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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刚才说了,怕就怕我们有神一样的对手。”李风云略略皱眉,说道,“如果我们的虚实都给对手看得通透了,你说我们有多大的胜算?”
“没有胜算?”韩相国不安地问道。
“你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假如失败了,我们是不是还有退路。”
韩相国尴尬不语。当然了,他当然要想好退路,假如战败了,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可是身死族灭的灾难,所以他当然要想好退路了。
“某的退路就是齐王。”李风云总算透露了一些机密,“虽然杨玄感有心把齐王诱进东都,奈何某不配合,而更重要的是,谁也控制不了齐王,即便是齐王最为信任的人,也没有把握直接影响到齐王的决策。”
“齐王当真不会进京?”韩相国追问道。
“齐王圈养长大,野性荡然无存,很温驯丨就算血脉中还剩一点狼性,也不足以给他父子相残的勇气和信心。”李风云神态轻蔑,语气不屑,“虽然不论是圈养的狼还是放养的狼都很贪婪,但圈养的狼有贼心没贼胆,终究是不敢走出栅栏,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韩相国一听,马上对之前李密所做的精辟分析相信了几分。李风云的背景果然非同寻常,如果他与齐王的目标都是据北疆而称霸,那么将来齐王的前途就很不错,但相比起来,关陇的地理优势更优越,关陇人更是据此优势统一了整个中土,如果杨玄感成功入主关中,那杨玄感的前途或许更为辉煌。
“越公的退路呢?”韩相国继续追问道。
“越公的退路?”李风云笑了,“你没有看出来?”
韩相国把姿态一放到底,拱手求教。
“弘化留守元弘嗣。”
元弘嗣?韩相国惊讶了。不是说元弘嗣已经被圣主解职了吗?据说卫尉少卿、唐国公李渊奉旨接替元弘嗣为弘化留守,正从辽东重镇怀远日夜兼程赶赴弘化,而杨玄感正因为失去了元弘嗣在西北方向的有力呼应,不得不提前动兵变。
从韩相国的表情上李风云便能估猜出其心中所想,忍不住又流露出不屑之色,不过考虑到韩相国的姿态已经很低了,再让人家难堪就有些不厚道了,于是继续说道,“有些事看上去很简单但仔细想想,却一点都不简单。”
“当初元弘嗣出任弘化留守,是圣主有意在西北军里扎进一根钉子,削弱关陇本土贵族对西北军的控制,为此圣主要给予元弘嗣有力支持,所以很显然,在元弘嗣主掌陇右十三郡军事期间,肯定培养和扶植了一批自己的势力,不管这股势力大不大,最起码可以保证元弘嗣在西北军里站住了脚,甚至还可以谋划动兵变。”
“姑且不论元弘嗣是否有动兵变的谋划,是否做好了动兵变的准备,仅从其与杨玄感、李子雄等人关系非常密切这一点来说,在杨玄感和李子雄已经动兵变形成既定事实后,他就被连累了,基本上判了自己的死刑,因为关陇本土贵族不会放过他,即便诬陷栽赃,也要置元弘嗣于死地,以此来警告圣主,不要再损害关陇本土贵族的根本利益,不要再试图控制西北军。”
“如果元弘嗣知道自己必死,不论自己是清白的还是确实背叛了圣主,他都无法存活了,他还会束手就擒吗?他还会拱手交出自己的军权吗?他还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李渊吗?虽然李渊是武川系中的一员,是皇亲国戚,但李渊终究出自陇西李氏,是根正苗红的西北世家,在事关关陇本土人的大利益面前,李渊如何选择可想而知,李渊绝无可能错过如此绝佳的机会,一定要找个借口冠冕堂皇地杀了元弘嗣,甚至直接坐实了元弘嗣谋反的罪名,把元弘嗣及其在西北军里展出来的势力一扫而空。”
“也就是说,不论圣主和中枢是否掌握了元弘嗣谋反的确切证据,也不论圣主和中枢是否有意诛杀元弘嗣,关陇本土贵族都不会放过元弘嗣,李渊都会想方设法把元弘嗣及其势力从西北军里连根拔除。”
“元弘嗣如何应对?他当然要保护自己,而保护自己的办法只有一个,谋反,兵变,死里求生。”
“由此推断,现在弘化那边的形势非常紧张,对立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这也是西京大军不敢轻易离开关中,进入东都平叛的一个重要原因。元弘嗣之所以隐忍不,示敌以弱,原因也在如此,他必须等待西京大军离开关中之后才能动手,否则他腹背受敌,必定败亡。”
“至于李渊,他即便到了弘化,也不敢拿着圣旨去公然夺取元弘嗣的军权,因为对于像元弘嗣这等处于爆边缘的将死之人而言,他单枪匹马去取人性命,纯属找死,所以李渊肯定要先拿着圣旨在灵朔军团里寻求支持,先说服元弘嗣的对手支持他,说服西北籍的军官支持他,然后带着军队包围元弘嗣,一方面以对实力夺取元弘嗣的军权,控制西北军,一方面坐实元弘嗣谋反的罪名,置其于死地。”
“当然,李渊能否如愿以偿,不但要取决于西北籍军官对他的支持,还要取决于武川系和关陇本土贵族能否就此事进行合作,如果武川系不能给予关陇本土贵族足够的承诺,武川系也休想把自己的手伸进西北军,所以在西京和弘化之间肯定有一番激烈博弈,这就给了元弘嗣举兵谋反的时间,同时也给了杨玄感一条退路。”
韩相国连连点头,十分认同李风云的慎密分析,虽然他做不出这样的精辟分析,但不代表他听不懂想不明白。
“如果李渊得手了,元弘嗣失败了,越公这条退路岂不断绝?”韩相国担心地问道。
“除了元弘嗣外,杨玄感在关中还布有后手。”李风云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关中地区像你我这样的豪雄并不少,甚至很多人已经做好了举旗的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东风,就是杨玄感入关,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杨玄感自己不犯错误,他肯定能杀进关中。”
韩相国冲着李风云躬身一拜,心悦诚服。这个人太妖孽了,似乎无所不知,杨玄感在他面前就像透明的一样,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但这绝不是天赋,李风云肯定有他的机密消息来源,而源头便是他背后深不可测的背景。韩相国想起了韩家长者的忠告,不禁对自己的去向愈的困惑了,这场风暴结束后,自己到底何去何从?
“明天,我们如何攻击?”韩相国问道。
“你在积翠池北岸佯攻,拖住卫府军主力。某倾尽全力猛攻月陂,直杀黄道渠,威胁黄道桥,做出断绝南郭和皇城之态势,看看能否寻到攻陷南郭之战机。”
韩相国大喜,一口答应。
这种事他喜欢于,既轻松又安全,如果李风云拿下了南郭,他还能分到战利品,而从与李风云合作以来他就没有吃过亏,这次亦是如此。
六月十四,齐王杨喃抵达济阳,与彭城留守、左骁卫将军董纯会合。
董纯已经知道李善衡到了濮阳,已经做出了攻击白马之态势,已经明确告诉齐王,他要渡河攻打黎阳,先确立己方的不败优势。李善衡的这一态度表明齐王另有想法,另有决策,而齐王的这些想法和决策在李善衡看来是错误的,会损害到己方利益,于是李善衡毅然进入大河一线,冒着与齐王决裂的风险拒不进入通济渠。
突然之间内部矛盾爆了,并且冲突还非常剧烈,一旦处理不好,结果可想而知,董纯为此仔细做了一番权衡,遂决定继续执行既定策略,也就是与李善衡建立默契,胁迫齐王杨喃渡河北上攻打黎阳,捆住齐王的“手脚”,不给他有任何进入东都加剧风暴的机会。
齐王在济阴稍作停留,一方面与济阴太守韦保峦研讨时局,从他那里打探西京对这场风暴的态度和对策,一方面等待董纯对内部冲突一事做出选择,结果齐王大失所望,董纯没有到济阴迎接他,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说明董纯站在李善衡一边,支持李善衡,董纯也要阻止齐王进入东都。
齐王很郁闷,两位政治上的盟友且都是统兵军将均不支持他,这让他彻底陷入了被动,如果他继续坚持己见,一意孤行,以他为核心的本来就不牢固的政治联盟必然破裂,甚至面临崩溃的危险,当然了,从整体利益来说,李善衡和董纯绝不会抛弃齐王,但也绝不会任由齐王为所欲为,一旦到了非常时刻,他们必然要联手架空齐王,以免被齐王所累“全军覆没”。现在就处于非常时刻,李善衡和董纯就联手架空了齐王,但并没有撕破脸,也没有把事情做绝,而是给齐王留下了很大的回旋余地。
齐王无奈赶赴济阳,就目前东都局势和从各个渠道所获得的最新消息,与董纯共商时局,然后以杨玄感在最短时间内攻陷东都为前提,对东都局势的展做出详尽推演,以含蓄委婉的方式告诉董纯,这场风暴对他而言应该是一个夺取皇统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董纯暗自长叹,直截了当地说道,“大王,东都是块死地,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我们不能为了攫取自己所需要的利益而选择性地忽略这一事实。”
齐王略略皱眉,说道,“孤没有忽略。”
“如果大王没有忽略这一事实,那么就应该知道杨玄感为何要杀进东都,为何要陷自己于绝境,置自己于死地。
齐王眉头皱得更深了,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何解?”
“大王,杨玄感的生路不在东都,而在关中啊。”董纯叹道,“杨玄感即便攻陷了东都,也不过在死地上挖了个陷阱而已,而这个陷阱要诱骗的对象实际上正是大王啊。”
齐王神情微变,眼里掠过一丝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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