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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谔稍加沉吟,语气严肃地说道,“目前形势下,我们坚守荥阳既不能给越公赢得充足的西进时间,又不能确保将士们全身而退,当然要谋动思变,切切不可困守一隅,坐以待毙。”
“如何谋变?”顾觉立即追问道。
“正如你所说,如果齐王绝了心思,倾力全力攻击我们,再加上水师的配合,还有郇王杨庆和荥阳都尉崔宝德的夹击,以我们现有的实力,根本支撑不了几天,最终必然军心崩溃,全军覆没。”韩世谔说道,“既然齐王决定了荥阳战场的命运,甚至决定了越公的命运,那我们就直接把目标对准齐王,主动出击。”
顾觉皱起了眉头。改消极防守为积极防守,这不失为坚守荥阳战场的好办法,但问题是,这种策略上的改变不仅需要战机,更需要实力。没有实力,哪怕机会就在眼前,但有心无力,想抓也抓不住。
“愿闻其详。”顾觉拱手求教。
“我们都知道,齐王与白发贼有‘默契,,这从彭城留守董纯攻打金堤关就能看出来。双方打得很热闹,却谁也奈何不了谁,明显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之前我们还期待齐王进京,一直以为董纯与我们保持‘默契,,实际上我们都错了,董纯的真正目的是‘掩护,白发贼撤离京畿。某可以肯定,只待白发贼到了金堤关,必能击败董纯,从天堑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逃之夭夭,然后董纯‘将功折罪,,与周法尚、郇王杨庆三路夹击虎牢,你我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顾觉一听就明白了,韩世谔的首要目标是董纯,将计就计,借着白发贼之力,打董纯一个措手不及,给董纯以重创,但白发贼岂肯答应?
“白发贼狡诈,不会被你所利用。”顾觉摇头道。
“但白发贼被齐王利用了。”韩世谔说道,“以白发贼微薄之力,怎么可能会参加这场兵变?他的背后肯定有齐王撑腰,而齐王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承诺,只是这个承诺是假的,齐王骗了他,虽然他因此抓住了齐王的把柄,但这个把柄不能抓,抓住了就是死。齐王为了灭口,必定清除所有踪迹,岂能留下他的性命?”
“你已经说服了白发贼?”顾觉诧异地问道。
韩世谔立即警觉起来,摇摇手,“白发贼只信任他自己,其他人一个都不信任。渑池决战的最后时刻,越公要吃掉他,如果不是他逃得快,现在就完了。如此深刻的教训丨白发贼岂会忘却?如果易地而处,你现在还会信任董纯?还会相信齐王的承诺?”
顾觉心领神会,“白发贼为自身安全计,必定处处戒备,不论董纯是否有剿杀他的想法,双方都会因此产生矛盾,而你的机会就来了。”
韩世谔连连点头,“白发贼既担心董纯出尔反尔,又防备某居心叵测,于是同意某跟在他的后面,如果董纯出手攻击,杀机毕露,他就与某联手击杀董纯,如此他就能找到机会突出重围逃之夭夭,而我们击败董纯后,也能在荥阳战场坚守更长时间,这对彼此都有利;反之,如果董纯信守诺言,他顺利突围了,便把金堤关拱手相让,以此做为某鼎力相助的报酬,而某兵不血刃拿到金堤关,不但能据险阻御董纯,还能继续断绝通济渠,这同样有利于我们坚守荥阳战场。”
此计听上去完美无缺,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但正因为如此,顾觉的心里突然涌出一丝不安。韩世谔率军跟随白发贼到了金堤关后,不是与白发贼联手击败董纯,就是从白发贼手上轻松拿到关隘,不论形势如何变化,韩世谔都是受益者,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顾觉一边佯装沉思,一边又把手上的书信看了一遍。带着高度的警觉性,甚至是带着某种针对性,再看杨玄感的这封书信,顾觉马上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杨玄感给他们画了个“饼”,而这个“饼”就是预测白发贼要渡河北上,甚至可能到北疆找活路。原因很简单,此次齐王一旦“讹诈”圣主成功,获得了足够的政治利益,可以暂时延续政治生命之后,为自身利益计,必定要剿杀白发贼灭口。白发贼早有防备,他利用这场兵变早早让联盟大军渡河北上,完成了战略转移,所以白发贼“逃离”京畿后,必定也会渡河北上。
杨玄感为什么要在信中详细述说白发贼的事?顾觉直到此刻才领悟了杨玄感的“苦心”,原来杨玄感并没有抛弃他们,而是给了他们一条逃生之路,那就是跟着李风云一起走,只要保住性命,未来还大有可为。
“越公对荥阳战场的形势看得还是很清楚。”顾觉有意试探,佯作质疑道,“若想坚守荥阳战场到最后一刻,必须留下白发贼。白发贼逃了,就算你击败了董纯,就算你占据了金堤关,但在对手的三路夹击下,我们依旧坚持不到最后一刻,除非越公在西进道路上挡者披靡,势如破竹。”
韩世谔冷笑,“如何留下白发贼?越公都留不下白发贼,你还能留下他?你当白发贼是痴儿,愿意陪着我们一起送死?”
顾觉愈发不安,他从韩世谔这句话里闻到了一丝绝望的味道,如果白发贼跑了,韩世谔也跑了,仅靠自己这点人马还能守住荥阳战场?痴人说梦。
顾觉望着韩世谔,目光炯炯,韩世谔也望着顾觉,泰然自若。此刻双方心里都有算,顾觉已经察觉到韩世谔要“跑”了,只是无凭无据,不能胡乱猜疑,以免无事生非,而韩世谔“底气”十足,就算你怀疑我又如何?除非我跑了,否则你无凭无据,能奈我何?
“你带多少人马去金堤关?”顾觉问道。
“五千人马。”韩世谔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说道,“镇戍虎牢的重任就托付于你了。”
顾觉暗自苦叹,他没办法提出反对意见,事已至此,只能祈祷上苍,走一步看一步了。
韩世谔成功说服了顾觉,两人当即拟定了具体部署。韩世谔率牛渚口和扳渚一线的大军赶赴金堤关作战,顾觉坐镇虎牢,向东兼顾金堤,向西联手洛口仓,居中策应。
当天晚上,韩世谔就带着亲卫团离开了虎牢,匆匆赶赴牛渚口和扳渚调集军队,而顾觉则在虎牢一边派人急赴洛口仓调粮,一边急书杨玄感,禀报荥阳战局的变化。
七月初六,金堤关。
李风云所率的联盟主力与吕明星所率的骠骑军顺利会合。将士们欢呼雀跃,非常兴奋,虽然目前大军还在卫府军的包围圈内,但一只脚已踏在天堑防线上,只要奋力一跃,就能突出重围,逃出天生,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
吕明星详细禀报了当前战局。彭城留守董纯在东线每日攻击金堤关,水师战船在北线频繁威胁通济渠,郇王杨庆和武贲郎将刘长恭则在西线频频出击,以酎合董纯和水师夺回通济渠的控制权。联盟军队处在卫府军的三面夹击之中,形势很不好,将士们撤离的意愿越来越强烈,吕明星承担了巨大压力,好在侥天之幸,紧急时刻李风云终于带着主力赶到,守到得云开见明月了。
“瓦岗的单氏兄弟和王氏兄弟仗义相助,已经率两千兄弟秘密潜伏于济水两岸,只待我们杀出天堑防线,他们就依照约定,打着韩相国的旗号虚张声势,吸引卫府军和地方官府的注意力,帮助我们金蝉脱壳。”吕明星终于说到关键处,声音也显凝重,“翟总管则率部分兄弟北上大河,潜伏于离狐徐氏船队,随时接应我们渡河。”
李风云连连点头表示赞许。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关键时刻瓦岗兄弟还是然诺仗义,这份人情记下了,将来百倍报答。至于李密,此次背后捅刀子,往死里算计联盟,就凭这份仇怨,将来也要好好回报他,不让他有任何机会伤害瓦岗兄弟。
“另据瓦岗兄弟报讯,孟海公也出动了,打着联盟旗号,已越过汴水,掳掠梁郡,配合瓦岗兄弟吸引宋豫两地官府的注意力。”吕明星继续说道,“虽然我们和瓦岗兄弟并未求助于他,但他依旧主动援手,且计策得当,目标明确,时机选择得也很好,对我们撤离京畿、渡河北上帮助甚大。”
“这份人情太大,将来一定要还。”李风云大为感叹,仔细想想,联盟内部兄弟之争,相比自己在东都战场上遭遇到的那些残酷无情卑鄙无耻的贵族们的围攻,实在是不值一提。屁股决定脑袋,地位决定眼界,身份决定观念,不同阶层的人,不但利益诉求不同,斗争方式也是截然不同。与东都的不死不休的血腥厮杀相比,联盟兄弟间的斗争就要温和多了,很多时候就是意气,还保存着很多温情。
“对面可与你有联系?”李风云问道。
“有。对面似乎很着急,催得很紧。”吕明星眉头紧皱,目露忧色,“尤其这几天,催得更厉害,甚至有威胁的意思。”说到这里他看了李风云一眼,疑惑道,“难道黎阳那边出了意外?”
“也没太大意外,估计行宫那边来人了。”李风云轻描淡写地说道,“目前局势对东都十分不利,圣主必定向齐王让步,而齐王如果坚定了北上决心,这个谈判就很简单。”李风云转头看看吕明星,叹道,“但是,齐王这个决心太难下了,他过去身份显赫,位高权重,过得都是好日子,如今让他过苦日子,落差太大,很难接受。这种情形下,如果圣主以退为进,以权力诱惑他,先把他骗进东都,骗进囚笼,接下来对付他就易如反掌了。”
“齐王不会如此幼稚吧?”吕明星持怀疑态度,“这都要父子反目了,他还对圣主抱有幻想?”
“储君的诱惑有多大,你知道吗?”李风云摇头苦笑,“那对齐王来说根本就是不可抵挡的诱惑,哪怕东都是个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吕明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明公既然有此估测,可有对策?”
“当阳公(韦福嗣)随某一起撤离了东都。”李风云说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了,但某不能把命运交给别人,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渡河北上。”
吕明星当然赞同,“我们走了,金堤关交给谁?是交给董纯还是交给顾觉?”
李风云微微一笑,“你不想知道渑池决战的结果?”
吕明星疑惑了。结果不是杨玄感赢了吗?难道这背后另有玄机?“愿闻其祥。”
“渑池决战是杨玄感打赢了,但他却输掉了这场兵变。”
吕明星没听懂,恭敬聆听。李风云详细一说,吕明星忍不住就想骂人了,假君子真小人,杨玄感的手段太卑劣了
“杨玄感进不了关中?”吕明星最后求证,以免理解错了。
李风云点头,“大好形势给他亲手葬送了。”
吕明星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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