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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人已经救上岸来,龙海萍顾不上仔细琢磨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忙跳下岩石,涉水上岸,虽两腿已经累得快要抽筋,还是一瘸一拐地拖着腿跑上前去。等走得近了,她才看清灰色身影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道士,他背负一柄长剑,身材修长,面容清癯,袍袖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红色的身影却是一个面色黝黑的小女孩,看上去比龙碧瑶还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刚才是她踩着一根竹篙纵横于黄河之上,仅凭一根细竹竿便挑了两人上岸。
中年道士正在俯身查看挝靓花渣和梅吟雪的情势。挝靓花渣水性好,虽受了内伤,人却还保持着清醒,只是看到龙海萍后,一松懈便昏睡了过去;梅吟雪却是一直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仍有丝丝缕缕的鲜血自嘴角溢出。那中年道士皱眉叫了声“糟糕”,双指一并,运气于指尖,飞速点了梅吟雪的三处穴位。梅吟雪闷哼了一声,似是一口憋闷已久的气终于舒了出来,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了。
那道士看龙海萍目不转睛、满脸关切,便解释道:“你这位朋友为冲破穴道,自伤了经脉,我点她穴道可防她真气外泄。”
龙海萍自学了《刘氏穴谱》后,也对各个穴道的功用了解得七七八八,只是尚未做到运用自如。她刚才不敢打扰那位道士救人,现在才忙感激道:“多谢前辈搭救……”
“咦,人明明是我救的,你不谢我,怎得谢起他来了?”红衣女孩不服气地嚷道。
龙海萍忙又对她施了一礼:“当然也要多谢小妹妹。”
红衣女孩只是孩子心性,平时大人也不把她的话当真,没想到龙海萍待她像大人般恭敬施礼,她反倒不好意思了,一下子跳开了,吐着舌头双手乱摆:“我说笑的。”
中年道士微微一笑:“好了,人你已经帮我救了,现在快回寨子去吧,免得你爹爹责备我带坏他的女儿。”
红衣女孩一下跳起来:“这怎么行!咱们说好的,我答应帮你救人,你答应带我出去长见识!你想说话不算话吗?”
中年道士苦笑道:“我是答应带你出去玩耍,但也得等我办完正事……”
“不行不行!”女孩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你们大人都是说话不算数,我才不要上你的当!”
龙海萍有点着急,不得不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不好意思,两位,请问这附近有人家吗?我这两位朋友已经受伤了,不能再受寒,我得……”
“有,有,有……”红衣女孩忙不迭地说,“我认路,我来带路!”说完,背着竹竿蹦蹦哒哒地往前跑了。
中年道士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低头深深看了一眼梅吟雪,目光似是眷恋,又似是慈爱,似是欢喜,又似是感伤,复杂到了极点,这一眼虽是蜻蜓点水般顿了顿便掠了过去,龙海萍却一丝不漏地看在了眼里,不禁大为疑惑,径直开口问道:“前辈认识我这位朋友?”
中年道士不防备被人看出异样来,猝不及防之下有些赧然:“我……不……她,她很像我一位过世的朋友……”他生怕龙海萍疑心,诚恳道:“姑娘千万别误会,我绝无恶意。”
龙海萍点点头:“我相信您。”如果他有恶意的话,也不需要救她们了。她完全看得出来,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搭救,而且这位道士搭救的主要对象好似是梅吟雪。她疑惑的,是他两人之间的渊源。
中年道士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姑娘。”
龙海萍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还没请教前辈大名?”
“咳,贫道就一四处游荡的散人,没什么名号。”那道士果然打起了哈哈,迅速转移了话题,“咱们还是尽快找人家避雨吧,否则这两位姑娘只怕受伤之余还要再染风寒……”龙海萍皱了皱眉,只好点头。那道士做了个揖,歉然道:“我看姑娘也是体力不支,咱们江湖儿女便不拘泥于小节了。贫道在这得罪两位姑娘了。”说完,两手一抓,一手一个,将梅吟雪和挝靓花渣提起夹在肋下,踏步随红衣女孩走去。
龙海萍见他夹了两个人还健步如飞,不禁又是吃惊又是敬佩,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红衣女孩带路,沿着下游走出二里多地,便有一个小小的渡头,渡头旁边是一座小小的峡谷,坐落着几间石头房子,住了两三户人家,似是以捕鱼渡河为生。红衣女孩显然与这几户人家很熟,大家都喊她水丫头。其中一家腾出了一间大房子来给他们安置梅吟雪和挝靓花渣,主人家的媳妇婆子跟邻居一起凑了三套干衣服送过来,又七手八脚地帮梅吟雪两人换了,反倒省了龙海萍的尴尬。
中年道士找人带着冒雨去最近的村镇买药了,水丫头只顾找主人家的女儿去玩耍,媳妇婆子们又去张罗饭菜,屋里便只剩了龙海萍和梅吟雪、挝靓花渣三人。龙海萍将三人的湿衣服挂在火盆前烤干,她穿不惯襦裙,只换了干的裤子,上身仍穿着自己的弹力背心,坐在火盆前烤火,不知不觉出了神。此时,她浑身累得像散了架一样,没有一处不痛的,但精神却很亢奋,心情怎么也平复不下来。三个人在水中同生共死的一幕幕不停地浮上心头,让她总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梅吟雪和挝靓花渣两人在生死关头,都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她,却将死的危险留给了她们自己。她们对自己的这份好,让她感动,却也格外迷茫。挝靓花渣对她的好,只让她觉得更加愧疚,因为她并不能给予挝靓花渣她想要的回报;而梅吟雪对她的好,也是她不想要的,她更愿梅吟雪自私一点,能够选择和自己死在一起,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经历了这一场同生共死,她反而不知该跟她们两人怎么相处了。
龙海萍呆呆想了半天,直到水开了漾了出来,她才回过神来,此时身上的背心都已经烤干了。她提下水壶,倒了两碗水凉着,再看通铺上的两个人,还在昏睡着。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坐到床沿上,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了几遍,最后落在梅吟雪脸上,心想:接下来会怎么样?自己又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