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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三表姐的事闹了个大乌龙,我尴尬得不行,想起八百年后沉新那见缝插针的嘲笑口才,我当机立断,立刻转过身疾步往前走去,争取不给他一丁点嘲笑我的机会。 只不过我走了还没几步,他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按住了我的肩膀:“哎哎哎,听碧,你往哪走呢?前面是往七情阶那边的方向,回水明池是这边走的。” “……”我沉默了片刻,而后果断地当做什么也没听到,转个弯,从善如流地照着他所指的方向继续往前快步疾走。 身后传来沉新似无奈又似叹息的笑声:“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六公主大人有大量,就饶恕在下一回吧。”他快步走到我跟前,指了指已经爬上当空的月牙,“现在时辰可不早了,再过半个时辰苍穹便会宵禁,到时这里所有的法阵都会开启,尤其是这山林里的,山脉蔓延不觉,法阵也是换得蔓延不觉,差不多半年就会换一次,就连我也不清楚哪边有哪个法阵。要是一不小心落入了什么陷阱,惊动了全苍穹的弟子,我这个大师兄的威名还要不要了?六公主也不想被一群人围观吧?别生气了,跟着我好好地走,好吗?” “我没有生气。”我道,这话我可是实话实说,我还犯不着为这事生气,我只是有些尴尬而已,居然在他面前闹了这么大个乌龙,我真是——真是要气死了。 其实这事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称呼问题而已,虽然以前都没人指出来过就是了,但我生气也不是为这个,我就是——怎么说呢,我就是觉得很懊恼,懊恼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若是今天换了其他人来指出我的称呼有问题,我可能只会恍然大悟然后感激他,顶多再骂几句以前的自己居然笨到连称呼都分不清好了,可一旦这个人变成了沉新,我就—— 就在意得不行。 在谁面前犯错都行,就是他不行。 “没有生气?”沉新眉峰一扬,明显不相信我的说辞,“那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你不是说再过不久就要宵禁了吗,”我哼唧道,“我走得快一点,不好吗?” 他失笑:“好,行。那我就走得更快点来配合你的步伐好了,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公主殿下——走这边。” 有沉新带路,我走的路就比之前顺畅多了,他带着我在林间山涧绕来绕去,非但时间花费得比我要少很多,就连路也平坦了不少——白天他带我走那么崎岖的山路果然是故意的,因为我们两个现在照样是从梅花林穿行到术棣林去,再从术棣林回到水明池那,路过地方的顺序都跟白天一模一样,但脚下的路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简直平坦得让我不敢相信。 这家伙!白天还装模作样地在那边念叨什么“高山花傲凌崖松挺”,都是鬼扯!我居然还信了他!真是蠢死我算了! 就这么一路顺当地走回水明池出口所在的庭院,我的脚是没有白天那么酸那么累了,可我的肺却快要气炸了。 “沉新!你白天故意的是不是!” 他一脸无辜地看向我:“什么故意的不故意的?我白天有做什么吗?” “别装傻!”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就来气,“白天你带我走了那么多崎岖的山路,还说那些是必经之路,不能绕开,可刚才我们回来时的路却平坦得不行,你白天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很好骗?” 他咳了一声,一手抵着唇微微一笑,眼神明显漂移了一下:“没有啊,苍穹阵法繁多,有时前一个时辰还是那条路,过了一个时辰就换了另一条路了,白天和晚上走的路不尽相同是很正常的事,你们昆仑虚难道没有这个规矩吗?” 我——我都要被他气得无力了。 “沉新,你是不是觉得,”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我看不出你刚才那个笑容里面的幸灾乐祸?!” “啊,起风了。”他抬头望天,“好大一片乌云飘了过来,你看见没?月宫已经被它遮住了,看样子今晚是要下一场大雨了。听碧,你看看那云里面有没有你熟悉的身影,或许是你认识的同族呢,跟他叙叙旧也好,我就先回去了啊。我的住所离这里远着呢,可不像半途被雨淋湿了。” 我温温柔柔地一笑:“沉新神君居然也会怕被雨淋湿,真是三清奇闻啊。” 他就咳了一声:“不敢,不敢。好了,我说真的,天上那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你没看见吗?苍穹地处世外,不像凡间那般有雷雨司明文规定几时几刻降雨多少滴的,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端看你族人的心情,我可是重伤刚愈的病人,你就忍心让我淋着雨回去?” “你是刚刚病愈,你的法力莫非也是刚刚病愈?一场雨而已,算得了什么。”我笑眯眯道。 不过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担心起来了,我不希望他再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因此明知他那话是故意挤兑我的,我还是在下一刻收起了笑,故意哼了一声,道:“好了,我要回去了,你爱去哪去哪吧。” “多谢公主成全。”闻听此言,沉新立刻冲我一笑。 哼!就知道你是在装模作样。 我转身,正准备踏入明面上明殿的门槛,就听沉新又在身后叫了我一声:“听碧。” 我不耐烦地应声回头:“干嘛啊。” 他冲我微微一笑:“明天见。” 我心中顿时一个悸动,刹那间犹如春暖花开。 “……明天见。” 沉新又颔首回了我一个笑容,就转身离开了庭院。 我立在殿门之前,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间就有点恍惚。 我记得,我们在洛玄的回忆里时,他也是这么转身离开的,怪不得,我那时会觉得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一种熟悉之感,原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我伫立在殿门之前,直愣愣地望着沉新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我才回过头,一脚跨过了那一道门槛。 霎时之间,周围的一切都斗转星移,我只见了一眼这明殿内里的构造,凹凸不平的山壁就迅速覆盖住了殿中的一切,有粗糙的台阶自我脚下显现,一阶一阶慢慢往下往里,通往那不知名的深处。我身后原本该是敞开的殿门也变成了一团模模糊糊的光亮,昭示着它作为出口的标志,山壁上附着点点萤光,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的光芒,指引着前方的道路。 不知是因为山壁一直往下的关系还是水明池本身的寒气就很厉害,越往里走,附近的寒气和湿气也就越重,虽然这些寒气都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我身上,沁入我的血脉之中,很好地缓解了我爬了一天山路的疲劳,但我因为方才沉新那一笑而悸动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心跳渐渐变缓变慢,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情就逐渐消失了。 心境一旦改变,想起的东西也尽都是些不好的回忆了。 我一步步地拾级而下,在这低矮的山洞中穿行。 台阶在一个地方就没有了,在它的不远处是一团有些模糊的光亮,像是一道门,又像是一扇窗,悬浮在空中微微地上下摇摆。 我蹙起眉。 之前因为我是从里向外走出来的,并没有注意到这团光芒,现在再看,只觉得这幅情景似曾相识,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覆河城陷落时,三哥挟持着我走向的花神殿甬道尽头,就有这么一团类似的光芒。 想起三哥,我的心情就更低落了。 我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这里是水明池,不是花神殿,咬了咬唇,就坚定地往前走去,穿过了那团光芒。 光芒过后,就是一片豁然开朗之地。 咕噜咕噜的水泡声在瞬间就挤进了我的耳里,我面前的这一湖池水白碧分明,互相挤压又相互分离,仿佛永不停歇般随着水流流淌,寒气也在瞬间大盛起来,冻得我忍不拽了抚胳膊,哈了口气。 莲台被放置在寒潭中央,下面是有着一丈左右的方圆之地,我一靠近寒潭,就有十二块白玉石板自水中浮起,每块石板都隔了数寸之遥,一块块地铺陈排列着,通往莲台所在之处。 我盯着水明池看了半晌,觉得有些累,就没有走上前,而是原地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心中思绪繁杂万千,一会儿是三哥的冷言相向与他手中那一把冰冷锋利的惊鸿双剑,一会儿是花谣讲解药王经时绕着铺着各色药材的桌案走动的身影,一会儿又变成了苏晋那看似和善其实阴险狠辣的清浅笑容,锦华神尊在那一日和我的对话又一次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令兄明明接到了信,龙宫那边却始终没有消息,莫非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神女可要亲笔修书一封,由本尊再谴弟子送往龙宫?” “……不了,三哥他自有道理,总归……他总归会来的,反正我也要在这里再待一段时日,就先等等看吧,或许……爹爹他们有别的事要做。” “……那好,若是你日后改了主意,想要再书一封书信,直接来找本尊便是。” “……多谢……神尊。” 三哥,我在苍穹昏迷了将近两个月,按照锦华神尊的说法,就算他是等沉新醒来之后才知道了我的身份,修书送往了龙宫,你现在离接到信应该也有十日有余了,为何……却始终没有把我的消息告诉爹爹他们? 锦华神尊在信里说了我性命垂危吗?还是告知了龙元一事?所以……你想要耗着,想要把我……耗在这里? 你现在……就想要我死了吗? 水明池地处山洞深处,不分昼夜,我坐在池边,呆呆地盯着池子看,更是不知白天黑夜,整个人从坐得发麻到没有任何知觉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直到一阵脚步自旁边传来,我才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想要抬头看看来人。 “听碧?你怎么坐在这里?”只是没等我完全仰起头,来人就蹲了下来,上下打量了我一回,不可置信道,“你——你不会一夜都坐在池边吧?” 或许是盯水池盯得太久了的缘故,我的眼神有些涣散,盯了那人半天,我才逐渐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沉新?” “你怎么来了?”等回过神来之后,我才意识到沉新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当下就愣到,“你是有什么事吗?” “……听碧,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 “第二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你真在这池子边坐了一个晚上?” “……真的已经是第二天了?” 沉新默然不语地看着我:“你说呢。” “我……哈哈哈哈……”我干笑两声,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想把这事情糊弄过去,“居然已经是第二天了,真是没想到,这天亮得真早啊——” 我本来是想得挺好的,没想到我的腿已经被我压麻了,猛地一下站起来,差点把我的眼泪给酸出来,眼看着我就要跌回到地上,还是沉新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我。 我顺着攀住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道才好不容易站稳了,腿还是酸得厉害。 “腿酸了?” 我含泪点头。 “该,让你坐一晚上。”他打击得毫不留情,“不过你坐池边是想干嘛?思考人生啊?” ……还真被他说中了,我就是思考人生来着。 “我昨天不是爬山爬得有点累嘛,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就……这样了呗。”我含糊道。 “睡过头?”沉新一笑,“我进来的时候你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呢,你那样可不像是睡过头啊。” 我有些心虚地瞪了他一眼:“我睡醒了不行啊。” “行行行,你是睡过头又睡醒了。”他往下扫了我一眼,“只是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跟我出去吗?” “当然能,为什么不能。” “真的?” 我哼道:“不过就是区区一点小小的酸麻而已,能难到我什么?我平日里打个坐修个炼都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现在不过是坐了一个晚上,小小酸麻而已,不足挂齿。” “那好吧,看在你这么厉害的份上,想必今天又能出去跟我爬一天山路 了?”他微微一笑,“不如现在就出去?” 我看着他,也微笑起来,咬着牙轻声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