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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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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有十方,一策涂万灵。

    一直以来,世间便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但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今晚之前,甚至连十方策是否真的存在也有不少人怀疑。可此刻,伏羲八卦发出的那道直通天宇的炫目光芒,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到,十方策真的存在,它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来自上古天帝伏羲,而伏羲帝在自己临死前,亲手将自己的力量封存于此,留待那个有能力传承他力量的人。

    这一刻,终于来临。

    所有人都不由自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台上的一切。然而,让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就在燕诩的手覆上伏羲八卦的那一刻,八卦上炫目的光芒忽然熄灭,玉柱上的流光随之消失,缠绕柱上的蟠龙也蓦然黯淡下来,就连围绕在祭台四周的荧光也不知所踪,整座祭台似顷刻间失去了生命。

    空旷的山腹陷入一片死寂。燕诩当场惊愕失色,皎玉般的俊脸霎时变得煞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掌下的伏羲八卦,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八卦,为何一下变成了死物,“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不但燕诩,祭台下所有人都惊诧万分,明明刚才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为何在最后一刻,什么也没有发生?

    燕诩踉跄退了一步,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又猛地上前将另一只手覆在八卦上,可那面八卦仍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他不死心,用力将嵌入柱顶的八卦抠出,再重新嵌入,复又将手按上去,如此反复了几次。只可惜,无论他怎么试,伏羲八卦如同失去了灵性的死物,仿佛它从没发出过让人眩目的光芒。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疯狂,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一掌击在玉柱上,“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找到十方,只有我可以继承十方策!我不可能失败……”

    白玉柱喀的一声裂开,燕诩目眦欲裂,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伏羲八卦,“不可能……极阴之日,异血人,伏羲八卦,祭品,我全都有了,为什么不能成功……为什么……”他猛然转过身,指着对面山壁上的伏羲石像,怒极而吼:“为什么?为了得到十方策,为了做到无情无欲,我连我最爱的女人都杀了,献给你当祭品,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满意?为什么你不肯把十方策传给我?”

    他仰头狂吼一声,将手中伏羲八卦狠狠砸向石像,嘭的一声,石像的脸被砸出一个坑,八卦也随之跌落地上。然而伏羲石像仍是无声地看向空虚,似悲悯,似哀恸。

    胸口剧痛,他手扶玉柱,颓然跌跪在地,另一手紧紧捂住胸口,痛得冷汗直冒,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极阴之日,然而等来的却是残酷的失败,还败得莫名其妙一塌糊涂,叫他如何甘心?他苍白着脸,犹自不相信这个事实,喃喃道:“不可能……我不可能会错,今日就是极日之日,异血人的血打开了十方,伏羲八卦,世上唯有一面,祭品……惜月就是我最爱的人……惜月就是祭品,到底哪里出错?”

    他蓦然顿住,混沌的脑中似闪过一道惊雷,惊得他胆裂魂飞,原本就苍白无血的脸,此时更是惨白一片。他缓缓转头,难以置信地朝祭台下怔怔看着自己的女子望去。

    而此刻,祭台下搀扶着亦离的叶萱,同样在思索燕诩失败的原因,蓦然迎上燕诩利刃般剜过的眼神,那眼神及其复杂,震惊,挫败,不甘,绝望,一一闪过,最终全都化作了愤怒,不可饶恕的愤怒。

    那几乎将她燃烧的仇恨目光让她脑中一个激灵,顿时恍然大悟,她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燕诩,继而指着他,难以抑制地大笑出声,她笑得那样畅快,似是看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笑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亦离,你知道他为什么失败吗?我告诉你,他不是败给了天,他是败给了自己,真是可笑,燕诩啊燕诩,你聪明一世,机关算尽,可到头来,你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自己的心。你真正爱的人,根本不是顾惜月,你真正爱的人,是你亲手塑造出来的惜月!”

    所有人都看着燕诩,目瞪口呆,亦离愕然道:“叶子,你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叶萱笑着道:“亦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她指了指燕诩,“那个人,将我的记忆抹去,欲将我塑造成另一个顾惜月,每日陪在他身边,弥补他与顾惜月不能厮守的遗憾。讽刺的是,这个一向善于揣摩人心,以操控他人为乐的人,却没能操控自己的心,他竟然爱上了顾惜月的替代品,爱上了那个他一手塑造出来的惜月。所以,现在躺在祭祀台上的惜月姐姐,根本不是他最爱的女人,四个条件已缺其一,他再也不可能得到十方策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安逸禁不住一阵狂笑,“果然自作孽,他贪得无厌,妄想鲸吞整个天下,如今宝山空回,果真是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哎哟,好可怜啊,白辛苦一场了。”

    这一刻,燕诩只觉祭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嘲讽,胸腔里气血翻滚,喉间一阵腥甜,一丝嫣红自他嘴角溢出,他依旧死死盯着叶萱,目眦欲裂。

    叶萱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不甘心吗?可是燕诩,你已经彻底失败了,因为……你真正爱的那个惜月,已经消失了,世上再没有惜月这个人!”

    燕诩再也忍不住,噗地喷出一口血来,抓在玉柱上的手指,已硬生生嵌入玉柱里,再抬头时,深邃的眸子变得森冷可怖,怒火和恨意涌上他的脸庞,杀气尽现。

    看着他眼中逐渐涌现的疯狂之色,叶萱心念一动,想起北冥诀最忌讳的一点,便是修炼者的情绪若大起大落,极易走火入魔。眼下他功败垂成,正是最失意的时候,她于是又大声道:“真是可惜啊燕诩,明明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你就可以成功了,十方策明明近在眼前,可你为何偏偏爱上了你自己一手塑照出来的泡影?你明明是那样爱着顾惜月的啊,可是为什么,你连自己是何时移情别恋的都不知道吗?”

    她原本只想刺激燕诩,可亦离在她提到顾惜月三字时,却猛然挣脱她的手,朝祭台上奔去,“惜月……惜月……”

    如果作为祭品的顾惜月已毫无用处,那她是否还活着?然而他才踏上石阶,燕诩已冲了下来,他已败得一塌涂地,今日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叶萱大惊,来不及多想也跟着冲了上去,“亦离,小心!”

    燕诩一掌击向亦离胸口,狂怒之下的北冥诀掌风凌厉,亦离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飞落石阶,连带着刚刚赶到的叶萱也飞了出去。

    “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佟漠和云卫的人终于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而之前被困的安逸和几位僧人,已抢了先机,突围而出。安逸眼见燕诩已朝叶萱奔了过去,身子一跃,提剑朝燕诩刺去。

    亦离强忍着身上剧痛,踉踉跄跄地朝祭台走去,他伤得甚重,手脚并用爬到祭台上,“惜月……惜月……我来了,你醒醒,你醒醒……”

    顾惜月依旧沉睡着,容貌依旧美丽恬静,可嘴角处却有一道刺眼的暗红血痕,亦离慌忙伸手探去,只觉她全身冰冷,就连一丝微弱气息也无。亦离紧紧抱着顾惜月,发出一声哀恸长吼。

    这一声哀吼在空旷的山腹中不断回荡,叶萱顿时明白到,顾惜月已经死了,泪水霎时涌上眼眶,可燕诩正不顾一切地置她于死地,她连朝亦离看一眼的空隙也没有。安逸一边拦下燕诩,一边朝叶萱喊:“叶子,你再坚持片刻,渡一大师他们很快就能攻进来!”

    其实自燕诩失败的那一刻起,叶萱便已明白,她再无可能自燕诩身上得到千山万水的解药,燕诩爱上他一手塑照出来的惜月,可由于她意外恢复了记忆,以至世上再无惜月这个人。他当初有多爱惜月,此时便有多恨叶萱,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就算渡一将她救出去,没有千山万水的解药,她迟早会变成一具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比死还可怕。

    她大声朝安逸道:“别管我,你快走!没有千山万水的解药,我宁愿死在这里!”

    她从地上捡起一柄云卫跌落的剑,朝燕诩迎了上去,燕诩不会放过她,她宁愿留在这里,与他同归于尽。安逸见她不肯走,一时也没办法,只好两人合力与燕诩缠斗。此时,甬道处越来越多的僧人闯了进来,山腹中顿时一阵混战。

    “少主,少主,老奴来迟,你无事吧?”

    “亚父?我无事。”

    混乱中,颜奴带着几名手下也闯了进来,趁着手下缠上燕诩的间隙,颜奴将安逸拉到一边,低声道:“少主,我刚刚听闻燕诩失败了?那伏羲八卦可还在?极阴之日千载万缝,只要伏羲八卦在此,少主……”他朝已奔向祭台的叶萱看了一眼,“叶姑娘便是祭品!”

    安逸心中猛的一跳,来十方之前,他一直瞒着颜奴他要毁掉十方的心思,只说自己是来救叶萱的。颜奴得知十方的所在后,满心欢喜,别人要取得十方策,除了极阴之日,必须得到有异血人、伏羲八卦和祭品,可他家少主却比别人占了便宜,只因能打开十方的异血人,恰恰也是他的祭品,眼下机会难缝,怎可错过?

    他的脸上一阵激动,“少主,时机难得,千秋霸业,只在你一念之间。”

    安逸朝祭台上正抱着亦离哭的叶萱看了一眼,心头一阵剧烈跳动,然而只一瞬间,他已断然道:“亚父,十方策的事,你还是忘了吧。”他顿了顿,为防颜奴不死心,骗他道:“我们晚了一步,伏羲八卦已被燕诩毁掉了。”

    颜奴大失所望,怅然道:“啊……怎会如此……我们找了这么久……”当年主公的殷切托付言犹在耳,他足足努力了二十年,眼见希望就在眼前,怎能叫人甘心?他朝祭台迈去,喃喃道:“不,我要去看看……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恰在此时,整座十方忽然剧烈地震动,碎石杂着沙土自山壁上倾落,就连伏羲石像也被这剧震震裂。

    有人大喊:“不好了,山要塌啦!快跑!”

    佟漠立即朝燕诩奔了过去,掩护着他往甬道且战且退,虽然十方策没了,可他不能让燕诩有任何闪失,眼下逃命要紧,那些僧人他们暂且顾不上了。

    安逸也是大惊,“亚父,性命要紧,别管那劳什子十方策了!走!”

    他一边喊,一边朝祭台奔去,叶萱犹自抱着亦离泣不成声,安逸一把将她抱起,强行冲下祭台,“快走,山要塌了!”

    叶萱想挣扎,安逸却抓得死死的,她朝仍在祭台上紧紧搂着顾惜月的亦离大声喊:“亦离……快走啊!快走!”

    然而亦离恍若未闻,他小心翼翼地擦去顾惜月嘴角的腥红,将她抱在怀中,口中默默念起往生咒。整个十方已摇摇欲坠,越来越多的山石自四壁跌落,尘土飞扬,叶萱离开前的最后一眼,是亦离紧闭双目,在一片断壁颓垣中心无旁骛地诵着经,青灰色的炮子和顾惜月的绯红裙裾旖旎相依,脸上一片祥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