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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玲珑在南城门外下了县主车驾,上了自己的马车。
因是夏日,昼长夜短,回到侯府时,天色尚早。
青岚院因为主子的回归忙碌起来,丫鬟婆子一溜小跑的忙着整理箱笼,归置杂物,倒也还算秩序井然。
池玲珑洗漱好换好衣物从净房走了出来,先是去看了看自己的小宠物。拳头大小的仓鼠窝成圆滚雪白的一团,蔫蔫的趴在笼子里,看到主人回来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微眯着眸子斜睨了一眼池玲珑,便又傲娇的将小脑袋垂了下去。
钱妈妈进屋恰好看到这一幕,便笑的一脸谄媚的走到池玲珑跟前行礼说道,“也是这小玩意儿命好,落到了姑娘手里。不然,若是别的主子碰上这么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不定早就丢出去喂狗了。”
碧月拿了条干帕子过来正要与池玲珑绞发,听了钱妈妈这谄媚的话,却不由的嘴角一抽,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了钱妈妈一眼,说道,“妈妈这话您老人家今后可千万别说了,这宝贝疙瘩姑娘养了可是快有一年了,您这开口闭口就是东西,喂狗的,把这小祖宗吓着了您老可赔不起。”
“哎呦,瞧我这张破嘴。”钱妈妈抬手就往自个儿面皮上拍了一巴掌,又看向池玲珑,眸中是急于表现出来的诚挚忠恳,干枯的面颊却因为脸上万般讨好的笑容,反倒显得有些瘆人起来。“姑娘,都怪老婆子不会说话,您可千万别和老婆子一般见识。”
池玲珑看着笼子中虽然依旧恹恹的没有精神,但是比起她去万安寺祈福之前,确实精神了不少的仓鼠,瞳孔微缩,长而浓密的睫毛也不由的忽闪了几下。良久,池玲珑才又将仓鼠笼子上的幕布微微搭下了一截,这才起身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无事,左右不过是个畜生罢了,我还能因它和妈妈生分了?”
碧月垂着头,肩膀却不住的耸动,钱妈妈脸上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再不敢在池玲珑面前找存在感,钱妈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讪讪的退到了一边去。
池玲珑在美人榻上躺下,碧月拿起帕子轻柔的与她绞着湿漉漉的长发。好笑的瞥一眼眼神飘逸不定,尴尬的面皮时青时红的钱妈妈,碧月好笑,心中却暗道,明知姑娘最是不耐烦闲杂人等进入内室,钱妈妈每每还非要硬着脸皮进来侍候,简直就是自找没趣。
池玲珑闭眼舒服的嘤咛出声,内室角落里的仓鼠好似在回应池玲珑似地,竟也难得的吱吱叫了两声,碧月看一眼那傲娇的小东西,便轻笑着与池玲珑说道,“姑娘,依奴婢看,那小玩意儿确实比前几天精神了许多。去万安寺之前奴婢喂它茶水,小家伙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现在脑袋还不时的转一转,看起来姜妈妈养的颇为精心呢。”
池玲珑有些昏昏欲睡,懒懒散散的“嗯”了一声。
恰在此刻屏风外又响起了清浅悠然的脚步声,池玲珑眼睛缓缓睁了开来,看见走进门的那道身影时,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的流淌出来。这一幕看的一旁的钱妈妈嫉恨不已,不能惹恼主子,钱妈妈只能转身恶狠狠的紧盯着那进门的妇人。
——有这老妇在一天,就没有她的出头之日!
钱妈妈恨得将手中的帕子拧做了一团。
进入内室的妇人年约四旬左右,她的身材清瘦矮小,模样也只是清秀,笑起来却是一脸的温婉慈祥,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安心。
这妇人穿着素净,打扮也朴素,她的发髻梳的整整齐齐,抹了少许发油看起来黑亮不少,却仍旧掩盖不住鬓角处再明显不过的白发,加之眉梢眼尾一笑便露出来的细细纹路,让这妇人看起来不再年轻,然而她实际年龄不过才三十出头。
这妇人却是池玲珑的奶娘姜妈妈,也是自宁氏去逝后,唯一一个仍旧死心塌地守在池玲珑身边过活的老人。只因宁氏生前对她有救命之恩,且姜妈妈之前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也夭折了,便将池玲珑当成了眼珠子似地疼宠。
尤其是在宁氏去了后,更是把池玲珑当成命.根.子似地护着,寸步不离。一应吃食餐饮必定要亲自试上一番,才肯入池玲珑的口。若不是她这么小心翼翼的行事,池玲珑这条小命早就被侯府里的牛鬼蛇神折腾没了。
姜妈妈走进来,见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正披着长发,坐在美人榻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面颊净白,美眸中秋水淙淙,口中娇娇的嚷着“妈妈你终于来了”,眉眼间却全是掩饰不住的疲色,好似困倦的随时要睡过去一般,姜妈妈顿时心疼的好似有人挖了她的心肝儿一样。
她快走两步上前,将手中盛放着雪耳羹的碗盏放在小几上,这才走到池玲珑跟前,摸摸自家姑娘红润的小脸儿,柔润的小手,又看了看内室里放着的不远不近的两个冰盆,察觉到温度确实适宜,姑娘确实安好后,姜妈妈舒了口气,这才哄娃娃似地哄着池玲珑道,“姑娘先别睡,碧云虽然给大夫人和老夫人通报过了,姑娘离家多日归来,终归是要亲自过去给长辈请安问好的。眼下也到了晚饭时候,姑娘先吃一碗雪耳羹垫垫肚子,待会儿妈妈陪你请安回来,吃过晚饭了再睡。”
池玲珑自然也知道眼下不是惫懒的时候,周氏本就对她不喜,现在又有了“换亲”的念头,指定是等着拿捏她的错处发落她呢,平日里她们在府里多走一步路都要掂量半天,现在更是不能出半分岔子。
头发已经半干,碧月扶池玲珑起来,恰好此刻碧云捧着一枝碧水白莲,风风火火的从外间跑进来。她手中那枝白莲,绿的茎,白如雪的花瓣,嫩蕊娇黄,上面还挂着几粒晶亮的水珠,在晚霞的映射下璀璨绚烂,一看就知道是刚折下来的,清香扑鼻的让人觉得心情大好。
碧云一进门就笑嘻嘻的对姜妈妈嚷嚷着,要找个美人觚出来,插上白莲摆在姑娘屋子里当插瓶,给姑娘赏玩。姜妈妈看着好笑,在池玲珑眼巴巴的祈求下,也不得不一边叮嘱着姑娘赶紧将雪耳羹用了,一边起身去库房找花瓶去。
姜妈妈统管着池玲珑房内的大小事宜,之前去万安寺上香,池玲珑带上了四个大丫鬟和钱妈妈随行,独留下姜妈妈看家,足可以看出姜妈妈在青岚院的地位了。
“碧云的规矩还真是,不管怎么教都教不好。”碧月哭笑不得,碧云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委实让人无奈。
“她还小,规矩可以慢慢教,不急。”池玲珑走到室内圆桌前坐下,钱妈妈已经恭恭敬敬的将雪耳羹端了过来。池玲珑接过钱妈妈递过来的汤匙,刚想进食,谁料竟是在此刻浑身倏然变得酸软无力,一下子后仰,竟是差点瘫倒在地。
汤匙摔落到地上的“啪”的一声清响惊醒了内室侍候的碧月和钱妈妈,眼看着姑娘慢动作似地往后仰倒,碧月惊的心都要跳起来了,钱妈妈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腿都软了。
——再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姑娘眼皮子底下弄什么幺蛾子,这可是要掉小命的事儿啊!!
“姑,姑娘!”碧月惊叫出声,声音满是凄厉,将捧着花瓶笑嘻嘻走进来的碧云,以及走在她身前的姜妈妈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姜妈妈动作一顿,而后竟是像一阵风似的刮进内室。待看见被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的碧月抱在怀里,面颊泛着不自然潮红,且只在这片刻便出了一脸红痘,已经昏厥过去的姑娘时,姜妈妈双手控制不住的打着摆子,颤抖着嗓子惊呼着,“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碧云的插瓶也碎了一地,此时那里还顾忌到这些,一听姜妈妈的吩咐,碧云便也含着满眶泪水,满是惊慌的“唉,唉”了两声,扭头便踉跄着往外跑。
“你个天杀的老妇,是不是你害的姑娘,是不是你?”姜妈妈眨眼便向面色苍白,一脸手足无措的钱妈妈扑了过来,上手就在钱妈妈脸上使劲儿抓挠起来,不过片刻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此刻这凶猛的好似老母鸡似地姜妈妈,那里还看得出之前温婉慈和的模样。谁又能想到,她那清瘦矮小的身体内,竟然藏了这么强悍恐怖的爆发力,这完完全全是一只护崽子的母兽啊!
钱妈妈本就惊惶不安,还有些莫名的心虚,被姜妈妈推到在地上,坐在身上抓挠胖揍也不敢还手,只能疼痛的“哎呦”“哎呦”“要杀人了”的尖叫不停。
内室又是哭又是叫,这么大的动静早已经引来了外边服侍的小丫鬟,一时间一群穿红戴绿的小丫头涌进来,看到这热闹的场景,一个个都惊呆了。
还是其中一个二等丫鬟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呆愣住的几人将昏厥过去池玲珑扶去床上躺下,这时候姜妈妈已经回过了神,丢下钱妈妈便扑跪到床边拉着池玲珑的手抹泪珠子,口中还不住的哀嚎着,“我可怜的姑娘啊,这是哪个遭天谴的又黑了心肝的要害你啊,她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一屋子的小丫头都吓坏了,而后便又听姜妈妈厉呵出声,“去,把青岚院的院门给我锁死了,从现在起一个人都不准出去。有谁敢给外边递消息,当场打死。还有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外边跪着,一会儿查出来这事儿与你们无关也就罢了,不然,一个个把你们买到窑子里去当娼.妓!!”
小丫鬟们都被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的扭头跑出去在抱厦前跪了下来,姜妈妈缓过了这口气,抹一把脸上的泪珠子,又吩咐碧月,“你在这儿好生伺候着,我去去就来。”面上带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厉色,姜妈妈大步走到仰躺在地上,不知是被惊着了还是被打怕了,仍旧没有回神的钱妈妈跟前,一手揪起钱妈妈的衣领,便像拖死人似的往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