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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实力至上
六月初四,深夜,正在永济渠上放舟西进的杨玄感接到了杨玄挺的急报,唐炜叛变,据临清关死守不退,选锋军攻击受阻。
杨玄感不以为然,胡师耽亦是从容自若。
这本在预料之中,早有对策,虽然杀进河内,从河阳方向渡河打东都是一条捷径,而且还能与早已突破京畿防线的李风云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有效牵制东都卫戍军,但河内豪门世家在形势尚不明朗的情况下,肯定要对杨玄感展开“有节制”的攻击,即便是做做样子,杨玄感也不能不防,另外东都拥有大河天险,有邙山防线,再加上数量众多的卫戍军,若杨玄感把所有军队集中于河阳方向,风险实在是太大,一旦受阻于大河,又迟迟不能越过邙山,不但会浪费宝贵的时间,还会严重恶化自身处境,后果极其严重,所以杨玄感为了稳妥起见,遂兵分两路攻打东都。
一路由杨玄挺为帅,带着偏师,打着选锋军的旗号,攻打河内,做出由河阳方向渡河攻打东都之态势,一路则由杨玄感亲自为帅,带着主力,乘坐船只,经永济渠转入淇水河道,再由淇水河道进入大河,然后逆流而上,由洛水杀向东都。
杨玄挺的偏师若一切顺利,则能在河阳方向起到牵制作用,以吸引东都注意力,掩护杨玄感的主力顺利抵达洛水,然后便是三路夹攻东都了,形势大好;反之,若杨玄挺的偏师不顺利,攻击受阻,那也要继续打下去,因为它同样可以起到吸引东都注意力的作用,还是可以掩护一下主力大军的行踪。
杨玄感为了保密,并没有在核心圈子里透露这一攻击之策,除了计策的制定者胡师耽和王仲伯外,就连杨玄挺和杨积善都不知道。现在王仲伯正带着载有主力大军的船队行进在淇水河道上,凌晨时分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大河水道,由于他们打着商船旗号,伪做载货船只,再加上有杨玄挺在临清关方向做掩护,短期内被东都现行踪的可能性并不大,这非常有利于大军顺利进入洛水河道,打京师东线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杨玄挺初战失利,受阻于临清关,还是对杨玄感的攻击之策造成了一定影响,毕竟临清关是进入河内郡的第一道关隘,距离河阳有近五百里路程,对东都造成的威胁实在是非常有限,而当黎阳举兵叛乱的消息由唐炜飞传到东都后,东都必然会调整防御部署,加强京师东、北两个方向的防守力量,再等到叛军受阻于临清关的消息送到东都后,东都必然陈重兵于洛水一线,如此一来杨玄感再想打东都一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就绝无可能了。
“唐炜?这个人倒是有些胆识。”杨玄感冷笑,“只是河内人未免把事情想得简单了,难道把某阻挡于临清关之外,就能与某撇清关系,划清界限,独善其身?”
“这代表了河内人的态度。”胡师耽笑道,“他们独善其身的确很难,但短期内只要他们站在大河北岸,静观其变,对我们就很有利了。”
杨玄感颔认同,“依预定之策,偏师打河内,虽然受阻于临清关,但未必就打不下来,退一步说,就算打不下来,也可以造成一定声势吸引东都注意力。”
胡师耽点头同意,“既然要造声势,那某就亲自带一支船队伪作后续大军进抵临清关,而明公则带精锐之师由淇水转入大河,日夜兼程赶赴洛水。”
“善!”杨玄感说道,“待某与主力进入洛水之后,你就撤离临清关,南下延津登舟西进,来东都会合。”
六月初五,上午,崔处直接到了唐炜的密信,遂十万火急奏报越王杨侗。
越王杨侗正在尚书都省与大臣们商讨解决东都危局和缓解通济渠危机的办法,因为贼帅韩相国已经攻陷了伊阙威胁到了东都安全,而贼帅白则在通济渠和济水两岸烧杀掳掠,已经严重危及到了南北运输大动脉的安全,东都如果还不拿出行之有效的对策扭转危局,结果是可以预料的,大家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不是丢官就是掉脑袋,一个都跑不掉,所以越王杨侗放出了狠话,拿不出对策就一直议下去,谁也别想走出尚书都省。
一天一夜过去了,王公大臣们个个疲惫不堪,昏昏欲睡,就在这时,一个晴天霹雳突然炸响,举座皆惊,人人变色。
河内郡主薄唐炜奏报,初三日,礼部尚书杨玄感诛杀了治书侍御史游元,会同左御卫将军李子雄、武贲郎将王仲伯等一大批军政要员在黎阳举兵叛乱,现正率军急向东都杀来。
东都危机爆了,血雨腥风从天而降,一场恐怖的风暴正沿着大河向东都呼啸而来,瞬息之间将席卷东都,横扫中原。
大堂上寂静无声,气氛凝滞,再加上酷热的天气,就如一个大烘炉,烤得权贵们大汗淋漓,窒息难当。
越王杨侗面红耳赤,一边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求助地望着杨恭仁、杨浩、崔赜和元文都等关系密切的大臣,祈盼他们开口说话,告诉自己答案,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如何应对?还有更重要的,是否要奏报远在辽东的圣主?一旦奏报,二次东征肯定要中止,而由此带来的严重后果,越王杨侗和一帮留守大臣们根本承受不起
杨恭仁、杨浩等人都闭紧了嘴巴,都把眼睛望着樊子盖,此时此刻,有资格出来支撑大局者,除了名义上的东都最高军政长官越王杨侗外,就是实际上执掌东都军政大权的民部尚书、东都留守樊子盖了。而樊子盖有苦难言,在过去几天激烈的政治博弈中,他孤立无援,基本上被架空了,形同傀儡,然而,危难时刻,需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需要有人做替罪羊的时候,越王杨侗这个傀儡立刻被保护了起来,而他这个傀儡理所当然地被推到了最前台,用孱弱的身躯去抵挡最猛烈的狂风暴雨。
樊子盖愤怒到了极致,但没办法,无论他如何诅咒眼前这帮无耻之尤的大权贵,都改变不了他“傀儡”的命运,实力决定一切,他在东都的实力太弱了,羊入虎群,他不做猎物谁做猎物?
樊子盖唯一拯救自己的办法,就是守住东都,等待援军的到来,等待圣主的降临。
“即刻核实消息的真假。”樊子盖终于开口。一个唐炜的奏报证明不了消息的真假,而黎阳举兵这等大事根本无从隐瞒,如果是真的,肯定还有其他人急奏东都。
很快就有掾属来报,这几天从黎阳及其周边地区送来的奏报都很正常,唯有今天接到的河内郡主薄唐炜的奏章说黎阳叛乱了,所以急切间无从查证这一消息的真假。
唐炜是何许人也,樊子盖一无所知,但他知道太原唐氏,声名显赫的一个北方世家,与山东五大级豪门之一的太原王氏,还有太原郭氏、温氏等世家都是代晋汉姓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实力不容小觑,而这个唐炜就是出自太原唐氏,是晋阳本堂子弟,所以无论从代晋贵族利益还是从唐氏家族利益来说,唐炜都绝无可能谎报军情,更不会把矛头对准杨玄感,对准弘农杨氏和河洛贵族集团,这纯属挑起两大利益集团、两大家族之间的厮杀,后果太严重了。
樊子盖陷入两难之中。这个消息肯定是真的,但问题是,如果他以东都留守的身份确认这个消息是真的,接下来的事情就复杂了,接下来先就是调用东都全部的力量阻御杨玄感的攻击,但他既指挥不了军方,也调用不了库藏,这种情况下就算皇城里的中央府署官员都听他的又有何用?没有军队没有钱粮他拿什么阻御杨玄感?另外还要十万火急奏报远在辽东的圣主和中枢,这势必会影响二次东征的进行,而圣主震怒之下,必定找人顶罪泄愤,他这个替罪羊就算坐实了。还有更严重的,此事是否要在第一时间告之西京?是否向西京求援?如果西京早已暗中与杨玄感结盟合作,西京的目标是皇统,是东都,那告之西京,向西京求援,岂不等于自掘坟墓?
樊子盖的权力很大,奈何他的实力不济,没有强悍实力却拥有很大权力,这个权力就挥不出来,所谓政令出不了尚书台便是如此。权力给架空了,人也就是个傀儡,现在樊子盖就陷在这种窘境之中,能做的事太少,只能任由一帮实力强悍的权贵们肆意宰割本属于他的权力。
樊子盖权衡再三,断然决定妥协,以权力来换取杨恭仁等大权贵的合作。
唯有合作才能守住东都,而合作的基础是信任,但现实问题是,樊子盖出身卑微,是江左人,是坚定的改革派,是圣主一手提拔的亲信,他与杨恭仁等大权贵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根本就不存在建立信任的可能。
一帮打天下的功勋权贵怎么可能信任一个为圣主冲锋陷阵专门打击他们的以火箭般度升迁的寒门文官?一个功勋大帅和一个造反派头头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正常情况下,樊子盖在圣主的支持下,狐假虎威,还可以与大权贵们斗一斗,甚至占尽上风,但现在圣主远在辽东,东都又陷入危机,如此危局下,如果樊子盖看不清形势,认不清自己,继续与大权贵们争权夺利,那是找死,大权贵们有无数的手段置其于死地。
“观公,可有应对之策?”樊子盖主动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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