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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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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凌一行人昼夜不分的赶了几天,才渐渐到了苏州的地界。首先来到的是姑苏城的枫桥镇,据说这里有一座百年古刹——寒山寺,长顺便建议大家去古寺里拜拜佛,顺便歇一歇脚。

    院门两旁各长了一棵百年古樟,葱葱郁郁仿佛两座小山一般岿然不动,微风拂过,浓郁的樟脑香味儿迎面扑来。进了寺门绕过照壁,黄墙内古典楼阁飞檐翘角,右为枫江楼,左为霜钟楼,雕梁画栋,甚是典雅。这寒山寺原来叫做妙利普明塔院,因有两位得道高僧——寒山和拾得在这里修行过,后人便将寺庙的名字改为寒山寺,意在纪念用经书唤醒世人,悬壶济世的二位得道高僧。现如今,二位高僧已经仙逝,寒山寺由其弟子管理继承。

    卓凌几人匆忙赶路,甚是疲乏,但也丝毫不敢怠慢佛祖,待在前院用金盆里的净水洗了手,这才进了正殿,虔诚叩拜。叶梅偷偷瞟了一眼佛堂,和尚法师众多,佛像金身下坐了一排排一列列,他们中大多数都年纪轻轻,正是壮年之际,也不知是什么缘由才出家做了和尚。

    长顺敬了香火钱,说明来意——连日赶路人困马乏,要在这里休整几日,便有小和尚领着他们去了后院香客歇脚的寮房。待大家用过斋饭,叶梅便偷偷溜了出来。因自己是穿越之身,而寒山寺是中国十大古刹之一,有缘来此地,一心想去找方丈解悟解悟。

    几经转折,终于找到了方丈的禅房,叶梅抬起手来,正犹豫着该不该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空灵的声音:“既然穿越了时空而来,何不进来?”

    叶梅推门而入,还来不及看上方丈一眼,便垂了头,愧疚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大师修行了。弟子愚钝,有些思绪缠缠绕绕解不开,恰好路过贵刹,特来请教。”

    方丈一身素净白衣,慈眉善目,花白的眉毛斜飞入鬓,混在鬓角的银丝里,分不出哪些是头发哪些是眉毛。只见他微闭着眼睛,盘着腿端坐在禅床上,面前的小几上是下了一半的棋局。

    “弟子有三个问题,只求大师答疑解惑。”

    “小施主年纪轻轻,经历的世事却不少。这一世穿越而来何尝不是一个重生的机会呢?小施主便是你,你便是小施主自己。”方丈捋着胡子浅浅笑道。

    叶梅大惊,刚才她本想问——自己已然是穿越之身,到底该如何应付眼下的遭遇,因害怕方丈不信便未出口,哪里料到方丈竟一语道出了她心中所想。“我还有第二个疑团,求大师点破。前些日子在长安城的凌云寺求得一封签文——青丝情愿配红罗,无奈玉人磨难多;若要凤鸾成宿偶,除非再请贵人和。凌云寺的师父参解签文时说的并不明了,故特来请教大师。”

    方丈笑了,看着眼前小几上的棋局不语,左右手各自拿了黑白棋子对弈起来。叶梅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一半棋局是方丈左右手相互对弈的,对方丈的佩服不由又多了几分。

    半响方丈才住了手,道:“小施主可瞧出其中的奥妙?”

    叶梅摇摇头,不解道:“我只知道大师左右手对弈,只怕海枯石烂也论不出个胜负。”

    方丈放下手里的棋子,缓缓起身:“人是世间灵物,为了生活等俗务男女结合,是为秦晋之好,俨然左右手对弈,不是为了论个胜负高低。无论他人如何看待,取和舍只在两人心间。若是小施主喜欢,觉得青丝配红罗再好看不过再舒适不过,又何必苦苦挣扎。”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叶梅,继续道,“小施主,这便是最后两个问题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叶梅听的云里雾里的,并不知晓青丝配红罗的真正意思,但她明白方丈说这些不过是让她随心而往,不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她的第三个问题便是,自己仿佛喜欢上了人妖卓凌,想问问方丈该怎么办,不料方丈几句话便解了她心中所有的疑惑。

    “多谢大师答疑解惑。”叶梅正要起身告辞,方丈抬手示意:“请留步,小施主一行能来我寒山寺敬香礼佛,便是有缘。老衲特意嘱咐了小弟子去寮房请与小施主随行的几位过来一叙,请稍待片刻,他们即可就到。”

    说话间一个小和尚领着卓凌叶良辰他们进了方丈的禅房。廖明哲见叶梅已在这里,打趣道:“梅姑娘好早,难道是在问姻缘?”叶梅瞪一眼他,不再作声。

    待大家坐定之后,卓凌率先道:“弟子众人打扰大师清修,实在羞愧。”随后一一介绍了众人。

    方丈开门见山道:“哪里哪里,相逢即是缘分。老衲绝尘观得小施主前庭饱满地阁方圆,实乃掌握大周乾坤之人,只可惜因为祖上仁慈,便留了很多纷争给小施主。若是小施主能真心向佛,一心为民,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卓凌这一路南下,到处都是和尚道士,且多为年轻力壮者,心内便有了些郁结——大好河山,正是耕种织布的好时节,若是僧侣队伍再这么壮大下去,只怕种植养蚕经商倒卖者会越来越少,到那时候,若是外敌来犯,又哪里来的粮食衣衫几兵器?眼下刚好得遇高僧,便求解道:“弟子一路过来,僧侣众多,有些地方竟是百姓的一倍不止。但一个人的心中是否有佛祖,与出家做和尚无关;一个朝代是否敬奉佛祖,与僧侣人数无关。为了大周生计,该是减一减僧侣的人数了。只是又怕招来怨言和祸端。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大师点化。”

    绝尘方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卓凌的肩膀,道:“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卓凌笑了,寒山和拾得的故事她自小就听太傅讲过了,自然记得拾得当年回寒山的话,随淡淡道:“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对百姓对众生可如此,对劲敌却要狠下心来痛打落水狗!”绝尘方丈缓缓说出这后半句,语气决绝,完全不同于他的修为。卓凌心内明白方丈的意思,点头应了。

    绝尘方丈静观叶良辰片刻,轻叹:“有福之人!”又回头跟廖明哲道,“将相之材!”二人听得出方丈的溢美之词,笑着点头。

    大家一起叙了半个时辰,太阳渐渐落了山,夕阳将斜着射/入禅房,映的整个禅房通红透亮。卓凌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告辞。方丈起身相送,到禅房门口,幽幽叹了一句:“长顺管家脸生反骨,日后若与小施主因上辈原因而起纠葛,还请念在他护主有功的情分上放他一马。”

    长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忠肝义胆,年轻的时候守护先皇和文淑皇后,中年之后又忠心为幼主奔波,这高僧竟然说自己跟皇上将来会有纠葛,天理何在忠心何表?卓凌看得出长顺的情绪变化,知道长顺忠心,并未将绝尘方丈的这句话听进去,轻轻拍拍长顺的肩膀,道:“叨扰大师良久,大师歇息吧。”说着大步流星回了寮房。

    这一夜,卓凌和长顺双双未能入眠。卓凌想的是如何找法子,让众多僧侣还俗。长顺却一心琢磨方丈的最后几句话。

    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静。月光透过窗棂,普照着寮房内无法入眠的主仆二人。

    “唉……”长顺郁结在胸,吐却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只能幽幽叹口气。

    床上躺着的卓凌闻声坐了起来,道:“何故如此唉声叹气?”

    打了地铺的长顺匆匆起来,愧疚道:“爷,老奴上了年纪,没有多少睡意,随意叹气不想却扰了爷就寝,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说着赶紧过来拉了被子披在卓凌身上,“虽是四月天气,夜晚到底有些寒凉,快披了被子,免得受风寒。”长顺眼睛里泛着暖意,这暖意不是因为亲情,不是因为友情,更不是因为爱情,却比亲情友情和爱情来的更加无畏更加无私。

    卓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知道长顺为何事叹气。只见她眼眶含了泪,盯着长顺道:“他人闲谈岂能当真。别人不知你的忠心,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既是凌儿的爹爹,又是凌儿的娘亲。这十年来,若不是你苦心督促栽培,只怕我卓凌早已是人人唾骂的昏君了。反正无论旁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长顺听的老泪横流,颤抖着满是疤痕的双手,呜咽着:“这个世上,谁人都有可能背叛爷,唯有老奴不可能……爷知道老奴的忠心便好,爷知道老奴的忠心便好!”

    月光下,一对主仆相视而立,仿佛寒山寺门口的一对古樟一般,临风而立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