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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孕了?”孟君淮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之后,房里一时就没了什么声响,但似乎又并不是因为哪个人有甚不愉快的情绪,只是因这消息砸过来得太突然,谁也没反应过来。
俄而孟君淮深缓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谢玉引。玉引也刚回过神来,想了想问他:“我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安排?”
“……”孟君淮仍睇着她,愈加佩服她这波澜不惊的本事。
因为郭氏是栽在孩子的事上的,早在谢玉引入府之前,他就设想过这位新正妃在类似的事上会是怎样的态度。
——是如同郭氏一样,容不下妾室有孕生子,还是会大度地喜欢府里的其他孩子?
他设想了几样不同的情况,都没想到她会是眼前这样的反应——完全看不出高兴,但也完全看不出半点不高兴,就是平平淡淡地问他要不要做什么安排,公事公办一样的态度,就像这件事其实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直弄得他说不出什么安慰或者告诫她的话,也只好跟着“公事公办”起来:“你递个帖子把这事禀给母后和母妃,她们会召你进宫,你去回个话就是了。有赏赐就接着,其余的不用你费神。”
谢玉引松口气应下,有点小庆幸这种事不用她费神。
她的父亲没有妾室,但大伯有。有一年她回家过年时就正好赶上大伯的一位妾室有孕,大伯母为这事操碎了心。她听说大伯母经年累月地做主母之后,连医书都读了不少,主要就是怕妾室有孕时出什么岔子。
母亲跟她叹气说:“你伯母也是太小心了。女人家怀孕生孩子,哪可能个个都平安呢?你伯父也不是不明理的人。可她偏是连下人嚼舌根的事也不愿有,次次都要自己操劳。”
当时玉引十二岁,听母亲这么说完,只觉得大伯母这个活法真累,她以后一定不要让自己这么累。
但等到圣旨下来,把她赐婚给六皇子、她又听说六皇子府已有几个孩子之后,冷不丁地再想起这事,突然就是不一样的角度了。
她惊觉原来只要府里的妾室怀孕出了事,无论是不是当嫡妻的做了什么,都或多或少地会有人觉得就是嫡妻做了什么!有的可能并没有恶意,真的只是闲得发慌在茶余饭后拿来嚼舌根编故事;但总也难免会有那么一个两个,是认真觉得主母在害人。
这种阴暗的论调就很烦了。也许夫君刚开始半个字都不信,但万一有个那么两回三回呢?还是会信一点的吧……
谢玉引为这个还小阴郁了一下午,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当主母的地方,比大伯母执掌的谢府后宅更位高权重、自己却半点不像大伯母那样连医书都读过之后……
现在逸郡王跟她说并不用她费神之后,她就轻松啦!
回头她就离东院远远的,该礼佛就礼佛、该念经就念经。她正院的人根本不碰东院的那一摊子事,到时尤氏平安生了,功劳她半点不抢;但万一有个万一……那就是母子缘分不够,跟她也是没有关系的。
谢玉引这般越想越轻松,回到正院后就提笔写帖,言简意赅地道明了尤氏有孕的事,让珊瑚送到宫里去。
但珊瑚把帖子交给了赵成瑞。折回来后跟她说:“奴婢仔细看了,院子里的宦官还是让赵成瑞领头吧。那王东旭主意大了些,上头若有人压着还好,让他领头怕是要出事。”
珊瑚说罢又细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说昨日元宵家宴前,两位侧妃和几位妾室一道在堂屋喝茶,赵成瑞和王东旭同去帮王妃瞧着,赵成瑞禀的就是“何侧妃未带大小姐同来”这样明摆着的事,但王东旭则提了穿着格外素淡的苏氏,还帮苏氏带了话。
“奴婢觉得,他才不只是看到什么说什么呢,这是有心想跟苏奉仪卖个好。要是苏奉仪跟您这边搭上,准有他的好处。”
珊瑚这样解释完,谢玉引赞同珊瑚是对的。
想捞好处不要紧,但是他这样存心眼地选择递不递话还是很危险的。她是王妃,不可能挨个去琢磨每个人究竟是什么想法,很多时候只能听下人禀来而后决断,若他们在表述上有所偏颇,影响她的想法是难免的。
“那确实是赵成瑞更让人放心。”谢玉引拿了主意后想了想,又格外叮嘱了句,“那你注意点,近些日子别让王东旭和东院有接触。嗯……让赵成瑞把其他人也看住了。”
她还是很不想尤氏这一胎出事的,日子当然还是平静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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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瑞从宫中回来后就跟玉引回了话,说皇后娘娘和定妃娘娘都道明日就得空,让她明日便可进宫。
谢玉引次日就早早起了身,收拾妥当后着人备了马车,往宫中去。
进了宫门后很快就见到了定妃永宁宫的嬷嬷,那嬷嬷看起来一团喜气,向玉引福身说:“娘娘问了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也说这是件喜事,要见见您,娘娘便先去坤宁宫了。您也直接去坤宁宫便是。”
玉引就随着这嬷嬷去了坤宁宫。她到时,皇后和定妃正在殿里品茶聊天,一见她进来,皇后赶在她施礼之前便道:“可来了,定妃已在本宫这儿夸了你许久了。坐吧。”
玉引就在侧旁的椅子上落了座,初时还好奇自己与定妃都没见过几次面,定妃能夸她些什么?继续聊下去就懂了。
定妃夸她懂事有福,刚进府就添了个孩子云云。
玉引有点懵神地很想说其实按日子来算,尤氏早在她入府前一个半月就已经怀上这孩子了。
定妃又夸她端庄贤惠,日后肯定是个好母亲,叫她不必紧张,不懂的地方自有乳母替她办好。
玉引懵得更厉害了。
她就只能边迷茫边客气地答应,好在所有的话题也都是“客气地答应”就可以过去的,没有什么专门问她的事。
小一刻之后,玉引从坤宁宫退了出来。临出来之前,皇后赏了些簪钗首饰绫罗绸缎,定妃则怕有孕的事弄得府里人手不够,赐了四个小宫女下来。
仍是那带她来的嬷嬷送她出去,玉引实在被刚才的过程弄得有点晕,犹豫着开了口:“嬷嬷,有孕的是我们府里的侧妃尤氏,方才皇后娘娘和定妃娘娘的意思怎么……”
怎么听着好像她们误会是她怀孕了一样?!
不应该啊!她入府才一个多月,这孩子可三个月了啊!
这嬷嬷是个老资历的,扫了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笑吟吟说:“您是王妃,府里的孩子自然都是您的孩子。娘娘们记的,自然也都是您的好。”
前一句没什么,后一句玉引隐隐约约懂了点:好像这意思是说王府侧妃们在后妃这里上不了台面?
她一边摸索一边扫了眼随在后头的四个小宫女,又说:“那娘娘赐的人、赏的东西……”
“哦,您担心这个?”嬷嬷发觉这位王妃好像格外懵懂,但也没显露什么,“这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下首要的,自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直白点就是说这些赏赐虽然名义上是给她,但她还是可以安心地给尤氏,因为让尤氏好好安胎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谢玉引回府之后就让人连宫女带赐物一起给尤氏送了去,额外嘱咐了一句“谨慎记档”,自己就回正院歇着去了。
东院里,尤侧妃正歪在榻上,自己咬牙切齿的,气儿特别不顺。
她本来是不想这个时候就说有孕的事的。头三个月最容易出事儿,新王妃是善是恶又还不清楚,她原本想再等等,到四五个月的时候再说。
昨天逸郡王见了王妃却没见她,让她觉得不痛快,她这才直接说了——她想就算殿下受着伤不能亲自来看她,也得叫她去见见吧?
可是居然没有,殿下居然什么都没说!她直到今早才听说王妃昨晚就做主递了帖子进宫去,皇后和定妃立时就传王妃进宫说话去了,对她这儿同样没有半句过问。
她原想靠这孩子把昨天丢的脸挣回来的,眼下却是阖府都知道了她有了孩子、殿下却仍旧没见她的事,实打实地又丢了一回脸,气得眼晕。
山茶还劝她,说什么这种事上宫里就是这样的规矩,上回她有孕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尤氏心说这一样吗?她怀阿礼的时候,府里的正妃是殿下的原配郭氏。现下这位,一个继室而已,论岁数比她还要小,怎么能像郭氏那样压她一头?
肯定是她昨儿在殿下跟前说什么了。尤氏狠狠磨牙,都能想象出谢玉引用那副单纯样子在殿下面前劝他安心养伤,或者说让她安心养胎不要搅扰是什么模样!
尤氏气得又重舒了口气,听到脚步声抬了抬眼皮,看见自己身边的山栀进来了。
山栀身后还领着四个小丫头。
这厢山栀向她福身,后面那四个就低着头跪了下去。山栀禀说:“咱王妃从宫里出来了,皇后娘娘赏了些东西给您,已按规矩造册入库。这四个是定妃娘娘怕您身边人手不够,赐下来伺候您的。”
山栀悬着颗心,绝口没敢提这些其实名义上都是赐给王妃、王妃又赐给她的,更不敢提按规矩侧妃该向王妃谢恩去。
但她话音刚落,一只瓷盏还是猛砸到脚边碎了一地。
尤氏看着眼前这四个最大不过十一二、最小估计才六七岁的小宫女怒火中烧:“定妃娘娘会赐这么几个小毛丫头来给我安胎?不是正院那位换了人就是她跟娘娘嚼舌根了!退回去,全给她退回去!摆谱跟谁示威呢,姑奶奶不吃她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