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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青山。青云寨。
亥时已过一半,寨子里的一座小楼上依然透着光亮。这座独立的小楼,离寨子里最近的其他房屋,至少有五百步的距离。小楼虽然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但借着小楼里透出的光亮和微弱的夜光,可以看到,小楼的周围,影影绰绰有不少持械的人在守卫。至于暗中还有多少护卫,就不得而知了。
这座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小楼,正是青云寨蛇堂的心脏所在。
青云寨共设虎、豹、熊、鹰、蛇,五大堂口。虎主攻,豹主杀,熊主守,鹰主猎,蛇主刺。蛇堂,便是青云寨的消息中心。
此时,小楼中,主位的红檀条桌之后,一位白衣男子正低着头伏案书写。男子身后左侧,站立着一位拢着双手的六旬左右的老者。老者头发花白,此时正微眯双眼,看上去昏昏欲睡。忽然,桌子左上角的纱灯灯光一闪,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原来是纱罩中松油灯的松脂已经快燃尽了,灯捻子将沉在油灯最底部的水吸了上来,送到火上,所以才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白衣男子手中的狼毫微微一顿,还未有任何动作,他身后侧的老者已伸出左手,将纱灯的灯罩取下。几乎是同时间,老者的右手将油灯的捻子捻灭。做完这些,老者低声问道:“少寨主,时辰已经不早了,要不,收拾收拾,您歇下吧?”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狼毫,直了直身,双手在双眉之间轻轻捏了捏,揉了揉,然后伸了个懒腰,随之长身站了起来。灯光下,只见这位白衣男子约三十许的年纪,细眉柳目,面白无须,看上去文质彬彬,倒是一副好相貌。一双眼睛虽然不大,看上去却颇有神采。白衣男子起身后,又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在他转动脖子的时候,隐约可见,男子的左耳似乎缺了一块。
活动完脖子之后,白衣男子嗔了一句:“诚伯,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再叫少寨主。如今当家的是柳大哥,不再是义父了。”被唤作诚伯的老者恭谨地答道:“少寨主,老奴都叫了这么多年,早已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再说了,几位当家的都是仁厚之人。老奴如何称呼少寨主这样的小事,几位当家哪里会放在心上。”
这位被称作少寨主的白衣男子正是青云寨的四当家,吴楫栋。
除已经退隐在后山养老的吴老寨主吴当雄,青云寨一共还有七位当家。如今的首座大当家乃是江湖人称风云大侠的柳云风。这柳云风今年三十有六,乃是一位使剑的奇才。据传柳云风观风云雷电而悟剑,自创九式风云剑法,出道以来未闻一败。
柳云风其人,为人急公好义,交游广阔。江湖中人提起他来,明里暗里多要冠之一个侠字。有好凑趣者,索性送了柳云风一个风云大侠的名号,一来赞其剑法了得,二来也暗合他的名字。
二当家乃是人称小诸葛的孟无机。孟无机多智近妖,乃是青云寨当仁不让的军师。一手判官笔使的也是出神入化,对敌时招招直指要害。就连柳云风也曾笑言,如果要找人打架的话,自己宁可去硬拼老三的大斧,也不愿接军师的判官笔。
三当家铁柱本出身将门,其父被奸相秦木迫害冤死,全家蒙难,仅铁柱一人幸以身脱。铁柱脱难后,不忿,只身欲杀入京城为全家报仇,却遭朝廷高手围杀。铁柱力战,奈何寡不敌众,险些饮恨战死,幸得柳云风相救。铁柱感其救命之恩而入青云寨入伙。铁柱身高九尺,使一柄宣花大斧,尤善马战,有万夫不当之勇,乃是一位响当当的好汉。
五当家姓包名有财,胖乎乎圆滚滚矮墩墩的一个人,生得一副员外像,见人便笑眯眯。别看包有财名不惊人,貌亦不惊人,却是青云寨的财神爷。青云寨里里外外和钱有关的营生,都由包有财主理,样样做得是有声有色。青云寨能有如今的规模,可以说,这位包五当家功不可没。
只是,包有财因为要打理里里外外的赚钱营生,而青云寨大多数的买卖又在山外,所以,这位包五当家一年中没有几天时间是在寨子里。这位包五当家常年挂在嘴上的,便是和气生财几个字。
至于武功,寨子中从来无人见过他出手。看这位五当家走几步快路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样子,寨中人私下猜测,五当家怕是根本就不会功夫。
六当家独孤寒出自河南路独孤世家,自幼就嗜剑成痴,少年时即被誉为独孤家族年轻一辈第一剑法高手。三年前,独孤寒特地寻上青云寨,要求与柳云风论剑。柳云风重其痴于剑而如其所愿。柳云风只出一剑,独孤寒七七四十九路家传流云剑法使尽,破之不得。独孤寒自此入青云寨潜心修剑,做了六当家。这三年来,独孤寒多得柳云风指点,剑法愈发精进。
七当家许三立本为长白山巨盗,入青云寨之前做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一条软鞭神出鬼没,抽、缠、乐、刺,变化多端。此人曾在长白山闯下不小的名堂。后来,劫道时不慎劫了一位北夷小郡主,坏了小郡主的性命。北人大怒,遣大批高手入长白山,将许三立整个绺子尽皆拔起。许三立一路难逃,北人高手穷追不舍。许三立遇吴当雄得救,遂入伙青云寨。说起来,许三立倒是几位当家之中最早跟随吴当雄的。
四当家便是吴楫栋。吴楫栋乃是前任大寨主吴当雄的义子,机敏多变,又生得风度翩翩。年幼时,随吴当雄行走江湖,吴楫栋博得个玉面小郎君的名号。只是,吴当雄一身功夫走的是刚猛一路,而吴楫栋却最是怕吃苦,练不得吴当雄的开碑手,却习得一手点穴的小巧手段。
而他身后的诚伯,本名钟有诚,自吴当雄入青云寨之时便随侍左右,一直以奴自称。钟有诚早年随吴当雄闯荡,一路开碑手使得大开大合,不在吴当雄之下。现任几位当家对钟有诚皆以诚伯相称。吴当雄退隐后,许三立留在后山相伴。钟有诚却留在了吴楫栋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差使,其中也不无护卫之意。
此时,吴楫栋听得诚伯的回答,笑着说道:“是啊,几位当家都是仁厚之人啊!”又似在自言自语。诚伯听其口气怪异,不由得瞥了一眼,却见吴楫栋有些失神的样子,于是问道:“少寨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吴楫栋喟然一叹,道:“怎么能没有心事?除了许叔叔常年在后山陪着义父,其他几位当家都在外厮杀奔走。虎堂、豹堂、鹰堂的好手几乎全部随着几位当家。熊堂和蛇堂的人,能派的,也都派出去了。北人年年南下打草谷,今年更是突破了边关。太原再破的话,大青山就暴露在北人铁蹄之下,我青云寨首当其冲。几位当家在外拼杀,这给养和情报不能出半点差错啊!一旦出错,青云寨就万劫不复了。我这数月来亲自坐镇蛇堂,也是怕出差错啊。”
听到这话,诚伯恨恨地哼了一声,骂道:“官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就知道欺压百姓,作威作福。一碰见北人,就兵败如山倒,跑得比兔子还快。官军总骂我们是强盗,我看他们连强盗都不如。”
吴楫栋噗嗤一笑道:“诚伯,你这话可不敢对外人说。要是传到朝廷的耳朵里,可又要问我们一个乱匪之名了。”
诚伯正欲再答话,忽然神情一凛,聆听起来。吴楫栋也凝神细听了一下,扬声喝到:“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却不是对着诚伯。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应了一声:“是!”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吴楫栋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事呢?”诚伯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去看看?”吴楫栋摆了摆手,似是在自我安慰,说道:“不用。消息一会儿就会传回来。能进来寨子的大路只有一条。没有示警声,不会有什么问题。”
少顷,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急促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其中夹杂着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吴楫栋脸色一沉,诚伯道:“我去看看。这帮小子,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话毕,大踏步走了出去,哪里还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未几,诚伯的惊呼声传来:“孟当家!”吴楫栋一震,身形一动,掠了出去。
只见一群人已涌到小楼前。诚伯当先,后面一条大汉,乃是留守山寨的熊堂堂主牛开山。牛开山的背上背着一个人。吴楫栋将身一让,把诚伯和牛开山让进楼内,又对其他人低喝了一声:“都退下了!各归各位!”随后,吴楫栋返身随着诚伯和牛开山进到楼内,顺手将小楼的门带上。
牛开山将背上的人放在椅子上。吴楫栋奔上前一看,不是孟无机却又是谁。孟无机人称小诸葛,相貌本就清雅,举止也儒雅,行事更是素来从容自如。只是,此时孟无机的样子,哪里与儒雅从容有半分关系?
但见他无力地斜靠在椅子上,发髻散乱,头发乱糟糟地耷拉着披下,半边脸都被遮住了。露出的半边脸,面色青白。更要命的是,一只左手竟然齐腕而断。背上的衣服,自右肩裂开,直至左腰。自裂开的衣服缝隙中,隐约可以看见一道长长的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煞是惊人。
吴楫栋上前扶住孟无机的胳膊,尚未开口询问,孟无机已努力抬起右手,紧紧地抓住吴楫栋的手,喘息着,急急说道:“老四,快,速发青云令,召各位当家急速回寨!”
吴楫栋、诚伯和牛开山三人听到青云令三个字,不由得大震。要知道,这青云令乃是青云寨中最高级别的召唤令,非山寨生死关头,不得使用。青云令一旦发动,青云寨所有任分舵舵主以上职位者,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见到讯号,除非有大当家特许,必须于第一时间赶回山寨。
这青云令为何人所制,知之者极少。此令以烟火及声音为讯,神妙无方。发动之后,第一股烟火信号三五十里内可见。第一股烟火爆开之后,内中再爆出十数枚小令,朝四面八方飞行十数里后再度爆开。如此反复十数次,声音及烟火信号于很短的时间内,可传至方圆千百里。
青云寨自得青云令以来,不过使用过一次。其他时候,即使是以前朝廷大军数次进剿时,青云寨也未曾动用过这青云令。而青云寨中的青云令一向由大当家掌管。唯有大当家长时间离开山寨时,青云令才有大当家指定一位留守山寨的当家掌管。
如今,柳云风率一众兄弟在外长期抗敌,留守山寨的只有吴楫栋和许三立两位当家。许三立常年陪伴吴当雄呆在后山,不再涉足寨中任何事务。这一次,柳云风离寨,青云令就被交到了吴楫栋的手中。
孟无机素来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吴楫栋、钟有诚、牛开山三人都是寨中核心人物,深知青云令的紧要。如今,三人见孟无机如此急促地催促吴楫栋,要他立即就发动青云令,闻言莫不心惊。
吴楫栋低声问道;“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谁把你伤成这样?可是我青云寨有什么大难?”孟无机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声音低沉,却依然急促道:“老四,我的伤先别管。其他事情稍后再说。你快去发动青云令!”吴楫栋微一踌躇,一咬牙,说道:“好!二哥稍待。”
说完,吴楫栋快速几步走到条桌后,探手在桌子边缘一阵摸索。随着他的动作,只见条桌后面的墙壁中间一块缓缓下凹,露出尺许见方的一个格子。格子之中,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
吴楫栋将匣子取出,放在条桌上,又自怀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吴楫栋将钥匙插入匣子的锁孔中,轻轻一扭,嗒地一声,匣盖轻轻弹开。只见,匣子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圆筒,正是那青云令。
吴楫栋将青云令取出,拿在手中,又走回到孟无机的身前,低声对孟无机说:“二哥,青云令一旦发动,非同小可。你可确定要如此?”孟无机重重一点头,答道:“四弟,二哥知道其中的干系。快发令!”吴楫栋再不多言,转身急步朝门口走去。诚伯早就抢先一步打开了小楼的门。
吴楫栋走到门外,左右持着圆筒,使其一端朝上,右手在圆筒上左扭几下,再右扭几下。然后,吴楫栋的右手在筒壁上一按。圆筒嗤地一身,脱离吴楫栋的左手,一路尖啸着,飞入黑沉沉的夜空。瞬时之后,数百米高空一声暴响,一朵璀璨的烟火爆裂开来,渐渐形成一个令字,经久不散。随后,烟花中又爆出十数股火光,呼啸着飞入四面八方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