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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莫浅的出现,人群齐齐的静默了一下,各色表情凝聚在脸上,纷纷望向这个身着朴素的莫大小姐。十五岁的人儿,身量不高,面相还带着几许稚气,右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隐约可见,她此刻神情却是极为严肃。莫浅缓缓的环视众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唯有那妇人的哭喊声还在继续,
“莫氏!你赔我儿命来!莫氏……”
莫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步下台阶,弯腰低声道,“婶子,您请先起来,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啪!
那妇人扬手便甩了莫浅一巴掌,莫浅被打的头一偏,五指印飞快的浮上她的面颊。脸上火辣辣的,她挥开上来阻拦的国公府下人,冷声道,“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上来!”
众人闻声脚下一顿,莫浅这才面色温和的弯腰去搀那妇人,细声细气的道,“婶子,我知您心中悲痛,此事我绝不会不管的。地上凉,您且起来可好?”
“我起来作甚?我起来作甚?我只要你与我儿子偿命!”那妇人疯狂的大叫起来,劈头盖脸的巴掌只朝着莫浅头脸上扇去。
周围的人见状连忙要去拉那妇人,可人到疯狂的时候,那力气像是用不完似的,三五个人一时间也无法制止。莫浅被几巴掌扇的面前一阵发黑,她却是不退半步,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胸口鼓荡,热辣辣的感觉直冲头顶。
今日这笔的账,姐姐会讨回来的!他妈的,她莫浅长这么大,还从没挨过揍,更不要说故意凑上去让人扇巴掌了!
数巴掌并未让那妇人解气,她红着眼睛瞪着莫浅,喘了几口气以后,突然又冲了上来,将莫浅扑倒在地上,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疯狂的叫道,“你给我儿偿命!你给我儿偿命!”
妇人疯狂的掐着莫浅的脖子用力往地上撞,数名国公府的人疾步上来却是被柳怀安拦住。柳怀安此刻已是浑身颤抖,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冲上去以身代之的冲动,他在莫浅开口之时就明白她的打算了,他想,值得吗?值得吗?这是他打小呵护在掌心的莫大小姐……为了这件事,却要做到这个地步……
刑五的人巍然不动,国公府的人被拦了下来,柳怀安只沉默的、颤抖的看着这一切。
那妇人将莫浅按在地上,双目怒睁,眼中恨意泄露出来,掐住莫浅脖子的双手青筋毕露,而莫浅的面色已是泛起了青白。原本护送尸体来闹场的人见状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皆露出不妙的信息。
真要把莫大小姐打死了,别说柳怀安和刑五的人,就连在场这么多的百姓,恐怕也不会放过他们!
可莫家的人,竟然不动!
他们疯了?
打算就这么看着莫大小姐被掐死吗?
人群终于醒悟过来,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快拉开她!”
“向家人干的事儿跟莫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莫大小姐死了,谁给我们银子!”
“疯婆子!撒手!”
……
人群的鼓噪声一时间一起爆发出来,只震的人心一颤,偏偏那帮闲汉死死的拦在两侧,不让人群冲上来。原本假意拉人的几人此刻也用上了十分的力气,两人死命的掰着那妇人的手。
便是此时,人群之后突然扑进来两个妇人,一道凄厉的嗓音尖叫起来。
“婶子啊……对不住你的,不是莫家人,而是咱们向家啊!我求求你,放过我家小姑吧!你要人偿命,尽管拿我命的去!莫氏票号是我向家人折腾垮了的!跟莫家没半点儿关系!”
向氏两妇人死命的拉扯那寡妇,泪流满面,向大嫂的大嗓门在长街上回荡,“莫氏票号多年以前,就已与我公公交割清楚,一应事务,都是我公公在处置。如今我向家全家上下都下了大狱,生死不知,我这孤儿寡母的也没了活路,婶子,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赔命!只求你给我小姑一条活路,给我一双儿女一条活路!都是当娘的人啊……”
向氏两妇人一边哭喊,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扳开那寡妇的手,两人是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莫浅与她们有交易,莫浅死了,谁来救向家人?谁来替向家人顶缸?
两人哭的声色凄厉,对那寡妇下手也狠,不过妇人之间的缠斗,旁人却是不好出手,三两下,便将那寡妇拉开到一边,两人一拉开寡妇,便跪在地上冲她磕头,两三个头磕下去,便是血流满面。
一时间,人群都愣住了。
一旁闲汉开始窃窃私语,“男人做下的事,与几个妇人有甚干系?都是苦命人,何必为难旁人。”
“该死的是向万成,莫大小姐不声不响的扛起这件事,反倒是被人怨上了……这好人可真不好做……”
“莫大小姐还真是善人,就任着那妇人厮打出气。”
“莫大小姐要死了,莫说向家妇孺无人照看,咱们的银子怕也没了下落!这妇人死了儿子,自己不想活了,却是要让所有人都陪着她遭罪,也忒狠毒了……”
……
舆论风向不知不觉间渐渐转变。
莫浅被扶到马车上,红翡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看着她红肿不堪的脸,眼泪便忍不住的往下掉。前几日那道疤痕裂开,隐隐有血迹渗出,她一向沉默寡言,此刻也忍不住开口,“小姐,您这又是何苦?”
莫浅眼前还一阵阵的发黑,闻言苦笑,她这又是何苦?
当她真喜欢别人打了她左脸就把右脸凑上去啊!她又不信上帝!
她这不是他妈的被逼的只能跟人比惨了吗?……她现在的情况最多私下帮补那妇人一点儿银子,其他的责任,可不敢再往身上揽……这件事她没能力管,可富甲天下的莫大老板的女儿怎么可能没善心,没那银子来解决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给那些围观者一个她管不了的理由……不把戏做足了,她想要的好名声从哪儿来?
对手无所不用其极,这些情况都是她预料到的,可她心里头怎么还这么憋屈?
看着红翡红润的眼眶,莫浅张了张口,可刚想说话,喉咙一阵剧痛,只让她呛的咳嗽不止。每吸一口气,嗓子都像被刀子拉过一般,那妇人掐她的时候可真是下了死力气的……真是……苦肉计这辈子用一次就够了!
就着红翡的手喝了几口茶水,才将嗓子的不适稍稍压了下去些许,她沙哑着嗓子道,“让柳怀安安排人盯着那妇人,再送些银子过去,切莫让人动了手脚。”要是明天传出那妇人上吊的事来,她今天花的心思就全然白费了……
红翡闷声嗯了一声,眼带担忧的看着几乎快晕厥过去的莫浅还依旧操心着这些事,她用力的抹了一把眼泪,钻出了车子。
莫浅挑开车帘看向人群中的那男子,不知何时,那男子已是退到了人群的边缘处,眼神四处打量,只窥准了缝隙,便往其中钻去。
想溜?莫浅怒火中烧,你溜了,姐姐吃的这些苦头找谁找补回来!
她敲了敲车厢,守在车外的刑五回过头来,便见莫浅掀开一角车帘子,苍白的手指指向那个男子的方向,刑五点了点头,“小姐放心。”片刻后,那男子身边藏着的数名闲汉便动作起来,一把捂了口,趁着人群的注意力还被几个妇人吸引了去,将人拖到旁边的小巷中。
未过多久,刑五便回转来,隔着车帘对着莫浅道,“是齐王府上的人,身上也搜出了齐王府的印迹。”
齐王,今上第十三子,母族不显,母妃早逝,兴许是幼年在宫中的日子艰难,因此成年封王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搂钱,曾被皇帝斥为钱串子。关于这位王爷在民间的传言也就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消息。
此次太子案,别的皇子都多少受到了牵连,倒是这位钱串子的形象深入人心,地位稳如泰山。
太阳已是西斜,那红色的光芒映的西边一片火红,云层像是被点燃了一般。那红色的光芒透过车帘的缝隙撒在莫浅红肿的脸上,眸光闪动时,犹如整个人都在燃烧。
她揉着红肿了一大片的脖子,她以身为饵,每走一步都是拿命在搏,一路行来不择手段,好不艰难,此刻终于看见了第一道曙光。
齐王……齐王又怎么了?……王熙凤都说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她嘶着嗓子道,“把衣服剥了,敲锣打鼓的送到齐王府门口!”
刑五闻言一愣,诧异的看了莫浅一眼。若说早上的那几箱子账本,还只是挑衅,未必会让齐王放在眼里。下午剥个赤条条的人,敲锣打鼓的送过去,那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了!莫浅行事每每出乎他意料之外,不去衙门伸冤而在这儿摆下擂台,逼走了京兆尹,已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后面查出幕后之人是谁,不过是理所当然了。有了桩桩前事,如今对这钱串子齐王直接打脸,激怒对方,还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只是,莫大小姐,你可有后招?激怒齐王的后果,会是什么?莫名的,他觉得莫浅心头是有数的,刑五深深的看了莫浅一眼,只掉头去吩咐下面的人办事。
是日,有三件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京兆尹悬印而去……小霸王胡斐人生第一次吃瘪……齐王府上清客被剥的赤条条的扔在王府门口……而这三件事,都与莫大小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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