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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征前一日,惜月到东宫找燕旻道别。天寒地冻,却见他居然只穿了件单衣在院中举石锁。燕旻见她来了很是高兴,一边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汗,一边道:“你来了,如此正好,我本就打算午后过去找你的。”
两人边说边往里间走,惜月问道:“你怎么举起石锁来了?”
燕旻嘿嘿一笑,刚出了身汗,原本青晦的脸色难得有些潮红,“已练了有一段时日了,早午晚都举一阵子,你瞧瞧,是不是强壮了些?”
他边说边挽起袖子,向她展示肌肉,她斜眼瞧去,他出生时不足月,体格一向孱弱,哪能靠举几天石锁就练出好体魄来,可她不好打击他,鼓励道:“哟,瞧着还真和以前不同了。强健体魄是好事,却要持之以恒,你既有这个心思,便好好坚持,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他脸上现出自豪之色,“那是自然,你道我是闹着玩的?除了举石锁,我还天天扎马练拳的,子烁说了,等我体魄好些,就教我练气之法,等有了内力,再教我刀剑之术。”
她讶然道:“是子烁让你练的?”
两人已进了殿内,伺候的宫人不敢怠慢,替燕旻披上貂皮大氅,又呈上滚热的姜汤让他暖身。燕旻不耐地呷了两口茶,一小内侍还欲呈上手炉,被他怒目一瞪,骂了声“滚”,那小内侍吓得缩着脖子退下了。
“子烁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若手无缚鸡之力,别说别人,连自己都要瞧自己不起的。”
惜月嗤了一声,“你是太子,天家之子,谁敢瞧不起你?他一介武夫,你何需将他的话当真?”
燕旻摇头道:“话可不是那么说,你还记得上次萧山打猎吗?若非子烁及时出手,我恐怕被那头野猪的獠牙捅破肚子了。”
“我自然记得,他护卫不力,差点累你受伤,你倒大度,不但不责罚他,还继续由着他张狂。”
燕旻笑笑,“这怎么怪他?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才对。”当时他一意孤行要自己猎杀那头野猪,别的护卫都反对,只有子烁支持他,“他是好意,让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弱。以往打猎,都是侍卫们将猎物打个半死,再把猎物赶到我跟前,我却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其实……别说别人了,惜月,我连你也比不过的。只因我是太子,别人不是没有瞧不起我,他们只是不敢瞧不起我罢了。”
他是太子,除了皇帝会骂他,人人对他阴奉阳违,尽说好话恭维话,但子烁和那些人不一样,他告诉他,别人恭维他,是因为怕他,而他们怕他,不是因为他有多了不起,只是因为他是太子。
惜月撇嘴,不以为然,“我可没有瞧不起你。再说,你是太子这是事实,将来登基,生杀予夺全在你一念之间,别人怕你也是应该的。”
燕旻神色一暗,“可父皇就瞧不起我,觉得我是废物。”
今上崇武,对这个天生孱弱的儿子总是不满意,在他身上找不到丝何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奈何又偏偏只得这么一个儿子。
“子烁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光靠别人,我想猎野猪,就得自己有这个本事,不能光指望着别人在危机关头帮我一把。父皇将龙椅交给我,将来的路得靠我自己走。”
惜月见他脸现难过,哎了一声,“不是在说强身健魄的事吗,怎扯到这上头来了?我还是那句,子烁的话你听听就算了,他让你举石锁练气,于你身体有益,这都是好事,你照做也无妨,但再多的,你可得留神了。”
燕旻回过神来,笑道:“我晓得。对了,你明日就随大军出征了,我还真羡慕你,你回来要好好与我说说这行军打仗的趣事。”
他说着叫人呈上一只匣子,亲自打开递到她面前,“虽有燕诩看顾着你,但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这是我亲手改良的,送你防身。”
她诧异地接过,却见是一只做工精致的袖箭,箭杆轻短,长约七寸左右,可轻易藏于袖子内。燕旻示范给她看,“这是梅花箭,一次可发六箭,三十步内的敌人难以逃脱。”
惜月欢喜得不行,连声称赞,“太子真了不起,刚才还说没本事呢,这不是本事是什么?这可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礼物。”
燕旻难得被赞,稚嫩的脸上竟有些赧然,“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主意,我原本还想着送你一把弓的,但子烁说你原来用的弓就挺好,且用顺手惯了,贸然换新的弓反而不适应,还不如送一个可以防身的暗器。这梅花袖箭也是他挑选出来的,我不过改良了一下,好让射程更远一些。”
又是子烁……惜月原本满心的欢喜顿时淡了不少,“让你费心了,其实我跟着去,不过是伺候燕诩起居罢了,又不用冲峰陷阵,也不知用不用得上,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燕旻不满道:“这是我特意替你做的,你怎能不要?再说,就算不用冲峰陷阵,这一去路途遥远,你留着防身也是好的。”
惜月不忍拂他好意,笑着将袖箭收了,忽然想起今日他提了子烁多次,却不见子烁,不由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子烁?”
燕旻神色有些不自然,垂眸道:“他出宫替我办事去了。”
眀焰使本就是替帝王家的人做辛密事的,惜月也不以为意,见他不提也不再问,转过话题道:“睿王的事你听说了吗?不知陛下可是有什么想法?”
太后寿辰已过,燕诩明日也要出征了,原本睿王是打算待大军出发后就启程回朔安的,但昨日却传来消息,今上要将睿王留在翼城,对外的说法是太后甚是想念这个外放的儿子,要留他在翼城多住些时日陪陪自己。今上龙体违和,燕诩领军出征,在此敏感时期将睿王留在翼城,显然是不放心燕诩,要将睿王扣住作人质。
燕旻挠了挠头,脸色有些讪讪的,“老头子一向多疑,现在又病病歪歪的,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他连我都防得紧呢,也不想想,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到他两脚一伸,这片江山还不是都得给我。”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惜月见问不出什么来,略坐片刻后也告辞了。
魏地处于大晋南方,物资丰饶,夏长冬短,这也是燕诩不惧寒冬毅然出兵的原因,果然大军开拨一路往南走了半月,气温渐渐回暖,士卒身上再不需穿着那厚重的御寒衣物,轻装减负后脚程又快了许多。
副将阎骆指着帐上挂着的舆图向燕诩道:“按这速度,不出十日便能到望月关。”见燕诩冷峻的双眸只扫了扫舆图并不发问,阎骆额上微微有些冒汗,这位年轻的主帅,心细缜密,一向寡言少语,但他不发问,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想法。
他略略思索,又道:“斥候回报,魏人上月已驻重兵在望月峡,约有五万之众,看样子是打算硬碰了。”
五万兵马,几乎是小小的魏国半数兵力,之前三个诸侯国同时作乱,晋军攻哪一国,另两国便出兵相助,着实让晋军头痛,现在郑、梁两国已收复,只剩了一个魏国。魏国在三国中虽是国力和地域最小的一个,但它却得天独厚,有一个天然的屏障,望月峡。
望月峡长约五里,峡谷两边峭壁林立,地势极之险要,虽不是晋国进入魏地的唯一通道,却是最近的一条路,若是舍近取远,经琼州绕道,晋军则要多走一陪的路,多花半个月的时间。而此次燕诩带领的三万精锐,正是直奔望月峡。
燕诩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消息散布得如何?”
他肯开口问,即是对之前的汇报没有不满,阎骆暗自松了口气,声音愈发恭谨,“一切已按云帅的吩咐,据魏地的探子密报,魏军果然以为我们的主力军正是云帅您亲自率领的这一支。”
作为本次出征的主帅,晋帝亲赐燕诩名号为云帅,主帅旗帜上也绣有祥云标志。前往望月峡的精锐之师其实只有三万,但对外却佯称有五万之众。
燕诩起身,“既如此,明日起就有劳阎将军了。”
阎骆忙躬身相送,“不敢,云帅神机妙算,阎某在望月峡静候云帅佳音。”
燕诩回到自己的营帐,云竹和云山正守在帐外,见他回来,忙掀起帘子请他入内。帐内有炭火,一入内暖意便扑面而来,他舒了口气,伸手去解领上大氅的扣子。平时这个时候,惜月会飞快地从内帐飞奔出来,笑着替他脱去大氅和甲胄,一边搓揉他的双手问他冷不冷,再捧上热帕子和热汤,然而这次却没有,帐里静悄悄的,除了火盆里依旧燃着炭,看不出还有人在。
他微微有些诧异,云竹明明守在帐外,惜月应该在帐里才对。他将大氅挂好,来不及脱不去厚重的甲胄便往里间走去。撩起帘子,却见那纤瘦的身子伏在矮几上睡得正酣。矮几上只点了一根蜡,烛火微弱,她紧闭的眸子下,长睫轻颤,在烛光中投出优美的弧度,让人不忍将她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