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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妆心里并不好过,担忧与惊惧齐聚,让她心乱如麻,难以抑制。
她感受到了乔觅薇的恐惧与忧愁,突然离开生活多年的地方,去陌生的环境的忧愁,面对陌生人物的恐惧。
当然,这些在容妆眼里还是其次,主要的是她不想离开阑廷宫。
她为乔钺做事五年了,她只适应有他的日子,除了他,不想侍候任何人,也没人再配让她侍候。
转眼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彻底黑了,队伍还在继续前行着,侍婢提着灯盏照亮了周围方圆。
容妆趁着这段时间,已经将一切法子都在心中暗暗捋过了。
逃离,不可能。
摊开事实,更不可能。
就在容妆愁眉不展之际,一行队伍停在原地,鸾车亦骤然止住。
容妆身体被猛地一耸动,被梳成朝月髻上的七凤金步摇与两侧流苏剧烈晃动。
稳定后便想撩开帘帐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闻听一阵哀嚎声起。
容妆忙掀开帘帐,只见众人多数中箭倒地,一群黑衣人隐匿在暗中的身影飞腾而出。
随着厮杀声响起,刀剑锋芒划破夜晚长空,众人嘶喊声凌厉凄绝。
有兵器划破皮肉的撕拉声响,一时间极是瘆人。
鸾车的车帘猛地被人扯开,对,是用扯的,那力气之大,整个车辆竟都跟着动了一下。
就着鸾车两侧侍婢慌忙间摔到地上的灯盏光亮,容妆见一黑衣人瞪着一双眼睛在光芒下透着寒光,正毫不避讳的审视着她。
旋即黑衣人猛地将车帘摔下,驾车飞快离开。
剧烈的耸动令容妆前后跌倒不断,她努力攥住帘帐,稳定好身体不被甩到一边,她是可以反抗的。
但是对方足有上百人,各个皆是训练有素,祁王的一行人马与和亲护卫人数亦不低于他们,但皆没能敌得过。
由此可见这群黑衣人武功之高,容妆一手攥着帘帐向外观去。
血腥弥漫,令人作呕。
祁王元麓仿佛被一众亲兵围在中央,向来路方向撤离。
元麓状似焦急的命令他们来追鸾车……
可哪里能追的上呢,护在元麓身边的亲兵分为两路。
一路保护元麓,一路急冽飞奔过来追鸾车。
一柄柄剑锋在冷月下闪着利光,惊心动魄。
大批的黑衣人紧紧跟随在鸾车后面奔跑,见有敌追来,他们一队弓箭手转身停留。
从背后箭筒中抽出箭枝,搭在弦上,飞射时发出嗖嗖的尖细且刺耳的声响,令人从心底生出厌恶与颤栗。
又是一片人倒下。
容妆的手有些无力的缓缓垂下,帘帐随着她的动作而重新覆下,遮挡住外面的一切风声鹤唳,一切人命罔顾。
容妆不想再看,她闭上眼睛靠到后面,有些无力感从心底渐渐浮起。
这些都是什么人,哪怕元麓被护着撤离他们亦不去追赶,由此可见他们并不是为元麓而来。
看来,只是为了截取鸾车,为了乔觅薇,准确的说是为了阑廷长公主这个身份。
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害自己,一切都要等到稳定之时,总会于眼前清晰浮现,让她能看个明白。
疾行许久,容妆被颠簸的泛起阵阵恶心感,头上的华冠珠翠重量不轻,遂被她扯了下来,甩到了一边儿。
束发金簪与步摇亦被她取了下来,散落在车内各处,发髻散开,漆黑发丝披落下来,如丝缎般柔滑。
终于停下。
容妆被人毫不留情的拽下了车,倘若不是有点武功底子,不定已经摔到地上。
眼观四周,方圆可见之处荒无人烟,月光下依稀见有山的阴影挡在不远处。
而她站立的这方土地,面前是敞开的褐色大门。
这是一处偏僻简陋的院子,且临山而建,院中还算宽阔,两栋房屋相对矗立。
大门对面是一排古树,且有嵌地灯盏亮着,能照见脚下的路,是粗陋的白砖铺就而成。
容妆缓缓踏进院子里,心思计算着,她观察了方向,是向西而行。
此刻已有二更,若按行车时间计算,此刻所处之地,已远离帝都永焕。
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下,并吼道:“赶紧进去,别磨磨蹭蹭的!”
容妆懒于回头,直接往亮着灯的左边房屋而去。
进了屋里,门口两个守卫,里面,有个男人临墙而立,一身乌黑装束,发以簪高束,背对容妆。
容妆上下打量他一番,试探问道:“尊驾何人?”
那人缓缓转身,待看清面容时,容妆不禁蹙起了眉头,不可置信道:“是你?”
而那人与容妆面对面,看清楚她时,亦惊讶不小,“怎么是你?”
容妆嘲讽一笑,“沧王殿下,你的人截杀祁王的队伍,将我抓到这里,你怎么还反过来问我?”
沧王,赫钦,那个在宫宴上与容妆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他有着同乔钺一样的孤冷,但并无乔钺的阴沉不定、难以捉摸,一切深色都呈现在面容上,不至于令容妆去揣测。
他看着跪了一片的下属,眼里出了杀意。
容妆面对着他,没有一丝恐惧,依然从容,“他们并没有抓错人,是元麓错将我当成了长公主。”
“那个蠢货,也配为王。”赫钦嘴角弯起不屑的弧度,眼睛却在容妆身上游弋,最后落到她的头发上,目光微带不解,“你就这副打扮?”
“我嫌头饰太重,所以就都弄下来了。”容妆目光流转,顾盼四周,落到赫钦脸上,再道:“对了,都扔在车里了,你要是想要的话就去取吧。”
“本王要它作甚。”赫钦脸上的冷度略微柔和,神彩熠熠,目光灼灼的盯着容妆,“本王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顾容色的女人。”
容妆亦毫不避讳的盯着他双眼,一动不动的沉着道:“沧王殿下见过的女人大多是大家闺秀,自然是注重外在的,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并无悦己者,而头饰它们重的让我不舒服,为了入别人的眼,而委屈自己的事,我不愿做,所以有何不能弃。”
“说得好。”赫钦冷笑。
容妆明眸略弯,有一丝嘲讽的笑意闪过,她缓缓道:“这些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沧王你抓错了人,你想抓的是我们阑廷长公主乔觅薇。”
容妆迈开步子靠近他身前,明眸幽深的盯着他,“若我猜得没错,你继位这三年以来一直不甘平庸,韬光养晦,隐忍不发,总算得到机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你此次便借着来阑廷朝贺为由,实则为探阑廷之况,恰逢长公主下嫁祁王,你担忧因此结亲之事令祁国就此与阑廷永好,而你早有不臣之心,此次若劫下长公主,长公主一旦在祁王手中失踪,这等重大责任自然归于祁王身上,阑廷必会降罪,祁王百口莫辩,如此势必挑起两方矛盾,引起分裂,战争若起,你自然持着看好戏的态度坐收渔翁之利,一旦阑廷将祁国收复,亦会损耗国力,待休整之时,恰是你的机会,如此必将为你减轻战争负担,增加你的胜算。”
容妆说完,面无波澜的定定盯着他。
赫钦的脸色随着容妆的话,越发的沉下,但随即便缓和过来,笑凝着容妆。
他双手背于身后,缓缓道:“本王想不到你一个女人眼睛如此之毒,见解如此独到,承衍帝真是懂得赏识人,将你这样一个女人放在身边,真是一举两得,又能出谋划策,又能……”赫钦抬手,抚上容妆脸颊,“秀色可餐。”
容妆斜下眼睛,看着覆着自己脸上的手,不由蹙眉,退后一步冷道:“请你放尊重些。”
赫钦含义颇深的笑着,“都已经是本王的阶下囚了,你还如此嚣张,就不怕本王给你一个了断?”
“我当然不怕。”容妆亦冷笑,“你若要杀我,就不必费力将我抓到此处,早在动手劫车之时就可以杀了我。”
“哦?这么自信,那你说说,本王有什么理由不杀你。”
“将来起了战乱,长公主就是一个质子,长公主虽是女流,但到底是先皇血脉,你以为阑廷会顾忌。”
容妆贝齿不经意的咬着下唇,蹙眉沉思后又道:“而倘若无用,你还可以将她赏给将士,充作军妓,令阑廷颜面尽失。”
在见到赫钦之后,这段促狭的时间里,容妆已经将她能够想到的情况都想过,她看着赫钦,道:“不知我说的可有错漏,抑或沧王并没有我说的这么卑鄙?”
赫钦没有恼怒,只是点点头,仿佛能够预料到容妆说出这番话,淡淡道:“的确一点没错,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是本王不曾想过会抓错人,本王知道你并非普通婢子,你的父亲是容策,你说,他会不会为了骨肉亲情所困而战场失……策?”
容妆眉眼弯弯,笑的肆意,“这次恐怕是你失策了,我和容策没有骨肉亲情,我是她的养女,倘若你抓的是他的亲生女儿,大抵还有几分用处,可偏偏是我。”
赫钦的脸冷了下来,而容妆冷下了脸,淡薄道:“我没有说谎,所以,你杀了我吧,是我破坏了你的一切计划。”
若是落到元麓那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面对这样的赫钦,容妆已经不抱有希望。
只是,她摸了摸腰间,解语笛不在,已随着她的衣服被留在乔觅薇的寝宫。
容妆的眸色黯了下去,她此刻只想再吹一曲,凤栖梧。
再回忆回忆,五年前那个属于她的短暂时光。
那时,有什么开始了,又有什么结束了。
结束,是终结了她的宁静时光,与不谙阴暗,纯洁无暇。
而开始,是开启了那道宫门,走向另一难以预料的篇章。
还有,和他的长久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