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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骄与谢灵珠已经在回京路上的消息送到郢国府时,老太太正用了早膳,与三个媳妇在堂屋里说话。
管事婆子一派喜气洋洋,进门就朝老太太道喜:“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越州来了信儿,二哥儿与六姑娘准备回京了。照日子算起来,这会怕已经在半路上,没约过不久,就该到家了。”
老太太老怀大慰,连声道好:“好好好,回来就好。”
陈氏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一双儿女,诧然听见他们就快回家来,心里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继而对着老太太连连说道:“总算他还孝顺,知道老太太要过寿了,立刻赶回家了。”
“可不是?二哥儿已经六年没回来了,老太太时常念叨他,就是咱们每每想起他再外头,心里也是牵挂的。”孙氏笑呵呵地接言,仿佛真为这好消息欢喜万分。
说起谢灵骄,孙氏心中可真是五味杂成。
自己的儿子谢灵峰只比谢灵骄大几个月,好不容易占了个嫡长孙的名头,本以为会得老爷子的青眼。偏那谢灵骄,生下来弱弱小小的,却最是聪慧不过,即便她这个当婶婶的故意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谢灵骄的确担得起天资过人这四个字。
往年她还安慰自己,即便她陈程玉的儿子再聪明,也不是个长命的,咱不在意。可谁知道自从离开郢国府到越州之后,那小子的身子,竟然渐渐好了。前年老大亲自去了一趟越州,就是给儿子请武教先生去的。任谁想,连太医都说救不了的人,居然安安稳稳长大了,且还越来越健壮,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大房到底烧了什么高香,天底下的好事儿,尽往他们头上掉。
孙氏心中嘀咕,面上却不敢显出来,反而笑得比陈氏还欢喜。这会老太太正高兴,她可不敢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平白惹了老太太生气。
其他人也是一样,见着老太太高兴,俱都可着劲儿地说好话,哄得老太太喜笑颜开。
“二哥儿既要回来,想必身子已经没了大碍,这是天大的好事。老大媳妇,你可要上心,待哥儿回来了,记得去寺里还愿,谢过菩萨保佑。”
“那是自然,媳妇待会就准备。”
“哎!咱们家的孩子,金尊玉贵地生出来,个个千娇万宠地养着,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配了人伺候?只二哥儿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头,待回来之后,必要好好补回来。”说着又看向一边的谢敏铮谢敏琴几个女孩子,道:“还有灵珠丫头,这都六岁了吧?走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呢,这么多年不见,怕是连人都认不得了。所幸不久就要回来了,往后你们姐姐妹妹在一处玩,要好好带着她。”
女孩子们得了老太太的嘱咐,自然嘻嘻哈哈应承了。
待老太太歇下,众人才从堂屋里退出来。
陈氏想着儿子女儿要回来了,急着回去安排住处穿用。谢敏心听说哥哥姐姐要回家了,也好奇的很,一路上缠着陈氏问东问西,直想把哥哥姐姐们的事□□无巨细全都打听清楚了。
陈氏心中欢喜,自然也乐得满足她的好奇心。谢敏心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天资聪颖,只可惜身体瘦弱,而她的姐姐更是传奇,出生时手里竟捏了一颗雀卵大的明珠子。
那明珠子到底长什么模样?她实在太想亲眼瞧瞧了。原本听说哥哥姐姐回来的消息,她当真是雀跃欢喜的。但欢喜这欢喜着,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尤其看到陈氏打开库房,竟将她缠了许多回都没要来的长琴与八宝镜拿出来,一溜烟摆在姐姐屋里的时候。
“娘,这镜子你要给姐姐用?”
“灵儿自己没屋子,只能从新归置一间出来给她住。只是这些年她一直不在家,我也不晓得她都喜欢什么。”
陈氏这会满心满脑都是将要回家的一双儿女,一不小心就将小闺女谢敏心的玻璃心给戳碎了。
谢敏心才三岁,陈氏生她的时候,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出于移情心里,她将所有的关爱全部集中在了这个小闺女身上。
也因为这样,谢敏心在家中占尽了父母的宠爱。
她的这种受宠程度有些不同,若她只是独女,再没有任何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可能再受宠爱也得有个度。毕竟她的父亲是郢国公,若长房无子,她这个嫡姑娘,怕不得不陪着母亲忍受其他人的冷言嘲笑。可她有哥哥,她与母亲的地位就稳固万分,无人能够动摇。她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姐姐,使那些有好奇心的人,一见她,都会有几分关注。
而她这一双至关重要的兄姐,竟然一个都没有在家里,这么地位稳固的家中,所有的宠爱于关注,就自然而然全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这些年,她享受着父母全心全意且踏实的宠爱,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可此时此刻,她终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父母,不仅仅是自己的父母。除了自己之外,他们还有其他孩子,而那两个孩子,似乎每一个,都比自己要引人注目。
甚至在父母心中,他们或许,比自己还要重要。
谢敏心天生是个敏感的小姑娘,宠爱她的谢氏夫妇,也一直小心地保护着她这一颗敏感剔透的小心肝。可惜此时此刻,另外两个孩子突然回归的消息,太过让人惊喜,使得陈氏只顾着为马上要见到两个孩子而高兴,丝毫没有留意到小女儿的心情。
谢敏心盯着那面八宝镜撅了半天嘴,也没有等来母亲的询问。她终于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说:“娘不是说八宝镜小孩子不能照吗?姐姐也是小孩子,为什么我要镜子你不给,她就可以摆在屋子里随便看?”
所谓八宝镜,它的样式与大小跟其他八宝镜并没有什么不同,唯独镜面,用的不是普通的铜镜,而是铺了银粉的琉璃做得镜面。
那琉璃十分精贵,即便是许多高门大族,也很少能得几块,陈氏这一面,还是她外祖母给她的陪嫁。
这琉璃镜干干净净,照的时候,面上一根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氏自己有一面大的,这一面八宝镜,就一直收在箱子里,原本是准备等哪日孩子们长大了,也做嫁妆用。
有一回谢敏心进了库房,一看见就喜欢的不得了,闹着跟她要了好多回。
陈氏只觉得她还小,那琉璃镜面又是那么精贵易碎,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所以不论她怎么闹,陈氏都压着没给她。
这时候给二女儿布置屋子,一看见这面八宝镜,却是想也没想就拿出来了。
对于多年不在身边的二女儿,她是又心疼又惭愧的。于是下意识间,就忍不住想要多多补偿她一些。相比起填补六年缺失的母爱,这一面小小的镜子,又不值什么了。
听到小女儿质问,陈氏才想起来,这个镜子,小女儿要了好些回。
不过,她心里高兴,便觉得小女儿听见哥哥姐姐回来,也应当与自己一般高兴。便捏了捏谢敏心的脸,说:“姐姐头一次回家,自然要用好的,你是妹妹,对哥哥姐姐要恭敬,知道吗?”
谢敏心嘴巴拉得老长,一脸泫然欲泣地看着陈氏指挥嬷嬷跟丫鬟们,将映月轩布置得精致又富丽堂皇。
除了那面八宝镜,那张长琴之外,茶几上的那套青玉杯子,也是她见都没有见过的。
从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谢敏心,头一次感受到了巨大落差。
她觉得母亲偏心得太过,本就心中不快,待到下午,老太太那边又派人来,送了两盆红珊瑚,说是给谢灵骄与谢灵珠摆在屋里赏玩。
这一下,谢敏心就更受不了了。
她一生气,就掉着眼泪跑了出去,一个人躲在花园里扯着园子里的花苗撒气。
正巧孙氏跟两个姨娘在园子里散心,瞧见哭哭啼啼的谢敏心,立刻笑了起来。问她:“是谁惹着你?害得咱们的敏心一个人躲在这里掉泪珠儿?”
谢敏心撅着嘴,不说话。
孙氏上前,把她抱起来,柔声道:“好丫头,快别哭了,告诉婶婶,是谁惹着你了?婶婶这就替咱们敏心出气去!”
要说做人,整个郢国府,最会做人的还真要数孙氏。
上头老太太觉得她老实本分,下头用人们觉得她公正仁慈,丈夫谢勋也尊敬她贤良淑德。家中的小辈们,更是有不少把她当成了知心妈妈,背后的靠山,有什么话,不敢告诉旁人,却总愿意同她说的。
年幼又没什么心机的谢敏心,自然也是其中一个。从前她觉得全天底下,自然是自己的娘亲最好,可今日有了对比,她忽然就觉得,婶婶才是那个能够患难(?)相交的人。
所以她被安慰了两句,殡抽泣着,把自己的委屈说给了她听。
孙氏听了前因后果,笑道:“不就是一面镜子么?婶婶那有,待会就让人给你送过去。我还当什么事儿呢?累得咱们的开心果敏心哭成了个泪人儿。不过不是婶婶说,敏心你也有不是。一来你姐姐几个月大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了,还一住就是好几年,你娘心中歉疚想弥补也是有的。再说了,不光是你娘,就是换做任何人,凡事也都会向着你姐姐呀!那时候还没你呢,自然不晓得,你姐姐出生的时候,原本天上在下雨了,她哭了一声,天忽然就晴了。她一生出来,手里还攥着一颗明珠,那可是普天之下独一份儿。这样的人落在了谁家,可不都是天大的喜事儿?谁都得捧着她供着她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可没这好命,别说是你了,就是你敏绮姐姐们,往后都要退一射之地呢……”
孙氏柔声哄着谢敏心,眼看着越哄,谢敏心面色越不好看,她反而说的越发尽兴。
两个姨娘在一旁听着,深深为自家太太折服。
她们暗中提醒自己,轻易千万不能得罪这一位。
对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她都能说出这些话来,可见孙氏本心里,是何样睚眦必报之人。
偏偏被灌了一脑子*汤的谢敏心,听了她的话之后,只觉得婶婶是好人。反到是老太太跟她母亲,同样是儿女,只因为有人有那离奇的身世,就区别对待,实在太伤人心。
到了晚上,孙氏派人,果真将一面琉璃镜面的八宝镜送到她手上时,谢敏心就更铁了心把她当好人了。
其实孙氏给的,也不过是一面旧镜子,虽是琉璃镜面的,却只有巴掌大小,堪堪能拿在手里,是女孩子们出行玩耍时随身携带的。
但因有了之前的比较,她便觉得,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竟连婶婶都不如,于是连话也不愿跟陈氏说了。
陈氏一心高兴着为一双儿女布置居所,根本没有留意那么多。她不仅没发现小女儿在跟她记仇,也不知道孙氏背着她跟谢敏心说了什么话。更加不清楚孙氏那些话,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其他女孩子们的耳朵里。
谢家虽比不得其他高门士族,但到底门第在那里,谢家的女孩子们,也个顶个的娇养长大。金枝玉叶的女孩子,哪个没两份气性儿?原本得知那个生而藏珠的姐妹要回来时,她们心里也是好奇的。但听了孙氏那些话之后,心中便都有些不舒服。
也是,家里出了那样一个女孩,其他人,自然而然就成了陪衬的绿叶。她们这些女孩子,但凡有一点自尊的,又有那个甘心承认自己低人一等?再加上家里人的态度,从谢灵珠的名字就能看的出来,这让她们很不是滋味。如此一来,原本对灵珠的好奇心,也忽然变成酸酸的一坛子怪味儿醋了。
也有人不甘心,悄悄去跟谢敏铮打听谢灵珠的事。
灵珠出生时,谢敏铮已经六七岁,已经开始记事了,当然记得那个妹妹出生时的情形。
然而她们怎么问,谢敏铮都是一副,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的样子,弄得大伙儿心里都别别扭扭的。
相比起女孩子们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谢灵珠身上,家里的哥儿们,关心的自然是长房嫡出且已经被立为世子的谢灵骄。
谢灵骄是长房嫡子,却排行第二,因为二房还有个比他大几个月的谢灵峰。
谢灵峰作为郢国府大公子,自然从小就受看重,而且那时候,谢灵骄体弱多病,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谢家重点培养的,自然就是他。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说大太太陈氏怕是不能生了,这样一来,往后继承郢国府的,很可能就是二房嫡出的大公子谢灵峰了。
谢灵峰那时候,是真的以为,这个郢国府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知道人人都称赞谢灵骄聪慧,但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上苍是公平的,给了他聪明的脑子,就要要了他的小命。
一个将死之人,他何必计较?
可偏偏,六年过去,那病秧子不仅没有死,反而越发好了。
据往越州送过东西的人回来说,二公子不仅身子好了,连功课武技一样都没有落下。
谢灵峰很不是滋味,原本虽心中烦闷,但人到底不在京城,他看不到,边可以假装谢家不存在那么一个人。
没有谢灵骄,他就是谢家这一辈的代表,出外结交应酬时,众人都认他这个郢国府大公子。可等谢灵骄回来呢?他才是郢国府名正言顺的世子。这不?郢国府世子将要回京的事儿才刚有风声传回来,那些个一贯与自己不对付的,就迫不及待跑到他面前落井下石了。
谢灵峰被气个好歹,偏还得维持风度,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
只有等背着人了,才一个人咬牙切齿,诅咒老天瞎眼,没把那碍眼的病秧子收了。
谢灵峰连着几日闷闷不乐,离谢灵骄到家的日子越近,他的脾气就越不好。
谢灵英观察了几日,终于寻了个机会,凑到他面前,说:“大哥,你听说了没?似乎二哥跟六妹妹的车队,是跟昭王府的人一起的,就是不知是真是假。”
谢灵峰心里咯噔一声,急道:“这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谢灵英脖子一缩,抖成了个鹌鹑,他战战兢兢地说:“是……是魏子扬说的,他说他是听见皇曾孙发火,才知道这事儿。”
谢灵峰立刻怒了:“不行,这事我必须马上告诉父亲。二弟也实在太不懂事了,即便爱慕虚荣,也不该胡乱攀附。”说完他急匆匆地去找谢勋了。
等他离开,谢灵英才伸展了缩了半天的脖子,拍拍衣袖,器宇轩昂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