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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归千里路,几多人不复。
这条沙场路,的确太多人埋骨在青山,不复归乡了,真真不堪说。
耳边过的风声,铁蹄踏土尘,野兽的嘶鸣。
按照容妆的意思,现下她随行的队伍是裴渔挑选的百余人,皆是精兵良将,随容妆前头快马归帝都永焕。
阑廷大军则由封铭带领,容徵则带人马留在驻地寻访乔钺踪迹。
众人几乎马不停蹄往南行去,越往南则越气候越暖,到底是春天,寒气再多也不至难忍,所幸这才让众人不用管御寒之事一心赶路。
阡陌田野不少花都开了。
帝都自是繁华地,比不得风霜裹苦寒的边关,四月春开,便城外也是极了明媚,行客,商贩,马队,酒肆长亭,匆匆来匆匆去,溪流绕青山,骄阳正暖。
为防眼线,众人分散安置在城里各处,裴渔容妆等人在城外一庭院落脚。
天正午,一路颠簸疲惫,沐浴过后众人小憩片刻,容妆还一副男儿装扮,一身黑衣落拓。
裴渔已吩咐众人四处打探消息,容妆让裴渔拿着令牌,挨个召集乔钺暗埋在各府的心腹。
入夜时,他们人渐次到来。
并着裴渔派出去的人打探的消息,加之各府暗线之言,容妆也算大体了解朝廷近况。
不管文武百官为失踪之事担忧乔钺是真是假,但所幸他们到底没人敢轻举妄动,不轨之心有,僭越之言亦有,暗线所呈上的名单容妆都一一记在心里,而后把纸张对着灯火付之一炬。
容妆笑笑,脑海里回想着暗线所说,那群老臣以夏归年为首,很不满她所下的‘凯旋归来,百官出城相迎’的旨意呢。
他们会不满,那是因为他们身处繁华的帝都城,他们坐享珍馐,身覆锦绣,他们未曾去见血流成河的战场,也不曾尝受过失去亲人抑或时刻悬心的滋味。
他们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惯了出则前呼后拥,也惯了颐指气使。
要让他们这群饱读圣贤书,满腹经纶口若悬河的朝廷栋梁大才子,去亲自相迎一群草莽武夫,他们当然不愿意!
容妆笑,早料到了。
他们为何不去拿着心想上一想,没有这群武夫抛家舍业的一腔热血,哪里来的他们坐拥高官厚禄,安稳前途。
既无阻碍,容妆便决定明日回宫。
她实在太想她的儿子乔执了。
思虑着明日召见众臣,大抵又是一场看不见的硝烟。
晨曦的光芒一点点破开天际,天气很好,浅蓝,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春风不比北边关的寒气,这里的春风很温柔,拂过面颊也很舒服。
容妆微微合眸,眼前从天光明亮变的黑暗一片,随后又睁开眼睛。
心说,久违了。
眼前是巍峨矗立的阑廷宫。
阔别许久,终究是回来了,眼前高耸辽阔的殿宇楼阁才是自己最熟悉的场景,也是许多个夜里梦归之处,容妆轻轻一扯嘴角,她算是这辈子也离不开这抬目只见四方天儿的宫阙了,早就成了她心底认定的,她的家,她的乡,她的归处,大抵无论这里如何斗,如何诡谲,终究也有一些回忆莫名让她有安心的感受。
一路走来思绪纷乱,感慨万千,早有宫人赶忙通报各宫,一路的宫人跪在地上喊着“皇后娘娘。”,容妆目光几许流连,却又恍惚迫不及待的往宣裕殿而去。
宫人通报最先去的便是宣裕殿,众人都已等候在外,容妆临近时,许是近乡情更怯,她反而放慢了脚步——
姚姑姑、小景子带着宫人们一一入目。
她们齐齐跪了下来,高呼着“恭迎皇后娘娘归宫。”
容妆湿了眼眶。
缄默不语走过去,亲手的,一个个把人扶起来,姚姑姑和众人皆喜极而泣。
众人甫入殿,姚姑姑便赶紧吩咐下去准备沐浴,准备茶水,准备点心、衣物等等一切,生怕怠慢了容妆一分,整个殿里顿时就热闹了,宫人们行色匆匆的忙络起来,整个殿里像突然有了生机一般模样。
容妆让姚姑姑坐下,她依言而坐,褐色帕子擦了擦眼角湿润,对容妆道:“娘娘见消瘦了,想必是外头不比宫里,受了不少的苦了吧。”
末了姚姑姑叹息一声,“苦了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容妆接了宫人递来的茶杯,饮了几口湿润了唇,才缓缓道:“苦累的,倒也无妨,平安就好,可是眼下……”
容妆眉头一蹙,满面忧虑,姚姑姑便知她的意思,接了言道:“咱们皇上吉人自有天象,更有举国爱戴,一定会平安无恙的。”
容妆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会的。”
宫人撩开珠帘,容妆抬目看去,顿时惊喜的放下手中茶杯便匆匆起了身,“执儿!”
几月不见,乔执倒是长大了许多,眉目稚嫩中也有了明亮神采,举手投足倒是见出和乔钺三分相似。
一见着儿子,容妆顿时红了眼眶,眼泪不可抑制的簌簌滑了下来。
乔执被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姚姑姑在旁也看的极为欣慰,好半晌容妆才放开孩子,乔执软糯的声儿唤了一声,“娘。”
容妆眼神里都是满溢的温柔,一声呼唤也点亮了她有些灰暗的心,容妆庆幸当初教乔执叫的是‘娘’,而不是‘母后或者母妃之类。’如此方让人觉有亲近感。
容妆忍不住把乔执打量个许多次,又抱在身边亲近的一同坐在软塌上不肯撒手,没多久之后曲玉戈便急匆匆赶过来了,一进来给容妆跪行个礼,而后起来坐在对面,把容妆好是一番打量,“外头的日子不好过吧?”
容妆笑笑,也只是不痛不痒的,非是什么真高兴的笑,“你我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在这宫里待久了,外头的日子,哪能习惯的了?何况是边关?”
曲玉戈也笑了笑,有那点子同情和了然的意思,“谁让你容妆乐意呢,当初还飞蛾扑火似的谁也拦不住要过去,如今我瞧着,你也不像后悔的样儿。”
容妆道:“有什么好后悔,苦是人吃的,皇上既然受得,我又有什么受不得?”
曲玉戈点点头,拨动着手里绿翠念珠,“成,你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个骨子里带傲的。”
容妆垂了垂眸子,把乔执让宫人带下去,而后她起来,给曲玉戈弯身鞠了躬,曲玉戈倒受的坦然,一愣以后也没阻止容妆,眼看着容妆缓慢平身,容妆对上她的眼睛,说:“谢谢你,玉戈。”
随机转身对姚姑姑同样一鞠躬礼,“谢谢姑姑。”姚姑姑可不敢受,赶忙道:“主子折煞老奴了。”
容妆却道:“受得起,姑姑和玉戈在我离开这段时日,将执儿照顾的如此之好,使我在外没有后顾之忧,自当受得。”
曲玉戈则道:“你不必谢我,只要你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履行就好。”
容妆则点头,“不急,许诺给你的自会给你。”
二人闲碎言语着,从边关容妆遭遇等等一直谈至回忆过去,而这时曲玉戈才缓缓道,“其实当初我并非一心向佛,只不过是元旖离世那件事,给了我太大的震动,我有些怕了,我不想余生都葬送在这座无情的宫里,我不比你,我没什么心计,城府不深,我出身将门,我的父亲从小教我做人正直为重,阴谋诡计得一时快,却非正道终究是要败露的,我又怎想到我能置身这个勾心斗角的破地方?我嫌弃。”她嘴角一嗤,“你这个人,也算是这儿最快活的一个了,要什么有什么,有人人梦寐以求的位置,有她们翘首盼着的皇帝,可你偏偏还活的那么恣意,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幸运呢容妆,有的时候想想我都不由得嫉妒你了。”
容妆答,“冷暖自知罢了,谁没点难言的痛苦呢?但我也不否认你说的大都没错,我的确活的比许多人要快活。”
曲玉戈又说,“你都如此幸福了,就放过我吧,你知道的,我无意这里了,元旖那件事之后我就怕啊,好笑么,我本来性子也挺傲,偏偏也能怕了,这宫里冤魂多了,我不想把自己也填上,成孤魂了还脱离不了这座宫殿,我所幸去潜心礼佛好了,反正求求庇佑抑或自己给自己个安心,加之外人看来,我吃斋念佛定然是没野心的废人一个了,总不会再来折腾我,后来发现那清淡日子也挺不错的。我就等着寻机会求你让我离开呢。”
这番话也是够真诚,容妆知道她是真正腻歪够了这阑挺宫,“你的心意我知道,安下心来。”
后来二人也是谈了许许多多,难得聊的如此畅快,大抵也都是掏心窝的话,容妆觉得很珍贵。
曲玉戈也不容易,一个爽朗的女子,硬生生给困在了这里不得舒展,相处这么久了,容妆知道她没什么大心计,也不适合留在宫里,她该有外头适合她自己的一片广阔天地,容妆想,该是时候打算着让她出宫了。
至于由头,眼前不就有现成的?且也是最合适的,对曲玉戈名声也好,该好好帮她一帮。
所以容妆问她,“玉戈,皇上失踪,此事让我时刻悬心不得安生,你得帮帮我。”
曲玉戈不解,容妆干净的眸子弯了弯,“你吃斋念佛久了,若是离宫去皇寺为皇上祈福,岂非再适合不过?我自是去不得,你去了,也能让我安心些。”
曲玉戈注视容妆眸子少时,顿时反应过来,欢喜漾上眉间,“是,我明白了,容妆,谢谢。”
双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