什么。”
“不行,明天我得让怀远从王大人那里借一辆马车,你不能再骑马了。还有……”
龙海萍皱着眉絮絮叨叨地筹划着,安排着。
梅吟雪却觉得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直远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人在那里安静地坐着,低眉敛目,神思却脱离了躯壳,早已不知飘荡到了哪里去。
她喊郑怀远叫做怀远?
那……树林中的那个拥抱……
梅吟雪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脑海中反应的却是在郑家村龙海萍抱住自己那种紧紧的窒息般的感觉。原来,原来那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忘怀过……
“吟雪,吟雪……”
梅吟雪倏地回过神来,看到龙海萍和史红石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疑惑地瞪着自己,愣了一下,登时羞得面红耳赤,匆促地说道:“对不起,我,我……”
龙海萍还在疑惑地盯着她,史红石已经见怪不怪地说道:“你又走神了!一个下午你都是魂不守舍的,不会是撞邪了吧?”
梅吟雪尴尬得无地自容,忙岔开话题问道:“不好意思……你们,你们说到哪了?”
“我们在讨论那个姓柳的舞女。”史红石总算放过了她,龙海萍却仍深思地研究地望着她。
梅吟雪感觉那目光仿佛带着重量,缓缓压在自己的心上。她不得不垂下眼帘,不敢与她对视,心里却是一阵阵悸动。是的,她在害怕,害怕龙海萍发现自己心底那让人震惊也让人羞耻的秘密。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被一种像是如释重负却又像是怅然所失的矛盾情绪所困扰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小树林目睹了龙海萍和郑怀远抱头痛哭的情景后,自己会生出这样一种古怪的情绪。
随着这几天的相处,龙海萍对她的关心和她自己对龙海萍的感觉都已经让她越来越困惑,也越来越让她不能淡定。她本能地感到了害怕,也本能地选择了回避。
但是,当看到龙海萍主动抱住郑怀远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男女授受不亲……除非两人有特殊的关系,不然怎会抱在一起?
在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慌乱中,她自觉主动地忽略了那股莫名的心痛和心酸,急匆匆地下了一个结论:那便是龙海萍接受了郑怀远的好感。
认识到这个事实,她恍惚了许久。一时羞惭于这两天的“胡思乱想”,一时又庆幸于这仅仅是“胡思乱想”,一时却又失落于这仅仅是“胡思乱想”而已。伴随着这微妙难言的心理变化,一股无从排遣的落寞和惆怅也悄然袭来。
她忍不住悄悄关注龙海萍,甚至暗暗渴望她能像往常一样来对自己嘘寒问暖,那自己一定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淡,而是要同样报以热情……但是,她发现龙海萍和郑怀远回来后,仿佛只与对方心有戚戚焉,余人竟再不予以理会。
头一次,她感到自己被龙海萍忽视了。
她没想到,对方的忽视会让她如此心酸,如此失落,如此难受。
心酸过,失落过,难受过……剩下的,却是大大的心惊了!
虽然她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爱情,但是,她也绝非愚昧无知的寻常女人。这份缠绵悱恻的心思,岂是两个女子之间该有的感觉啊!
那一刻,她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在摇摇欲坠!
不可否认,她曾怀疑过龙海萍对自己的关怀并非普通女子之间的感情,但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原来出了问题的人不是龙海萍,而是她自己!
那些曾令她无比困惑似是而非的感觉在这一刻骤然清晰起来,一切都是那么触目惊心。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龙海萍的心悸,想起自己穿越时空推开她时的心痛,想起自己星夜兼程赶往终南山的焦急和期待,想起与她重逢时恍如隔世的欣喜若狂,想起每一次与她同生共死时的甘之若饴,想起生死攸关之间的不舍与不甘……
这是怎样的一份感情啊?它不知所起,却已像细细密密的藤蔓,不知不觉间细细密密地泛滥成灾……
可是,她也是女子啊!
可是,在你心中,她真的像其她女子一样吗?
梅吟雪的心都呻/吟了起来。
不,不是的,她不同于李妙嫦那样的师姐妹,不同于史红石这样的朋友……在你心中,自始至终,她都不同于任何一个女子啊!
梅吟雪浑身冰冷,大汗淋漓:
原来,自己竟然早已对一个女子动了情!
“……龙姐姐觉得她是冲着姓蓝的来的,你觉得呢?”史红石发现梅吟雪又在走神,无奈地拉长了音调,“吟——雪——?”
梅吟雪忙回过神来,心中仍残留下午醒悟事实时惊悸的感觉,勉强集中了下精神,点头认同道:“她当时捏了剑诀,剑尖对准的是蓝将军的咽喉。若非龙……”她艰难地咽了咽,“若非龙姑娘抓住她的手肘,那一剑下去,可……”
“唉,什么龙姑娘龙姑娘的……”史红石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多生分啊!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出门就该姐妹想称!”
梅吟雪沉默着垂下了头,不置可否。认识到自己惊世骇俗的感情,她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龙海萍。除了与对方拉开距离,不给对方增添任何的麻烦,她已经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所幸史红石并未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她更关心那个舞女的事情,好奇地问道:“你们说她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龙海萍率先分析道:“我觉得可能有两种,一是蓝玉的私仇,二是与蒙古人有关。朱元璋手下真正通晓骑兵作战的将领并不多,而蓝玉是继常遇春之后的后起之秀,这种人是蒙古人的克星,我猜蒙古人肯定很想除掉这个劲敌。”
梅吟雪默默地听着。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龙海萍面前格外沉默,原来是因为根本不需自己言语,她的一言一行业已经给了自己一份从未有过的笃定和安全感。
“你觉得呢?吟雪?”龙海萍看她不再神游太虚,特意温和地问道。
梅吟雪沉吟了一下,她是使剑的高手,对剑术又比龙海萍和史红石精通更多。因此,她更能看出一些问题来。回想那女子的剑术,虽然舞的是公孙大娘的剑舞,但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又有些蹊跷。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个怀疑,忍不住沉思着说了出来:“我觉得这人使剑的手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犹豫着,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摇头自语道:“不可能。”
龙海萍好奇地追问道:“你想到谁了?为什么不可能?”
梅吟雪自觉是自己胡思乱想太多了,才会导致自己判断有误,羞愧地说道:“一定是我弄错了。因为我刚才脑海中想到的是一个男人,可是今天的这位舞妓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人。”
“最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好像认识我,还说到了京城我们自会有机会认识。”龙海萍越琢磨越觉得这个女子神秘,好奇心也跟着被勾引了出来,“我有种预感,我们到京城后肯定会再遇到她!”
史红石皱眉道:“那女的神秘兮兮的,又不知是敌是友……大家见了她,还是小心为妙……”
说话间,车马已经到了驿馆。
龙海萍率先一掀帘子,发现郑怀远已经等在马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