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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赵高下意识看向娃娃,果然娃娃抓住他衣袖的手已然握成了拳头,正当此时,他们看到一个小布囊从前面一个剽型大汉身上掉下来,而他还未曾察觉。
娃娃抬头瞧了眼赵高,后者微微颔首,得了眼色娃娃嘴角一勾,趁着众人不注意,假装整理衣摆将那装了布币的布囊收入袖中,又轻手轻脚将东西放入李氏身侧的袋子里,再借着身形矮小的优势避开那两人的视线追上壮汉,在壮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壮汉便浩浩荡荡地冲李氏杀了过去。
李氏见壮汉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起先还没有警觉,待自己被壮汉抓着衣襟提了起来,这才大惊失色。身旁的淳于氏见状张了张口,被壮汉鼓着眼杀气腾腾地一瞪,并用拳头一恐吓,顿时不见了人影。
周围的过客看壮汉生得高大威猛,神情凶神恶煞,连热闹也不太敢看,不少人经过此地都是绕道,走出老远才敢回过头来探一探究竟。倒是赵高、王宠、张先三人站在一旁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见娃娃还没过来,赵高向他招招手。先前赵高给娃娃递的眼色王宠没看到,本以为赵高不太赞同娃娃所为想要叫他过来说几句,不想等娃娃走近了才听赵高“好心”建议道:“这里看得清楚些。”王宠嘴角抽了抽,有些语塞,原来是让娃娃站个更好的角度瞧热闹,自己还真把这人想得太正直了些。
身为老师的赵高完全没有教育学生要老实乖巧的自觉,王宠甚至很怀疑这些年赵高究竟教了娃娃些什么,这颗苗子会不会早被他捋歪了。而且少年和稚童这样的师生组合也是怎么瞧怎么怪异,若非王宠这些年早已领教过赵高的能耐,他都要怀疑这两人只是凑一起玩耍罢了。
王宠出神的片刻,壮汉已然在李氏的口袋中翻找起来,果然轻易就找到了东西,拿在他眼前咬牙切齿地问道:“老子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李氏吓得面如土色,连话说话的能力也丢到了九霄云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能解释。
壮汉懒得再动嘴皮子,抡起拳头就往他肚子上招呼。别看他面相狰狞动作粗鲁,其实粗中有细,也怕给自己找麻烦,下手极有分寸,既能让李氏吃痛,又可保证不伤他太过。听到李氏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娃娃先前因母亲受辱涌上来的怒意也消了不少。
壮汉打完人,拿了东西转身便走,路过娃娃身旁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娃娃则笑得很是“谦虚”,摇摇头算作是回礼。王宠见他将赵高的精髓得了个十成,心道这娃娃今后又是个祸害。
偏生王宠伤口上撒盐的本领也是不赖,有此一节玩性大起,走到被扔在地上痛得满地找牙的李氏身旁好心提醒道:“这位兄弟,你这是交友不慎呐,回头小心了。”李氏如何不知他指的是淳于氏撇下自己逃跑一事,心中有苦难言。
“等等。”赵高、王宠见张先冷着个脸正义凛然地扬声唤住壮汉,只当他这方正的性子要坏事,李氏也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以为事有转机有人要替自己讨个说法,谁知叫住壮汉,张先却只是指了指李氏身前散落的一枚布币道:“壮士丢了东西”,并拾起来还给壮汉,就再没后文。
张先这一举动引得李氏情绪大起大落,彻底绝望了,而心里已是咒骂不迭。什么今天出门没算对日子,什么出门前遇上家里婆娘嘴碎让自己沾上厄运……原本心虚的赵高、王宠两人怎么也没算到张先这不动声色磨人的功夫竟也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着实佩服。
解决了此事,四人又往城郊走去。一路上娃娃看什么都新鲜,不时东瞧瞧西看看,所以三人随着娃娃走走停停,赶在傩舞开始的前一刻才姗姗出了城。城外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来得迟,便只有爬上后面的土丘观看。
机灵的小贩早在外围摆起了货摊,兜售各式零嘴和孩童玩具。赵高指了指那些小摊,告诉娃娃:“这就是你该看的东西。”娃娃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些小摊旁已围了好些人。多是稚童少年们拉着自家长辈的手向他们要这样那样的东西。
有的孩子家境不错在岁首这天的愿望轻易就能达成,买到自己心仪的东西欢喜离去;也有家境穷困的孩子在摊前徘徊,家中长辈眼里满是自责、怜惜、挣扎的神色;同时也有不少小贩为了些微的薄利说得口干舌燥仍不愿放弃。种种景象,尽数落入娃娃眼中,娃娃一贯清明的凤眸也开始现出些微的混沌……
赵高看娃娃沉默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那边想着自己的事情,便不再打扰他,由他自己去揣摩。王宠、张先一直好奇赵高平素是怎么教这个娃娃的,眼下亲见,只觉得他这个甩手掌柜当得果然称职,什么都交给娃娃自己去想,当真是好清闲。不过看娃娃眸光忽明忽灭的样子,好似还真学到了些东西,不免又有些佩服。
不多时,傩乐便在人们头顶响起,瞬间盖过了人群的闹嚷声,赵高揉揉娃娃的头笑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先看傩舞罢。”娃娃点点头,暂时放下心中所想,恢复了些微的童真。
只见一群脸戴面具、手执傩具的傩者冲破人群,进到了中央,领舞者所携傩旗上书:“避邪”二字。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的巫师熟练地挥舞着大刀追赶小鬼。大刀无坚不摧,每每劈下,钟鼓齐响,犹如震石劈山,排山倒海势不可挡。众小鬼见状吓得屁滚尿流四散躲避,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那些滑稽的动作引得一贯好定力的赵高也不禁莞尔,再看娃娃更是凝神屏息看得正入神。如此热闹莫说娃娃,就连赵高也没有想到过,两千年前的赵国城郊竟会有这样震撼人心的场面,丝毫不输后世的新年庙会。
看完傩舞,四人又逛了一下午的市集方才分作三面散去。王宠、张先各自有地方去,赵高则带着娃娃回了自己的家。对于小高的家,娃娃一早就感到好奇了,听说他家里还有两个兄弟,娃娃当时就在想会不会是两个小小高。
而且那时候娃娃听说赵高没有了父亲,还将他抱住安慰说:以后真能回秦国,见到阿翁我也让他做小高的阿翁。当时赵高好说歹说才让娃娃明白了为什么不行,却不知他认为的无忌童言,有朝一日会以另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来实现,当然这是后话,现在暂且揭过不提。
当暮色渐沉,赵高带着娃娃出现在了自家门外。敲开门迎来的是母亲、兄弟惊喜的眼神,和热情地招呼。娃娃见他们一家团聚其乐融融,也替赵高感到高兴。
赵高向母亲行了礼,赵望不由分说拉着赵高的手就往里走,待赵高向门外招了招手,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娃娃,奇怪地“咦”了一声,旋即将赵高的手拉得更紧,生怕自家兄长被人抢走。
赵高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将手里的饴糖递给他,方才引开了他的注意。相比起来,赵成就要稳重得多,见赵高脱不开手招呼娃娃,无须母亲和兄长吩咐便热心地邀他进去。只是谁也没瞧见娃娃一直瞧着赵望拉着赵高的手若有所思。
而赵母见到长相如此惹人怜爱的娃娃心中大为欢喜,慈爱地问道:“我儿,这是哪家的小君子如此招人喜欢?”赵高也不方便透露娃娃的身份,只随口说是受人之托照顾他。
赵高说完,赵母已经忍不住上前亲自牵着娃娃的手引他进去了。娃娃原不喜欢生人触碰,却见赵家阿姑如此慈祥,掌心比小高还要温暖,又想着是小高的母亲,这才压下不适,灿然一笑礼貌回应道:“叨扰阿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