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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才寅时十分,宫门之外,文武百官几乎已经聚齐。
当今天子少年心性,贪夜贪睡,朝中大小事宜又多有托付于秦木。天子能在辰时之末开个早朝已是十分难得的了。
但这几个月里,文武百官已是第三次这么早就齐聚在宫门之外了。
第一次是因为北人大军攻破大同边关。第二次是因为北人大军兵锋直指太原城下。第三次就是今天了。
百官立于宫门之外,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好几堆。
首先,文官和武将是绝对不会站在一处的。文官觉得武将粗鄙,武将则觉得文官阴险。哪怕是同一阵营的,文臣和武将也会不自觉地分开而立。
其次,便是文臣和文臣,武将与武将,又分作了好几处。
哪一些是属于保国公朱定邦、太保吕公义和太傅曾璞那一系的,哪一些又是属于丞相秦木或太师庞文远那两党的,一望便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历朝历代都严禁官员之间拉帮结派,但从来也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做到官员之间不拉帮结派的。自当今天子承继大位,朝中派系更是泾渭分明。朝中百官,要么就是倾向保国公、太保和太傅,要么就是倒向秦木和庞文远。想要躲在中间,两边都不投靠,两边又都不得罪的,早就被赶出朝堂了。
如果说朝中真地还有人能够超然于这几派之外的话,那便是京师之中那几位天家的王爷了。不过,即便是那几位天家的王爷,也只是在表面上不与众臣掺和。暗地里,却也自是各有各的倾向。
百官虽然分拨聚在了宫门之外,不过大多只是各自肃立,极少交谈。偶有刚刚赶到的官员,找到自己所属的圈子之后,也只是对先前已经立于该处的官员拱拱手,随即也一言不发。
卯时时分,宫门打开,百官鱼贯而入,来到金銮殿外,静候在原地。不过,百官此刻不再似在宫门之外,分拨分得那么明显。文臣立了一处,武将站了一方。不过,众臣之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卯时之末,两顶官轿,一前一后,入得宫来,来到金銮殿前落下。百官认得这两顶官轿分别属于太师庞文远和丞相秦木,早有人迎上前去。
轿子落下,庞文远和秦木各自走下轿来,顾盼之间,威仪无比。众官正欲上前见礼,庞文远和秦木率先对众官拱了拱手后,秦木轻声喝道:“金銮殿前,各位同僚仔细礼仪!”说罢,和庞文远并肩走至靠百官之前靠金銮殿最近的地方,拢手而立。
百官见到庞文远和秦木这等模样,连忙各整衣容,肃立于远处。
眼见辰时已到,又是三顶官轿进到宫中,落于金銮殿前。这三顶官轿中人,正分别是保国公朱定邦、太保吕公义和太傅曾璞。
文武百官,除了几位天家的王爷,便只有这三位和太师庞文远以及丞相秦木有此殊荣,能在宫中乘轿了。
庞文远和秦木见到三顶官轿来到,对视一眼,各自迈步,走了过去。
轿帘一掀,朱定邦、吕公义和曾璞各自落轿。
庞文远和秦木分别对朱定邦、吕公义和曾璞拱了拱手,说道:“老公爷!”“太保(大人)!”“太傅(大人)!”
朱定邦和曾璞同时轻轻哼了一声,随意抱了抱拳,算是回礼。倒是吕公义,微微一笑,对着庞文远和秦木分别拱了拱手,说道:“太师!”“丞相大人!”
长久以来,朱定邦一直称病在家,只在上次青云令出的时候身体“好转”,上过一次朝。这才过了多久,朱定邦身体再度“好转”,又上朝来了。
庞文远和秦木本想“询问询问”朱定邦的“病情”,借机恶心他一下,但看到朱定邦的脸色,二人不约而同打住了念头,以免这个老家伙突然发疯,在百官面前让自己难堪。
朱定邦、吕公义、曾璞三人到来不久,金銮殿一侧,一名中官急匆匆走了过来,站立于金銮殿前的台阶之上。这名中官,正是侍朝的中官之一。
百官见到此人到来,纷纷整了整各自的官帽和官服,等待开朝。
中官立于金銮殿前之后,开声唱到:“圣上龙体欠安,今日无朝!百官退下!”
百官一听,顿时轰了炸开了窝。
你一个连大婚之礼都没办的少年天子,平日里时不时来个“龙体欠安”也就罢了。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能说“龙体欠安”就“龙体欠安”呢?
昨日这一夜,大家可都是熬了一个通宵的。而且,百官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通宵达旦地在写奏折。就是那些个不善舞文弄墨的武将,也陪着各自的师爷熬了一个通宵。那股子勤奋劲,就是过年守岁的劲头都比之不过。大家都有多久没有这么勤勉过了?
大家熬了一整晚,红着眼睛,憋着一肚子的劲,怀里揣着鼓鼓囊囊的奏折,天没亮地没亮地跑到宫门外等候,要等上朝之时慷慨激昂一把,你这一“龙体欠安”,就把大家都打发走了。等过得两日,风头过去了,或者被别人抢去了,大家这一晚上不是白忙活了?
有几个胆子大的便开始嚷嚷道:“公公,我们要去给圣上问安!”
这几个人一嚷嚷,立即便有人跟着附和道:“对!对!对!去给圣上问安!”
中官见百官群情激愤,唬了一跳,喊道:“金銮殿前,各位大人切莫喧哗啊!以免惊扰了龙体!”
金銮殿前侍立的大汉将军们,将手中金瓜锤一摆,大声喝道:“大胆!殿前喧哗,罪同欺君!”
秦木乃是百官之首,见了这种情况,自然不能不理。
秦木双手抬起,朝下压了一压,止住百官,说道:“各位同僚,圣上龙体欠安,正当各位同僚为君分忧之时。各位同僚请各回本位,各司其职。”
说罢,秦木转身对中官拱了拱手,说道:“公公,敢问圣上还有旨意没有?”
中官颠颠地从台阶上小跑下来,对秦木施了一礼,又分别对朱定邦、吕公义、曾璞和庞文远各自施了一礼,说道:“圣上口谕,宣五位老大人进宫问安。”
说罢,中官将手一引,带着秦木、朱定邦、吕公义、曾璞和庞文远五人朝天子寝宫而去。
百官见五位巨头已去,而大汉将军们又将手中金瓜锤高高举起,为首的大汉将军更是手按腰刀,虎视眈眈,百官知道再留在此处已是无用,只得一哄而散,各回各部。只是这些人有多少心事能放在政事之上,就不得而知了。
巳时,五位巨头从宫中离开。据看到五位巨头离开的人说,无论是朱定邦、吕公义、曾璞,还是秦木和庞文远,面色都很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
过了不久,圣旨出来了。
旨意共有五条,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而且是要昭告天下的明旨。并且,这个明旨,是要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中原各地的。
其一,着六部三司,共遣大员,前往襄阳,调查襄阳公案,并处理善后之事。
其二,着襄阳守军,护送襄阳知府谭泗怀,尽快进京述职,并向天子面呈襄阳之事。
其三,着朱建、朱彦二人,于七日之内,赶回京师,面见圣上。
其四,着青云寨柳云风、铁柱、独孤寒、张铭四人,于七日之内,赶至京师,到刑部投案自首。同时,将四人形貌画影图形,公布于天下。各地官军、捕役若遇四人,应立即将四人捉拿,押往京师受审。圣旨同时言明,任何捉拿住这四人的官兵或者官员,不得私自对四人进行审讯。
其五,着此前办理青云寨匪首孟无机盗窃军国机密的白虎节堂副使李焱和青云军统领吴楫栋,尽快赶回京师缴旨听差。
细心的人注意到,圣旨之中,关于第三条,在提到朱建和朱彦二人时,只在二人前面冠了一个御前带刀郎将的头衔,耐人寻味。
同时,关于第三条和第四条,圣旨之中限定了朱建、朱彦兄弟俩和青云寨柳云风等四人赶至京师的时间。
圣旨中并未说明,若是旨意传不到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的耳中该怎么办。却在旨意中特意加了一句,若是这六人之中的任一人逾期不到,皆视为抗旨,罪同欺君。
而对于谭泗怀、李焱和吴楫栋到达京师的时间,圣旨之中却只是用了“尽快”两个字,并未具体要求他们何时抵达京师。
至于参与襄阳之战的其他各方势力和人物,圣旨之中,什么都没说。就连还在和柳云风等人同行的孙思、北少林四僧和阿土等人,拟旨的人好像也把他们忘了一样,只字未提。
不过,有消息灵通的人士随后传出小道消息,说是因为天子时不时的“龙体欠安”,中原又正在兵灾之中,宫中有意,遣内臣执天子仪仗,前往嵩山和莆田少林进香,为天子和天下万民祈福。
圣旨一出,各部之中昏昏欲睡却又坐立不安的文武百官,立即动了起来。
有的肚子痛,有的痔疮发作得厉害了,有的家中老母突然生病了,有的府中小妾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还有一些实在不好意思再重复使用许多人用过的理由的,索性身体一歪,在各部的椅子上“昏”了过去。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因为天子“龙体欠安”,和天子“同甘共苦”,一起“抱了恙”。
六部之中,先是人来人往,比菜市还要热闹。等到到得午时时分,六部之中都见不到几个人影了。
除了这些文武百官花样百出,京师之中,各处酒肆、茶馆、书社也都异常热闹了起来。就连青衣楼这样的楼子,也有不少客人大白天就跑了过来,三三两两的,早将所有的包间给占了个满。
京城四门,无数信差、官差、侦骑、行商、闲汉等等等等,纷纷出城。
而京师上空,从圣旨旨意透出的那一刻开始,各种信鸽、飞隼便满天飞舞,朝京城之外飞去,可把那些手中拿着简易射鸟工具的顽童们给乐坏了。
这一天,保国公朱定邦自宫中出来之后,也再未去到东郊的吕公义别府之中,而是直接回了京师之中的保国公府邸。就在朱定邦回到府邸之后不久,保国公府中,几名极为精干的家将出了府门,骑了快马,直接朝京城的北门冲去。冲出京城北门之后,几名家将又分为三个方向,疾驰而去。
不过,京师之中所有这一切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朱建、朱彦和柳云风等人的耳中。因为这一行人,此刻正在汉水之上的一座商船之内,顺着汉水,朝南漂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