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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罗山本是一座墓,传说当年墓中老鬼出世,祸害了山下十座城镇,人眼望处足以称得上是流血漂橹,浮尸遍野。恰有此时,仙家名门朔云旁支离宗游学,与其弟灭鬼收魂,闻罗山上镇墓石碑塌下,露出其中一尊白玉神石,上书齐云二字。兄弟见之心喜,在此处扎根立门,建立齐云仙宗,自此河清海晏上千年,闻罗山也改名被称齐云山。
齐云仙宗规矩严谨,道术高深,周围城镇皆受他庇佑,也有氏族慕名将弟子送入其中修行,日转星移,沧海桑田,转眼之下,本家朔云没落不堪,倒是齐云蒸蒸日上,俨然有在修真界说一不二的架势,和水云剑宗有鼎力抗争的意思。
今日是清修日,宗门弟子上了早课本该回到自己院子中复习功课,修炼指法,此时却都聚集在天云峰上,安静地看着站在千化松下的人。那人宽衣广袖,峨冠博带,手执一卷墨书,风下衣袖飘摇,端的是几分仙人之姿。
在他沉默之时,只有后面不敢靠近地师弟师妹在窃窃私语。
“清嘉师兄做的太狠了,清衍师兄被他断了仙骨,毁了修为,可要怎么活下来……”
“什么清衍师兄,我齐云没有这样邪门歪道的弟子,掌门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厚待于他!要我说,就该毁灵台,灭神魂。”
“清衍待你不薄,你竟如此……”
“……”
清嘉看着手中墨卷上的字迹消退干净,将它一并从山谷中丢下,回头冷冷扫了一眼那些弟子,原本吵闹做一派的人纷纷噤声,甚至没人敢抬头看他的脸色。
“掌门说了,日后谁敢沾魔修鬼道,下场如同清衍,诸位好自为之。”
他说完这话,长袖一甩就御剑离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
天云峰上的人纷纷呆若木鸡,从天云峰上面坠落下来的人瘦削的身体裹在被风吹得鼓起的道袍中,在山下人的眼中,倒是像一片软云飘下。廖云沉在空中突然睁眼,身体在神识之前早已行动,摸腰间的佩刀摸了一个空,一抬手就一把抓住了自己头顶掠过的苍松,树干在空中的摇晃差点将他抖落了下去,没有来得及整理自己为何被翟裘一掌击穿胸口就挂在了这半空中,倒是脑海中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嘿嘿嘿……你小子命大,这样还能活……不对,你不是清衍!”
廖云沉第一反应以为这是翟裘在自己脑袋里面搞的鬼,一只手掉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掌就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想要把脑子里免得东西逼出来,却只引来了那声音凉凉的话。
“死心吧,你现在被剃了仙骨,废了灵根,已经等同于一个废物,空有一身灵气,拿去给人当吃食还差不多。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注意你的手……”
手?
廖云沉愣了一下,突然抬头,那松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他的压迫,咔吱一声就断成了两截,下面满地都是碎石,若是真的这样掉下去,加上一声脆的嘎嘣响的骨头,他绝对会直接在地上摊成一滩烂泥。
“小心!”
脑中那声音一声怒喝,廖云沉毫不理会,他掉下来的时候踹了一脚岩壁,让自己朝着一旁的树撞了上去,而且在有了借力之后,他丝毫没有停顿,反而是再次起落,冒着胳膊在崖壁上面蹭地皮绽肉裂,可见白骨的惨状,毅然决然地撞了上去。最后咬着牙一个翻滚,可算是落在了前面那一片有草的地方,而不可避免的,他除了左手凄惨无比之前,还损失了一条腿。
“疯子……”
他脑海中那个声音凝滞了一下,最后哈哈大笑出来,廖云沉甚至觉得自己抬头就能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身形虚幻的男子,明明是阴冷的神情,却偏偏发出骇人的笑声。
“你比他有意思,哈哈哈……”
廖云沉伏在地上半天没有喘过气,这会儿眼前还有些晕,地上只能找洼地的水,从里面找出一点先舔了舔,然后才处理伤口。
说真的这个开头糟透了,如果这就是翟裘挑选世界和身体的品位,他愿意让他先死到一边去。
“我以为清衍死了,我就可以独占这个躯壳,但是没想到突然其中多了一个你。”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些傲慢和刻薄,廖云沉不知为何觉得此人必定没有一个好相貌,不是嘴尖猴腮,就是阴柔女相!
“这具身体是怎么回事?”
廖云沉从地上捡起一个枯树枝把他削直,然后从受伤的腿上面撕下布料,绑在了自己的腿上。该庆幸被扔下来之前他们让叛徒换掉了宗门校服,不然他现在就撕不下来了。
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人却一反刚才的聒噪,反而磨叽了起来。一副让他求他的模样,廖云沉勉勉强强站起来,一副不多在意的样子,只是瞥了一眼地上弄脏他衣服的水洼一瘸一拐地往干燥一些的崖底走去。
“不说也无妨,反正我死了也是和你一起。”
那人似乎被他噎了一下,然后阴阳怪气地开了口:“那可不一定,我可是生魂,再夺舍一句身体就是了。”
廖云沉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土然后坐了下来:“我也是生魂,但我不会夺舍,大不了你看上哪具我也就顺便一起好了。”
这下他是把自己身体里面那个给气的彻底不愿意开口了,廖云沉疲惫地往后面靠了靠,似乎想要休息一下,这个身体估计之前一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很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而廖云沉这次也没有回到执法司休整,直接就被翟裘一胳膊肘子捣在了这个地方,自然同样是困到了极点。
男人眼睁睁看着他要睡着,他自己目前灵体过于弱小连掌控身体都做不到,刚才说那话其实也是唬人的成分居多,现实情况来说,这个身体要是再死一次,下面他可能就破碎的连自己妈都不认识了。
“别睡,你现在要是睡过去,来个农夫都能敲死你。”
这人果真聒噪的很,廖云沉满含怒气地睁开了眼睛,他冷冷地往一旁撇了过去,但是对于和他共用一个身体的男人来说确实没有任何杀伤力。他抬起没有伤的手,揉了揉自己快要炸裂的额头:“我一个废人,那农夫敲我作甚!”
“诶诶诶别睡,你目前这张脸面前还能看,有没有抵抗能力,把你卖去烟花之地指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廖云沉磨了磨牙,如果能动手估计现在他都能把自己的天灵盖给捏碎了,被这人闹腾的他打实真的睡不着了,此时只能倚在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用五心朝元的坐姿,眼睛盯着远处洞口不知道何处落下的水珠,身体却好像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他安静地数着,一,二,三……
十八,十九,二十……
当他数到五十的时候,原本被人揉乱的丹田就好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原本在体内四处乱窜的灵气被他有规律地聚集在了一起,却因为原本的仙盘被人打碎,无法聚集在一起。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紧紧地闭上,一滴汗水顺着耳侧流了下来,原本笼罩于他周身的隐隐明光这会儿变得愈发浓郁,在这山后游荡的孤魂野鬼看来,这就是散发着最美好气味的晚餐。
寻常人也许会说,这齐云宗有千年仙气和飞升的老祖庇佑,怎会平白无故有野鬼游荡,可这也许是年代久了的缘故,闻罗山的传说已经被所有人所有人忘却,仙宗其实是为了镇压这山下的鬼头而存在,这鬼头沉睡了千年,早已没有人知道他的死活,只是知道最近着齐云山下似乎很不安生。
被人摧残过的仙骨每次有灵力游走就会有刺骨之痛,将他深深地淹没。他想要想一些办法,让自己体内的灵气能为自己所用,起码能够把自己的断腿给拯救一下。
“你知道修仙和修魔的区别吗?”
在他识海中沉寂了很久的老鬼突然开口。
廖云沉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保持着姿势一点一点疏通那些堵塞着自己灵脉的东西,引导自己的灵力冲开那地方。
似乎不在意他的态度,老鬼继续念叨着,就好像是一个独自感叹一般。
“修真之人将灵力调用,在丹田凝聚成雨雾,一点一点排除杂质结成金丹。金丹大成后随着主人修行,生出神识方化为元婴,元婴与主同心,修行至体健方可出窍,神识穿梭于天地四海得以化神,神识强壮能窥探天机,上天就用雷劫来将其灭杀……咯咯咯……”他说道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廖云沉再一次睁眼却是在一片缥缈鸿蒙之间,他对面站着一个身材微微有些佝偻的男人,此人目光阴鸷,脸上望着廖云沉只有不怀好意。
“能够灭杀的自然神魂消散,没能灭杀的得道飞升,至于那些侥幸逃脱死亡的人……就是鬼修。”
廖云沉依旧一言不发,神色冷漠地就好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此时他置身于识海洞天之间,那男人则是围着他走来走去,好似对他有兴趣极了,倘若是寻常人给他这般恐怕是真的会坐立难安。廖云沉就当自己没有看到他,他把自己没有办法使用的灵气附着在皮肤表面,一些没有形态的鬼气循着味道来到此处,却在发现了老鬼的存在之后就不敢靠近过来。
就好像这样形成了一个牵制,廖云沉闻着晨露打坐,老鬼在一边神神叨叨地转悠,门口那些聚集越来越多的鬼气倒是不敢贸然靠近,时间渐渐过去,转眼就是一个多月,廖云沉的腿伤终于修养的差不多了,可是灵力才是最大的问题。
那些聚集在洞口的鬼气见他睁开了眼睛,纷纷受了惊扰,他们本在这山中游荡了上千年,早已认不清自己是谁,身处何地,平日也沉睡在山底,这一次苏醒,就是如此在一边痴痴地盯着廖云沉。
廖云沉伸出手,向上摊开自己的手掌,把一根指头袒露在最前方。那鬼气见了颇有几分犹豫,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的动作,当真可谓是胆小的很,那在廖云沉识海中的老鬼冷哼一声,似是很瞧不上这样的同族。
那鬼气见廖云沉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试探一般地靠了过来,到最后轻伏在廖云沉身边,伸出自己的舌尖轻轻去舔舐他的灵力,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缕黑雾一般,廖云沉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抚摸过这跪伏在他面前之人的长发一般,那鬼气竟也享受一般动了动,沉默多日的老鬼难得给了一个正眼,话语间带着些嘲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养鬼。”
“反正已经用不了,不如找些用处。”
那鬼气倒是贪食,吃了他的灵气就好像不再怕生一般,像一个孩子一般往他的怀中偎依过来,倒是那老鬼,脾气有越来越差的趋势。
“你现在这般弱,倒不如把这皮囊给我,起码不用被人卖到馆子里去。”
廖云沉和这人相处这么多日,学会了一个新技能,那就是不想听的就不听,管他要闹成什么样子。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不听就能解决的,比如他刚刚踏出着山崖,就看到了地上有人留下的痕迹,刚刚躲在一颗古松后面,就见一个黑衣男子走了出来。
他眉眼间并无出色,生得一张让人过目就忘的脸,腰间系着一块令牌,只可惜廖云沉这身体修真都挡不住他本身顽固的毛病,上面斗大的字竟是什么都看不见。
“不会错,那个人就在这里,玲珑灯有反应……”他将手中铃铛一般的东西举了起来,刚刚一抬头就和廖云沉看了一个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