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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涛涛升紫日,雄山巍巍不见首,古来少有凡人踪,古观苍苍修野禅。
大日早升,晨光漫洒,一座高峰耸立在群山之间,如贯天之剑,俯瞰着云海翻波,涛涛滚滚。
峰顶颇平,傲立着一座古旧的道观,两扇斑驳的观门大开着,门眉上挂着一块腐朽的木匾,匾上写着三个苍劲大字《虚灵观》,门外阶下有一颗虬松蓬展翠枝,枝下笼着一方磐石,一老、一小两个道士盘坐石上闭目吐纳。
老道士鹤发苍髻,红光满脸,灰袍赤脚,小道士短发白面,同时一身灰色道袍。
老道士道号五谷,乃是我的师傅,而是我便是树下的小道,我本家姓黑,师傅说阴阳有度,黑者阴也,孤阴不长,极处生阳,亦是生机,便赐下姓名,改黑为阴,取名极生。
八岁时偶病,得遇师傅搭救,且言我命犯灾劫,日后必定病痛缠身,不死也残,若是跟他上山学道,或可消减,父母迷信,惧怕之下求请师傅将我带上山来,收为了亲传弟子。
深山无岁月,苒苒不知春,转眼便是一十二年,如今我已非是当年的懵懂之童,学到的越多,越是觉的当年师傅诓骗了我父母,将我拐带上山,一次师傅酒醉,对着我拍案而呼:“阴根啊,阴根,老道游遍天下得遇你这种奇葩,不来与我学道,难道要学着你父去放猪!”
凿凿之言醍醐灌顶,细思量实乃至理之言,是啊,做啥都比放猪来的强!这也是为啥明知被骗,却依然没有逃跑的原因,就算要走,也得学全了本事再走,也算报了当年拐带之仇,若是我师傅那老东西知道了我的想法会不会被气死呢?
只恨那老东西的道行太深,清修苦学越是精进,越觉自己之渺小,难望他老人家之项背,长此下去,恐是此生下山无望,也不知家中现今如何,几次想要回家探看,都被师傅拦下,训曰:“大丈夫顶天立地,道业不成焉有脸去见父母?”
我估摸着他是怕我一去不回,不过想想也是,本事没学成回去干吗。
无聊的晨课吐纳终于结束,回到大殿里给老东西泡了一杯清茶,就准备出去练功,师傅却把我叫了回来。
这老东西今天怎么不急着去睡回笼觉,把我叫回来干嘛,平时可是催着我练功,疑惑间就见老西起身走到大殿门口,从满是香灰的铜鼎里扒拉出一个油纸包,直接向我扔来。
咳~咳~咳~,真损,走两步递给我不行吗?非要扔过来,你看看这满世界的香灰,咳~咳~咳~。
青山寂寞,这也算的上一个娱乐节目了,见我满身是灰,呛的直咳嗽,老东西那个笑容灿烂哦,弯着腰啪啪的直拍大鼎,头上的道髻都摇下来了。
得,又一个娱乐项目,这回轮到我捂着嘴笑了,老东西也是够抽风的,年纪大了谢顶就谢了吧,非要把边上的一圈头发拢到头顶挽个发髻,这下好了糊鼻子上了。
重新把道髻推到头上,老东西笑意不减的对我说道:“小阴子,你跟着为师学道也有些年头了,明天就下山去吧,以后师傅不在身边要多念念我老人家的好,这纸包里的是咱虚灵观的镇观绝学,你可要保管好了。以后要是在外边待腻歪了,这破道观收拾收拾还能住,对了,记得没事的时候收个资质好的徒弟,别断了小观的传承,还有啊,你这人命里头犯贱,离女人远着点,尤其是漂亮女人……,哎—哎—哎,你干吗去,老子还没讲完呢!”
你才命里犯贱,你们全家都命里犯贱,懒得和他啰嗦,我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心里这个激动,终于可以下山了,晚上躺在床上怎么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在想些啥,就这么滚过来滚过去,滚着滚着就到了后半夜了,突然就听得外面起了大风,呼呼的刮,门都摇的快罢工了,这个真稀奇了,在山上待了十二年都没刮过这么大的风!
反正也睡不着,我起身开了窗户向外瞧,却不想风居然停了,真没意思,扭头就准备回去睡觉,这时就听外面有人喊道:“五谷老杂毛,老爷让我叫你下去,快着点别墨迹。”
嗯?这大半夜的还有人来?我再次趴在窗上向外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哪里有人,我是不是今天兴奋过头幻听了,关上窗户往床前走,冷不丁的又听到一声喊:“记得多带点钱,下面物价涨了。”
谁啊,这是?我急忙开窗户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依旧没人,不过这外面怎么有点黑啊,以前可都是明月高照,就算下雨都没黑过,不由的抬头往天上看,我去,天上怎么站着个人。
这人长须随风,面如银盘,穿戴有点像古代当官的,踩着一片黑雾俯视着道观,威严凌凌自生,正在我纳闷之际,就看到师傅穿着一身老旧的灰色军装,手里提着两大摞子钞票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路跑着跑着就飞上了黑雾,和那人一起走了。
我揉了揉眼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啥也看不到了,无趣的关上了窗户,躺回了床上,脑子却还在想着刚刚看到的东西,师傅拿那么多钱去干嘛了,而且还是飞走的,实在太不真实了。
那身老旧的军衣一直被师傅当作宝贝一样挂在屋子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穿在身上,那是一段黑暗的历史,在那个外敌入侵,全民奋战的铁血年代里,师傅和许多的国人一样,投身进了民族复兴的血杀疆场,挥洒这青春与热血。
抗战结束后,狼烟未散的中华大地上又响起了内战的枪声,八年的对外战争,师傅见证太多的杀戮和血腥,再不愿见到同胞相煎的鲜血,在一次战斗中假装牺牲,悄悄的潜回了阴平山中修行,带回来的只有那身留作纪念的军服和挂在胸前的三枚立功勋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直以为昨晚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一场糊梦,也没有多想,起床洗漱了之后便拿了东西准备下山,出了道观大门没走几步,我就又折回来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了人家这么久的徒弟,不管怎么样也要告个别再走才对。
可站在师傅门外敲了半天也没人搭理我,索性推门进屋一看,老东西还睡着,一股酒味冲鼻,看样子昨晚又没少喝。
唉~,徒弟马上就要下山了,做师傅的也不说起来送送,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呀,索性到下房里找了面铜锣回来,铆足了劲叮叮咣咣一阵乱敲。
可是锣都快敲烂了,老东西一点没反应都没有,依然侧着身子背对着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伸手拍了一下也没反应,反倒觉得身子好像有点僵硬,不像正常人那么有弹性,心里一顿,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头,赶紧用力把老东西扳了过来。
这一看,脑袋里就是嗡的一声,师傅那张老脸蜡黄蜡黄的,没有了一丝的血色,身体僵着,一直保持着弯曲的姿势,我颤着手往鼻子上一摸,没气了。
虽然平时我和师傅两个人谁也不待见谁,可这人真要没了,心里还是一个劲的难过,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
怀着哀伤的心情给他老人家擦洗了身子,换了身正式的道袍,本来想给他穿上那身军装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吧,留着好有个念想,现在想想昨晚看到的那一幕,自己也是真傻,见了鬼了还不知道。
给师傅梳洗完毕后,将他的尸身背到了道观后面的乱石堆,这里有一口地洞,洞里黑漆漆的垂直向下,什么也看不到,我沿着洞口摆了一圈六道符,给他老人家点了三柱高香,跪着磕了几个头,便用绳子将师傅的尸身吊进了地洞。
也不知道这地洞有多深,近百米的绳子还没有到底,无奈只得松手,趴在洞口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落地的回声。
不是我欺师灭祖,不善葬师傅的遗体,这深不见底的地洞就是我们这一派的埋骨地,将来我死了也得扔到地洞里,想想都觉得凄凉。
道观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少了往日的亲切,莫名中又多了些荒寞,人走茶终凉,我叹息了一声,将道观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从师傅房里解下了探阴尺背好,挎起了包囊再次踏出了道观,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转身向山下走去。
路上我取出一封信,是在师傅的遗物里找到的,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行字:“徒弟,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师已经在阴间报道了,老道就你这一个徒弟,以后没事多给老子烧烧纸,云同城里有我一位老战友,记得帮我去拜会一下,告诉他老道先走一步了,师傅是个穷道士,也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送你一句话吧:你命中犯贱,勿近女色,大不利,切记,切记!地址:迎泽街,202号,卫红兵”
真缺德,死了死了嘴还这么损,小爷还没开枝散叶呢,双手一撮,将信揉成了一团,远远的丢了出去,突然觉得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没有那么的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