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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乍看人头,吓得“呀”的一声尖叫,尾巴一软,险些坐到地上,倒把没毛吓得一蹦,明月看着有趣,捂嘴在一边偷乐。
这声惊呼引得那颗人头也转头四顾,看到罗布大喜道:“我终于等到你了!”
罗布觉得心脏都要跳出腔子了,本就是黄昏时分,阴阳交界之时眼睛看不大清楚,就算是大白天的,地上有颗人头开口说话也会吓到人吧?更何况还说在等她,想要伸手去拉明月,明月却假装查看桃花庵的残址自顾走远——其实是忍不住偷笑。
那颗人头镇静地对罗布解释:“罗姑娘莫怕,我是天残子啊,我战败以后被人埋在这里已有月余,全凭着想见姑娘最后一面的信念才挺到现在的。”
“你,你是那个‘天下第一’的天残子?”罗布惊讶的瞪大眼睛,慢慢靠近人头,虽然人头的头发蓬乱,脸上也有不少野狗啃过的伤痕,可看上去确实和记忆中的天残子有几分相似。
“哎,年少无知,不知天下之大,狂妄到自称‘天下第一’,徒惹人笑。”天残子的脑袋来回晃了晃,看上去很是惭愧的样子。
罗布看到天残子这个样子,心如刀绞,摸出那把小刀,就要先把人头从地里抛出来。
“万万不可!”天残子叫道,就连没毛也扯住了罗布的衣摆。
“我的身体埋在土里,虫蚁啃噬,恐怕早已不堪,我只要能这样和姑娘说说话就好了,无需姑娘再为我做什么。”
“这……”罗布拿着小刀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痛苦万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没毛也点头,表示同问。
“往事不堪回首……”
没毛打断他,“重点!”
看他那个狼狈样,别话没说完就死了。
天残子略觉尴尬,其实在他心里觉得他都这么惨了,随时都会死去,那些恩怨情仇早已不放在心上,就想在闭眼前好好和心爱的姑娘谈下人生,今生是无望了,要是能约个来生是最好不过,不过既然罗布想知道,只好说一下了。
“是太子。”天残子说道,罗布恨恨地握拳捶了一下手掌,“果然是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千里迢迢地来荡平了桃花庵。”
天残子也叹气,“他要找桃花庵镇压的蛇妖。”
“蛇妖……”罗布吓得脸都白了,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没找到,就说是桃花庵的人包庇,一出手就毁了桃花庵,我看不过去——我都是因为爱屋及乌啊,就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没想到他就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还让这样的我给你传话,真是惭愧啊。”
天残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可罗布只觉双耳轰鸣,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是她,连累了大家,连累了整个桃花庵,低头看看,还连累了这个“天下第一”的天残子。
没毛听说太子一出手就毁了桃花庵,不免对如此强大的法力心生向往。
明月在桃花庵的废土堆上转了一圈,指着一处地点,大喝一声道:“挖!”
没毛本来还等着再听听,明月这一嗓子吓得它一哆嗦,现出原型跑过去卖力地挖了起来。
天残子毫不在意,继续唠叨,根本就没发现罗布两眼发直,难过得几乎就要自裁了。
明月转身回到罗布身边,弯腰掀起罗布的裙角,天残子的眼睛果然向罗布的裙底瞄了过去,可怜见的,他还没见过姑娘的大腿呢,然后天残子发出了惊人的惨叫声。
“啊~~~~~”天残子仰天长啸,惊得林中飞鸟四散飞逃,“她,她怎么有条蛇尾巴?!”
天残子这么一喊,把陷在悲惨世界的罗布拉回现实,慌忙把裙子从明月的手中夺了回去,小心地把尾巴挡好,可事实就在眼前,再怎么辩解天残子也不会信了。
“呜呼哀哉呀~”天残子哀嚎,“我竟然被一个蛇妖骗了啊~”
“我,我没有骗你啊……”罗布百口莫辩,可她有条蛇尾又是不争的事实,悲从中来,忍不住捂脸哭泣。
明月站起身,一脚踢到天残子的脑袋上,没想到天残子的脑袋竟然像球一样飞了出去,正在刨坑的没毛见了,嗖的跳起,一个漂亮的虎扑接住人头,喜滋滋地跑回明月身边,把人头放到她的脚下。
这一幕就连天残子自己都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明月拍拍没毛的脑袋,没毛等了会儿,见明月没有再扔的意思,只得摇摇尾巴失望地去继续刨坑。
明月随手把天残子的头发系到树枝上让与自己平视,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骂别人是妖,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
天残子转动眼珠向下看了看,树枝微颤,人头在上面来回摆动,天残子终于认清了自己只剩下一颗头的事实,哇的一声委屈地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天残子伤心地哭道,“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呢……”
“收起你那没用的眼泪和废话。”明月一巴掌扇在天残子的脸上,把人头打的连转了好几圈,打断了天残子自怜自怨的哭诉,“马上告诉我那个太子到底让你传了什么话?!”
“他,他说……”天残子支吾起来,不是不想说,是实在没放在心上,有些记不得了。
明月用手转动天残子的头,让他面向不远处树上的一个野蜂窝,冷冷道:“看到没?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就把你这颗脑袋塞到那里去!”
“别!”天残子忙到,“我想想……啊,想起来了,他说你们想要救人,就去京城找他。”
明月冷着脸盯着天残子看了半天,然后解开他的头发。
天残子头发一松,感激地说:“谢谢你,虽然你和妖混在一起,但你是个好人……”
明月也不搭话,拿着人头走到野蜂巢前,把他的脸冲下按到了蜂巢里,野蜂们呼地就炸了,嗡嗡地飞出了一大群,绕着天残子的脑袋飞舞叮咬,可惜天残子的嘴在巢里面,并不能呼喊。
明月按完人头之后迅速飘然离去,站在远处看了看,满意地转身离去,“这下清静多了。”
罗布还呆坐在原地捂脸哭泣,明月上前挨着罗布坐下,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叹道:“遇到什么事就知道哭,你是不是水做的啊?”
“为什么……”罗布哭道,“为什么我要有条丑陋的蛇尾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他的问题吧,你又没有故意隐瞒,以前你这样,现在你也这样,那里不同?不同的是他看待你的眼光,现在他自己都不正常,还好意思来说你。”
“可是我,我真的觉得好不甘心啊……”罗布哭道。
明月搂着她的肩膀,看着夜幕逐渐笼罩曾经是桃花庵的一片断壁残垣,所有的禁制都被破坏掉了,现在别说是妖,就连野狗都敢来这里撒野,太子还把天残子的头摆在这里示威,是的,他在示威,令生者忘其生,死者忘其死,这已经不仅仅是光凭法术就能做到的。
罗布还在哭泣,安慰不好使,明月只得换个方向,“你只想到自己,都不想想别人吗?”
“别人?”罗布嘎然止住哭声,“她们还活着?”
明月认真地点点头,“天残子说的,桃花庵的人都还好好的,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们。”
太子似乎不好惹,明月自知能力有限,若只是她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可罗布不行啊,若她一个不慎被坑了,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罗布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去打扰她们?”
“你想啊……”明月眼睛看向四周,不敢与罗布对视,胡扯道:“对她们这些入了佛门的人,死了是脱离苦海,活着就是修行,既然是修行,在哪里还不是都一样?”
罗布将信将疑,远处,没毛费力地扒开砖头瓦砾,终于刨出了一个陶瓷罐子,幻成小童,抱着给明月送来。
明月打开罐子的泥封,用手摸了摸,又抱着晃了晃,喜道:“应该就是这个了,咱们把这些银子给妙真送去,事情也就算了了,我听说这时节山上的桃花才开,咱们去看看怎么样?”
“可是……”罗布迟疑地说:“桃花庵的那些尼姑,年纪大一些的还好,那些年纪小的,怎么看也不会是那种丢下钱不要就去修行的人啊,不看到她们,我总归心里记挂。”
“哎呀,你都说她们不是什么修行的人,就算倒霉也是恶有恶报,管她们呢。”明月大声地说,唯恐罗布真的去找人。
“可是……”罗布唯唯诺诺地低下头,心里有所怀疑,可又不敢大声说出来,在这个世界里明月是她唯一的朋友,不,在前后两个世界里,明月都是她唯一生死与共的朋友,罗布并不想失去她。
看到罗布怯懦的表情,明月心里很是不忍,缓下语气说:“赶了一天的路,我都饿了,咱们去山下吃点东西吧?”
没毛也连连点头,表示它也想吃东西了。
“好吧。”罗布答应了,低着头向山下走去,气天残子污蔑她,故意不去提他。
“哎呀,我的腿好疼啊。”明月喊道。
罗布叹口气,转身背起明月,就算早就知道明月是故意的,罗布还是不忍心拒绝。
没毛却没跟上罗布,而是转头四顾,甚至显出原型,抬头在空中嗅了又嗅,最后终于找到了被蜜蜂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的天残子的脑袋。
没毛一个大火球丢了过去,把所有蜜蜂都烧成焦炭,反而是天残子的脑袋毫发无损,也不能算毫发无损,头发还是被烧秃了一点的,这样看上去更像一个长着五官的球了。
没毛高高兴兴地高高跳起,把天残子叼在嘴里,小跑到明月的腿边摇尾巴。
明月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天残子的脑袋已经水火不侵,拥有超强的自我痊愈功能,可惜的是五感俱在,就是没有四肢和躯干,基本上什么都做不了,刚才被蜜蜂蛰的满脸大包,嘴唇肿的像两根肥香肠,现在更是连说话都不能了。
这样倒是安静了许多,明月暗笑,伸手揪住天残子的头发,没毛乖巧地松开嘴巴,然后明月手上一用力,把天残子向山下一丢,那颗头就跟球一样飞快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没毛风一样跟着扑了上去追赶,追到了就叼回来给明月再丢一次,一路上乐此不疲。
天色昏暗,罗布没看清她们玩的是什么,笑着问道:“什么东西,玩得这样好?”
“没什么了,没毛在垃圾堆里找到的一个玩具而已。”明月一本正经的答道,罗布也就信了。
到了桃花镇,没毛幻成小童,恋恋不舍地把天残子塞到包袱里背好,先行去找客栈,结果跑遍了桃花镇无功而返,“崔夫人要结婚,好多来庆贺的,客栈早就没有空房了。”
已经学会了很多人话的没毛这样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