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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却不是你想不见就能不见的,特别是对方有钱又有闲。
莫浅刚用过早饭,捏着鼻子灌下一大碗苦药。去于家投帖的阿狗拿回来了回帖,莫浅便裹上了披风,从侧门走出来。
天气阴沉,秋风鼓荡的衣袍翻飞,她正拉紧襟间的披风,便看见守在巷口的数名男子,一身锦绣的徐睿站在其中,目光灼灼的朝她望来。
这些人都是徐家麾下,徐睿昨日得了消息后,便亲自领了这些人来。
红翡拉了拉她的衣袍,神色间尽显尴尬,昨天柳怀安对外报的是莫浅依旧昏迷不醒,今天一大早就在这儿撞上了,又怎是难堪两个字可形容?
徐睿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冲上来,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看了莫浅一眼,眉间轻愁淡去,却是添了一抹隐忍与复杂。莫浅觉得她读懂了少年的心思,徐家人在此事上也并非全然清白,她故作不识,他却是有口难辩。
莫浅拢了拢衣袍,对红翡道,“走吧。”
她目不斜视的走上去,身后两名家丁戒备的盯着这一行人,路过徐睿身边的时候,他一抬手,那几名男子忙退后避开。他也不离开,而是就这么看着莫浅越过他,又领着几人跟在她身后。
风似乎越发的大了,衣袍吹的啪啪直响,短短一段路,不过数十步,徐睿却有种走了数年的错觉。
红翡前去叩门,片刻后,桐梓便将门打开,莫浅看见这孩子,正要开口,桐梓却是将脸一板,哼声道,“莫小姐,我家先生有请!”
看来这次真把这孩子得罪惨了……
莫浅沉默着迈入门内,随着门板啪的一声合上,徐睿身边的一名男子道,“七少……”
徐睿摆摆手,苦笑,“就在这儿等着,她没事就好。”除了如此,他还能如何?
小院内草木萧瑟,烈烈风过处,卷起一地尘土。
院内无人,桐梓伸手为引,指向敞开的一处大门,冷着一张小脸道,“请吧。”
莫浅敛衽作礼,“还没有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谁要你道谢?”桐梓向旁边跳开一步,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屑,孩童尖利的声音压过风声,“我不明白先生为何要见你,你就是个骗子!你不是姓钱吗?既一早不肯承认,此刻为何又认了?是怕死吗?可谁不怕死?你可知,就是因为你,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你……你妄为莫氏女!”
莫浅默然不语,桐梓说完这句话以后,头一别就跑开了,院子里只余下莫浅四人。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姐姐是怕死……你也说谁他妈的不怕死?你在墙上哭的时候,姐姐不是被逼的热血上头了么?
你以为姐姐是谁?一个现代的都市小白领而已!他妈的她在现代的房贷都还没还完!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七岁的小屁孩儿,装什么男子汉?想以天下为己任,先把眼泪鼻涕抹干净再说!
与虎谋皮,然后要撒下弥天大谎忽悠你家先生,最后要对上的不知是朝中哪个利益集团!他妈的,冷静下来以后,姐姐自己都觉得这个疯狂的计划纯属找死!
可这些话,她也只能藏在心里。
天色暗沉,云层压的极低,巷口响着秋风灌入的呜呜声。
妈的!
不过是钝刀子割肉和一刀痛快的区别!
姐姐还就图个痛快了!
莫浅深吸一口气,向那扇门走去,红翡拎着提篮,无声无息的跟在她身后。迈进茶室,一阵茶香扑面,两名男子跪坐于小几前,于安德正将壶中的茶水注入闻香杯。
听见脚步声,于宪抬起头来,温和笑道,“莫小姐来的正巧,倒是可尝一尝于某新得的铁观音。”
屋外狂风大作,吹的墙头枯枝哗哗作响,小几上的炉火吹的或明或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在于宪对面,还有一张空着的小几。莫浅敛衽作礼,在空着的小几前跪坐下。
于安德将闻香杯捧到她桌前,她道了一声谢才捧着杯子道,“秋日饮青茶,这铁观音此刻饮来正是当季,只是,安溪距京城两千里之遥,此茶来之不易,倒叫先生破费了。”说完,郑而重之的放在鼻下轻嗅。
于安德本有些不喜于宪让他取来此茶招待莫浅,见到莫浅识货,面色方才好看了些,却是道,“莫小姐果然见多识广。”
看来对她有意见的不仅仅是桐梓一人,这黑锅她还背的真冤!莫浅心头苦笑。
于宪手握闻香杯,垂首低嗅,见莫浅不与于安德计较,他方才开口,“莫大老板足迹遍布天下,见识之广博,某不及也。当年,辗转数国,带回的可不仅仅是金银财货,论及各国风物,也是侃侃而谈,倒是叫于某涨了许多见识。于某第一次喝这安溪名茶,还是莫大老板所赠。”
莫浅闻言微微一愣。
这位于先生与莫大老板竟然是故交!瞬间,她冷汗满背心。千算万算竟然没算上这点儿,莫大老板足迹遍天下,认识的人也不少,可对方不提,她根本就不知道!
是敌是友?双方交情有多深?她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贸贸然提出那个计划,很可能第一时间就被人拆穿了!
心里一阵后怕,她露出一脸惭愧的表情,模模糊糊的试探道,“先生……是早就认出小女子了吧?亏得小女子还沾沾自喜,以为无人得知。”说罢,也不等于宪回答,又起身行礼道,“其中难言之处,还望先生原谅则个。”
于宪微笑道,“我与莫大老板不过一面之缘,那也是十余年前的旧事。至于莫小姐的身份,不过侥幸猜中罢了。”说罢,微微抬手,长袖拂过桌面,“请坐。”
还好……还好……坑她的只有莫大小姐……
莫浅心头唏嘘,再次跪坐下,于宪又道,“莫氏之事,我已尽知,莫小姐避让也是正当。如今京城非久留之地,莫小姐还当早作打算。”
这么久,除了白良姜那个率真少年,莫浅也就只听见过这么一句暖心却又不给她负担的话,这点儿温情只让她心头苦笑,迟了……迟了啊……要是早听人说这么一句,管他认不认识路,她早就跑了!
她示意红翡取来篮子道,“先生于小女子有活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明日先生便要启程回乡,小女子如今却是俗事缠身,无法与先生送行,只能备下些许程仪,还望先生笑纳。”
于安德本就对莫浅有成见,见她对于宪的话连客套都懒得客套一句,不由得出言讽刺道,“莫小姐不愧是商贾出生,性命原来也能用这些孔方兄来衡量。”
莫浅只充耳不闻,她微微抬手,红翡捧着托盘膝行到于先生面前,放在桌上,又退回莫浅身后。
托盘放在小几上的时候并不沉重,上面也未有鼓起,实在不像是银子的样子。于宪轻轻的掀开上红绸一角,微微一愣,又盖了回去,手按在上面,对于安德道,“茶快凉了。”
于安德诧异的看着那覆在上方的红绸,捧了一杯茶到莫浅面前,又转过头看向于宪,心中狐疑,这莫家大小姐行事一向出人意表,这是又给十九叔出了什么难题?
一阵大风刮过,附近没关好的门窗被吹的啪啪作响,室内却是陷入一片寂静,唯有炉上沸水发出咕咕的声音。
于宪敛目沉吟,高大的身材跪坐在席上,一动不动,面前水汽缭绕,模糊了他脸的表情。
莫浅端着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谁也没留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低姿态,这位于先生是聪明人,直来直往的摆明目的才有的谈,否则就算绕圈子把人给绕进去了,办事的时候用心和不用心就是两个概念。
东西她已经送出去了,现在就看于宪的反应了……可他妈的,她心头怎么就这么没底?要于宪直接来一句,莫小姐高义,然后就没下文了,她这话还真不好说下去!
早知道就不跟这位打哑谜了……
莫浅不断在心头安慰自己,事情她已经反复推敲过,依照眼前这位端方的性格,没道理不说两句什么。
可你倒是开口啊!……真当自己是世外高人啦?装什么深沉!
于宪沉吟半晌,才笑了一声,朝莫浅拱拱手,“莫小姐竟是送于某如此厚礼,于某佩服!不过,此事,又与于某有何干系?”
莫浅身上一阵发软,恨不得有个人来扶她一把,背心冷汗涔涔。可算是问了!……要跟你有关系,我犯的着跑来装逼么?
她还未缓过神来,好歹还记得剧本的台词,沉声问道,“于先生可通经济?”
于宪缓缓摇头,于安德在一旁嘀咕道,“君子言义不言利。”
话题到了紧要关头,莫浅可容不得旁人再来插嘴,她冷冷的瞥了于安德一眼,火力全开,“君子言义不言利?管子经商富齐国,是不是君子?陶朱公复越,是不是君子?子贡经商,亦被圣人纳入门下,后为圣人守孝六年,宣扬圣人教化,是不是君子?以小女子看来,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全,即是君子!”
这番话其实有点儿极端了,放在别的读书人面前,莫浅是不敢这么说的,不过,这位于先生一向与众不同。
莫浅说完这段话,转头看向于宪,又道,“自古以来君子之争未尝停歇,此乃小女子一家之言,于先生见笑了。”
于宪闻言微微一笑道,“此言倒是于某闻所未闻。”
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呢!
莫浅轻笑,缓缓说出计划里最大逆不道的话,“先生不通经济,却该知道为何历来朝廷都重农轻商……”她将声音压的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到了后来,宛若蚊呐,“商人有覆国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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