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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大殿内,被刺客和侍卫们混战包围的御医抱着脑袋,缓缓地前进。
“奇佑,你是……是我华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杀我阿爹,杀我兄嫂,我让我和晚儿骨肉分离……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世宗皇帝泪眼朦胧,只是哽咽道:“容儿,你……你撑着点,无论你怎么恨我,你都要活下去,你只有活着,你才能继续来恨我,来折磨我。”
这么多年来,彼此在仇视中度过日日夜夜,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华容,他相信华容亦是,没有忘记过他。如果不是这样,危难当头,华容不会第一个挺身而出,挡在他面前。
只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当初。帝王之爱,无法多么深沉,在帝国天下面前,终究是要让出道来。他生于帝王家,他脚踏万疆,注定只能生活在权力斗争旋涡中,为守住大景帝国的百年基业而不懈努力,他注定是个孤家寡人。
“静婉侍。”终于握上华容的手,未晚凝着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担心,她流了好多血。
“晚儿……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你不要说话,我给你止血,我们先把流止住再说。”
静婉侍目露哀求,“晚儿,你能叫我一声娘亲吗?”
姜未晚点了点头,含泪道出手中的无数次呼唤:“娘。”
静婉侍慢慢笑起来,欣慰道:“娘,死而无撼了。”
“娘,你放心,晚儿一定会救你的。晚儿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未晚利落地撕开了静婉侍胸前的衣裳,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眼中,未晚连忙道:“秦烨,你帮我去找瓶金创药过来,或者把御医的药箱给我提来。”
秦烨满意地扬唇淡笑,足尖轻点,已从大殿上飞下,抢过御医手中的药箱,连带着御医也一并给提溜走,飞回了御座前。
“金创药呢?”
“在……在这里。”被世宗皇帝狠狠一瞪,御医手忙脚乱地从药箱中找出金创药递上。
好在伤口偏离心脏,不然得话,就是神仙在世也救不了。
姜未晚给华容伤口上洒了金创药,又缠了纱带,勉强扯住了血液外扩。
大抵是疼痛难捱,华容脸色渐渐苍白,一瞬昏死了过去。
世宗皇帝抱着华容站起,回到御座前,冷了嗓音下令:“叛党余孽,尽量生擒。如有强烈反抗者,格杀勿论。”
殿门外,很快响起了打斗声,一瞬间让殿中的朝臣,以及妃嫔都害怕不已,心想这难道是逼宫吗?如果没有宫内的侍卫里应外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御林军为何迟迟未出现?等到现在才有了动静?
殿中乱成一团,世宗放眼望去,满地的血迹和狼籍,教人看了惊心。
世宗抱着华容,把她横放在御座之上,忽然听到一声吃痛的叫声。
世宗皇帝低头一顾,这才发现郦贵妃正抱着脑袋躲在御座之下,他刚才不经意的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她的手腕上,此刻她正吃痛落泪。
世宗皇帝冷哼了声,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失望和铺天盖地的愤怒,自他登基为帝来,一直国泰民安,从来没有发生过行刺事情,今天他面临着被刺杀的危险,叛党余孽剑指着他的胸口,这个时候他的妻子,那些平素里口口声声说爱他,都在为他掏心掏肺的女人,一个个全都不成体统。
世宗皇帝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些个平素里,养尊处优,受尽荣宠的女人,一个个在他面临被杀的窘迫境地时,都弃他而去。
而面前这个被他杀尽全家,被他遗弃的女人,虽然平素里与他横眉竖眼,对他恨之入骨,但是关键时刻,是她第一个冲到他面前,舍命救他。
世宗皇帝眉头皱得死紧,觉得关键时刻,才发现这些年来,枕边的那些是人,是鬼。
世宗皇帝死死地盯着郦贵妃,教她惊惧不已。
郦贵妃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凝着皇帝,怯怯地说:“皇上……”
郦贵妃心知,大难临头时,她本能地舍皇上,自己躲了起来,必然会让皇帝惦记,只好转移目标,故作惊疑道:“静婉侍,她,她怎么了?”
郦贵妃明知故问,被皇帝恨恨一瞪眼。
郦贵妃只好尴尬地转移目标,又是一阵惊乍,“慧妃妹妹和喜妃妹妹呢?”
被郦贵妃点上名字的两位嫔妃,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头上的珠钗摇摇晃晃散落一地,好不狼狈。
看着一群平素里,让他疼到骨了里的女人,世宗皇帝极为难堪。
慧妃、喜妃、郦妃都吓得不敢再吱声了,此刻,她们都开始懊悔了起来,刚才,刚才怎么就忘记跟在皇帝身侧呢?
其实不用真去替死,真去作肉盾,只要意思意思地跟前跟后就行。
她们转念又想,皇帝的命都金贵着,万一情急之下皇上要把她们抓去当挡箭牌,她们不是白白死掉了吗?就算皇帝在她们死后,追封了她们,那都是很久后的事儿。人死了,什么繁华富贵都是浮云,就算皇儿登基做了皇帝又有什么样,再大的富贵都享受不上了。
秦烨也投入了战斗中,刺客再能耐,再什么里应外合,终究抵不过,如云的高手。
十余名刺客被生擒了两名,其余的尽数被斩杀了。
“昏君,你无道暴戾,屠我城亡我国,杀我族人,我们就是化成厉鬼,也绝不放过你!”
“大向帝国,万岁!”
“殊杀无道昏君,光复我大向帝国!”利落的口号声响起不久后,被擒拿的刺客,未等皇帝审问,已纷纷咬毒自尽。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御林军统领与东苑府尹先后跪下。
“父皇,刺客已全部被剿灭。”二皇子拱手,回禀。
“封锁城门,严厉彻查此事,绝不放过一个前向余孽。”世宗皇帝震怒于心,目光冰寒,今儿个刺客剑指着他,就是对皇权最大的挑衅,史书不会记载,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千年之后民间野史上也必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上,这和我没有关系,我……我不知道她们是乱党。”姜倾月一边含泪哽咽,一边可怜兮兮地抬眸仰望世宗皇帝。
“父皇,倾月郡主好笨笨啊,刺客和她一起甩扇子,一起跳舞,她都不认识啊!”
景夏甜甜微笑,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原先我是和她一组的,我后来发现了倾月冰嬉表演不好看,我就缠着二皇兄,让他抽签定选手,我运气好好哦,我抽到了未晚师傅,不然我就被她害惨了。”景夏说得自己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姜倾月抬眸,不经意撞上景夏的眼睛,景夏眼里的狡黠,叫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景夏蠢蠢欲动的只是一味地想看好戏。
姜倾月咬了咬唇,她能说什么,说是她与景浩天共谋抽签定选手的吗,说是她的动机只是不愿意让景夏扯了她的后腿吗?就算是说了,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辩白,反而会因为勾引皇子,罪加一等。她只能忍下去,景夏这种低调的落井下石,平静的冷嘲热讽,落在倾月耳边,无疑是十足的打击。
姜倾月向姜北递了个求助的眼神,见他面色铁青不发一言,更是心下慌张,她跪在冰嬉场上瑟瑟发抖。
世宗皇帝神情越发阴鸷了,姜倾月好大的胆子,原来她本是想找景夏一起表演的,若是今天他的女儿景夏也被拖下水了,那么他就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皇上,我儿没有察觉到她们包藏祸心,我儿愚昧,求皇上念在我姜王府素来效忠大景王朝的份上,饶了她。”杜若雨扯了扯姜北的衣袖,率先跪下。
“小女愚昧无知,求皇上,枉开一面,饶她性命。”姜北跟着扑通跪下,他自拜将封王这么多年以来,从来不曾想到会有今日,如此狼狈。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么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他正寻思着什么样找个契机保全倾月,杜若雨这么一跪,他的脑子就当机了,本能地跟着跪下。
姜未晚叹了口气,今儿个本来可以让姜倾月命丧于此的,不曾想青穆挽娘的出现,让一切都毁了。多疑的皇帝会觉得这是有心人的安排,刻意针对姜王府的。
果然,很快地,姜倾月的大舅杜余寒丞相跪下了,他向皇帝行了个礼,有理有据道:“皇上,今儿先是端和郡主被青穆挽娘指证为朝月,再是刺客假冒倾月郡主身后扮舞的伶人,出出意外,种种迹象都向指了姜王府,以臣看,此事绝非想像的简单。怕是有心之人想有意针对姜王爷,请皇上明察秋察。”
姜倾月向景浩天递了个眼神,两人对视一眼,复又移开了。
世宗皇帝寒着脸色,无声沉默,始终没有表态。
帝心难测,没有人敢妄加惴测。
“父皇,姜家世代为我大景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儿臣认为此事应当着宗仁府调查后再发落。”景浩天硬着头皮上前求情。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兰齐轻念着诗句,随后上前一步,面色痛惜道:“父皇,儿臣也认为倾月郡主定不会与刺客同流合污,她定是受人蒙蔽的,她可是我大景不可多得的倾城美人儿啊!”
世宗皇帝皱了皱眉,又打量了姜倾月一番,她哭得梨花带雨,确是美人。
美人儿倾月,连皇儿媳都赞叹不已,这就十分不对劲了。
世宗皇帝反问道:“你觉得朕该饶她?”
宁兰齐扑通跪下,“父皇,儿臣……儿臣不敢妄议父皇心思,儿臣只是觉得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若是让父皇砍头了,全天下男儿怕都要人心不服。倾月郡主才艺双绝,是千金难求的一佳人,儿臣只是觉得她难得可贵,若是换做其他相貌平平的无为之人,儿臣断然不会为她求情。”
姜未晚一直盯着宁兰齐看,这个二皇子妃出产于大聂国,是大聂丞相宁复之女,才貌双绝,却是个不可多得的狠角色。她从始至终都在为姜倾月求情,尽管如此,却不像表面的简单。宁兰齐和姜倾月素无交集,没有理由帮她,看样子宁兰齐是和姜倾月有仇了,仇恨之缘在哪儿?
顺着姜倾月哀怨的目光,她一眼看到了铁青着脸色,对宁兰齐怒目相向的景浩天。
脑中有什么一恍而过。
前世今生……
顾凌……
姜倾城摔死的孩儿顾凌。
美人倾城,皇子心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回想往日种迹象,她就该想到了,想到这两个践人早就暗渡陈仓。
哈哈,论阴狠,姜倾月的蛇蝎心肠当真无人能及。
枉顾慎言自翎英明,前世里,让人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
前世里,她百思不得其解,始终没有发现个中的玄机,此至今时今日,才知道原来顾凌不是顾慎言的种,他是景浩天的孩子,相似的眉眼,相似宽鼻梁……
虎毒不食子,难怪姜倾月要除掉那个孩子,难怪!
“求皇上饶恕了倾月郡主,求皇上饶了她。”杜丞相一跪,他的门生也跟着跪下了。
张丞相与杜丞相在政见上素来不和,张丞相看在姜北的面子上,也跟着求情。
殿前跪了一大片人,求情的场面相当壮大。
“皇上明鉴,倾月决不曾做过忤逆之心。”姜倾月含泪凝着皇帝。
殿内空气凝滞,皇帝沉着面色,并没有开口让任何一个求情者站起。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时,皇帝冷声下口谕:“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削去姜倾月郡主封号,贬为庶民,刺配罪字,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