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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里,秦舜的沉默让君蕴有了一丝丝寒意
她与秦舜坐在一处阴凉的回廊下,很自觉地和他隔出一个安全的距离,语态间还是有些犹豫:“你从前与我说,有些事情,你希望她能亲口告诉你。可是如果你有过这样一个秘密,明明想说出来却已经失去了说出来的最好时机,在犹豫徘徊之后决定说出来,才发现说不说结果都一样。然后你拼命地想要忘记,却又拼命的想起来。这个秘密就像一个毒瘤一样长在你心里,所以,你开始想把自己也忘记,让自己或成另外一个人,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就能获得重生,那么,这个秘密真的就很难说出口。”
秦舜抬眼,沉默的望向君蕴。那双看似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分明有狂风暴雨袭来的迹象。
君蕴难得的收起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本来我真的不想说,也不能说,可是……”她看了一眼秦舜,意思很明确——你们冷战这么久,真的很影响夫妻和谐!
君蕴看了看依旧沉默的秦舜,将她所在的身体里头的记忆倾盘倒了出来。
秦舜从前听小菊半猜半蒙的给过一个说法,说是金晚玉这十几年来大多数都在外头疯野,十岁以前则是跟着一位国子监离休的师父习字。
其实真相不完全如此。
按照大周的规定,皇室贵族家的小孩,五岁以后就要被送到国子监里头上学。
可金晚玉是个例外。
金相为了让她成为接班人,自她能走路的时候就令下人陪着去跟着一位师父修文习武,那位师父是个世外高人,金晚玉又是金苑的独女,堪称小金苑,学东西快,人机灵,饶是那位从不收入室弟子的高人,也破了规矩收了她,只是那高人身居山林,金晚玉每每去求学,总是天不亮就驾车离开,小小的人儿还要再荆棘满布的山林里找师父,然后天黑了才回得来。
到了小晚玉九岁那年,已经是一个聪明绝顶才华横溢颇具身手的小姑娘,因着金相教子过程比较低调,是以旁人并不晓得金相家的小姐如何如何,可相府上上下下则是将小姐折腾人的本事领悟了个透彻!
这个年仅九岁的小姑娘更是被相府的人看做了小丞相,个个都认为小小姐长大以后必定继承丞相之位!也是在那一年,金苑安排了金晚玉进了国子监。
国子监里头大多都是五岁便进来了的皇家官家之子,是以一个九岁了才第一次走进国子监的金晚玉,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金晚玉到来以前,因着大公主低调,二公主沉稳,四公主懦弱,又因着女帝有意无意的对自己的皇子有些压制,所以君娆是国子监里头最为吃香的小公主,一直独领风骚,不可一世的傲娇性子养的十分精贵。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金晚玉前脚刚踏进国子监,另一个特例后脚就跟着进来了。这个特例,则是当今赵丞相的独子,赵子然。
赵子然比金晚玉大五岁,所以,作为一个十四岁才刚刚走进国子监的贵族少年,赵子然比金晚玉更加特殊!顺利成章的,赵子然和金晚玉并列成为君娆的挑衅对象。
仗着女帝的宠爱,君娆身边的侍婢下人屁溜溜的一大片,前前后后都服侍的妥妥当当,作为国子监里头唯二连一个下人都不在身边的金晚玉和赵子然,成为了君娆的的嘲笑对象。
金晚玉年纪小,气性却大,她看不惯君娆呼喝别人其实自己就是个废物,挑着一个休息的课间,嬉皮笑脸的将君娆请了出去。君娆得意极了,想着她定是来巴结,在众目睽睽之下撇开下人和金晚玉出去,只等她讨饶的时候就将人全叫了出来见她的丑态。谁料,那天直到放学,君娆和金晚玉都没有再出现过。
宫人们慌了手脚,连金殊都吓了一跳,遣人去寻金晚玉的下落。直到天黑,宫人们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瞧见了被吊的奄奄一息的三公主!
听说,同一时间,金晚玉看完了东大街的杂耍,举着两只糖葫芦回了相府。
于是,大祸就这样闯下了。金苑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将金晚玉捆着带入了皇宫,在陛下还没来得及震怒以前,当着女帝的面给金晚玉上了三十大板。九岁的女孩子,哪怕身手再好,这三十大板下去,也奄奄一息。
金苑和赵月华都是女帝的左右手,她在位期间,这两位卿家为她省了不少事,人家已经对自己的孩子这样痛下毒手,若是再为难,只怕会弄成僵局。是以女帝非但没有震怒,反倒安慰了几句,权当做是小孩子间的争执,还责怪丞相下手太重。
于是,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只不过女帝下了命令,自此去国子监上学的王孙士族,一律不可以有奴才陪同。
为了这件事情,金晚玉和金相闹了不愉快,十日之后回到国子监,也就看君娆更加不顺眼。如今君娆的小人奴才们皆是在外头等候,身边没个人服侍,又似乎是得了女帝的什么告诫,除了不断的翻白眼,竟真的不再找金晚玉的茬。
可是,不找金晚玉的麻烦,就一定得找其他人的麻烦来消气。所以,一只懦弱的躲在角落恪守本分的君蕴成了君娆看着不顺眼的人。金晚玉第一天来国子监的时候,给她递小纸条告诉她怎么样坐好,书放在哪里,先生是谁脾气如何的,就是君蕴。所以当君娆找君蕴麻烦的时候,金晚玉三两下就将君娆打跑,自此,君娆看金晚玉更加不顺眼,连带着看君蕴也更加不顺眼。
对于金晚玉来说,君娆固然讨厌,然而就坐在君蕴边上的位子,看着君娆挑衅都无动于衷的赵子然更加让金晚玉气愤,拍着赵子然的桌子道:“你身为堂堂男子汉,见到一个姑娘家被欺负都不知道说两句话,你还是男人嘛!”
赵子然只是看她一眼,声音尚显稚嫩,语气却极为平淡:“为人臣者,当守君臣之道,不可以下犯上。”
“啊呸!”金晚玉暴跳如雷,鄙视死了这个道貌岸然胆小如鼠的赵相独子。
自此,金晚玉十分讨厌赵子然,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讨厌,她对赵子然的关注反倒多了起来,还主动调换了后排的座位,常常拿着一本书挡着脸偷偷看赵子然。
赵子然总是一身简简单单的黑色锦袍,做工料子都是上上等,他的个子是同龄孩子里最高的。他的皮肤好到让金晚玉自愧不如,只是略显苍白,金晚玉愤愤的叫他“小白脸”。
小白脸除了外表被她吐槽,还有许多行为也遭到了吐槽。比如,他的书桌永远是国子监的学生里头最干净整洁的。桌子下头的书也是最多,被翻过次数最多导致页脚都微微上翘了的,偏偏他极为爱护,每一本书都一点一点整理平整,压好。金晚玉从此为他改名“小别扭”。
这样过了几日,金晚玉的偷窥行为被君娆发觉,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自然不缺乏这方面的手段,不过半日,俏丽的女孩子已经围在赵子然身边,左一句“子然哥哥”右一句“子然哥哥”。
金晚玉觉得君娆那个样子十分耍宝,她没有再去找君蕴的麻烦,金晚玉也乐的清闲。时不时的会找君蕴说说话。
真正的君蕴是一个正正经经的软弱公主,她看向金晚玉的目光中满是羡慕与激动,她说她从未出国皇宫,她的父君很早就死了。金晚玉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一个母亲,还有三个父君,这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所以,觉得很幸福的金晚玉当天放学后便带着君蕴偷偷跑了出去玩耍,直到很晚才回来。
毫无疑问,君蕴回到宫中也无人问津,金晚玉却又被罚了,这次一罚,就是三天。金晚玉早已经脱离了与母亲大吼大叫最后还是不讨好的年龄,只是心里还有些记挂君蕴,她只要一想到君蕴说这那句“也许有一天,我死在宫里也不会有人伤心”就觉得很难过,她几天没有去上学,也不知道君娆那个坏蛋会不会欺负她!
所以,三天一过,她立马就奔回了国子监。这一次,有些出乎金晚玉的意料。
“什么?你说君娆每次找你茬,都是那个小别扭,啊不,是那个赵子然帮了你?”金晚玉像是听天方夜谭一般,眼睛瞪得大大的。
君蕴微微一笑,柔柔弱弱:“是啊,玉儿,其实你误会赵子然了。”她自小身在深宫,又常看人脸色,所以看起事情来也透彻一些:“虽然没有明着偏帮,可我看的出,每次三皇姐来找我的麻烦,都是被他悄悄化解了去的。玉儿,你行事太过随行冲动,若是再大一些入了官场,定然会吃亏。赵子然看似漠然,其实是一个心有热血行事谨慎的人。”
“啊呸!”金晚玉做出一个作呕的表情:“我最讨厌官场那些弯弯道道,也就他那种小别扭才会喜欢这些!既然你说他帮了你,那我也不鄙视他了,倒是你!”她脸色一正,难得严肃的交代:“你性子软弱,我觉得你更不适合那些弯弯道道,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帮你走出那个皇宫!”
那时的金晚玉也许没有看到,年轻却软弱的公主眼里,满是无奈与羡慕。也许她自己都知道,不会有那一天了。
君蕴讲了一半,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里还残存着那个那个少女的意识,竟有些鼻头发酸。她停了停,继续道:“金晚玉只在国子监呆了一年,但是在君蕴的记忆力,那一年,是她一生里头过的最快活最轻松的日子。”
秦舜闻言,声音有些沉:“你是说,玉儿之所以单单对君蕴好,是因为她们曾经有这样一段情谊?”
君蕴目光闪了闪,仿佛是触到了真正的君蕴一生最大的惊心动魄,她咽了咽口水,道:“不只是这样,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君蕴替金晚玉守了一个秘密——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