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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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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琋挂了电话,翻过身去与易臻耳语:“我去下卫生间哦,你先睡吧。”

    易臻“嗯”了一声,明明是同意了,却揽住她,不放她走,只沉声问:“谁电话?”

    “俞悦的,”夏琋下意识地瞒他:“上新的事情,还有几件事情要交代下。”

    “好。”

    “我去啦?”

    “嗯。”

    夏琋揭开毛毯,拿起枕边的吊带睡衣套上,轻手轻脚去了盥洗室。

    易臻的卫生间是纯白的色调,干净明朗,到处摆满了绿植,仿佛一个浓缩的植物园而非如厕的地方。

    夏琋关门上锁,直接落座到马桶盖上。

    尽管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摸到手机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开始怦怦乱跳。

    微信和短信都有新消息提醒,她不敢打开看,径直奔去了微博。

    按开图标,有一瞬间的顿卡,夏琋的心跳也跟着漏掉一拍。

    粉丝数疯长,她回到首页,发现自己今晚刚置顶的那个上新视频下面,居然已经有了两万多的评论。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在一点点摸索过她的颈背,夏琋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夏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点开了评论列表。

    ……

    ……

    你有过那种濒死的感觉吗?

    刚刚那只还在背脊上攀爬的手,一瞬间扼住了夏琋的咽喉,就在她翻看完十多条的评论的时候。

    心跳得太急剧,她有些喘不上气,胸腔处有极其严重的窒息感,像是被摁进了几千英里深的海底。

    动不了,几要溺亡。

    评论里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和视频截图,每张截图里面,都有个面目狰狞、赤身*的女主人公。

    ——这是你吗

    ——围观,你要火了

    ——赞我满666直接在微博分享视频[doge]

    ——夏琋bj门加我微信vv34789……

    ——呵呵粉转黑[拜拜]取关了

    ——原来你这么恶心,看见你就想吐

    ——口技不错啊,叫得也好听,下次给哥舔舔~

    ——傻嗨我不信,我好怕,你赶紧出来澄清好不好tat

    ——就知道网红没一个好东西[呵呵]一晚上多少钱

    ——被插得爽吗

    ——哈哈哈黑木耳广电要来封你了

    ——*,卖几件破衣服也值得炒?炒你妈比,你妈知道你出来*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亏老子还在你家买过衣服!现在就拿去烧了[拜拜]真他妈膈应!

    ……

    ……

    夏琋连续不断地深呼吸,才找回了一点肢体上的知觉和力量。她颤颤巍巍点开一张图,指腹一轻,手机险些滑脱。

    恍惚错乱间,她真的看见了自己,截图里的人就是她。她匆忙偏开脸去,闭了闭眼,像要吧眼珠子挤出来一般用力。

    再回头时,夏琋强迫自己定下心,仔细审查着每一张截图里面的躶.体女人,她拥有着与她近乎一致的五官。即便有些细微的差别,也因为拍摄角度、像素和当事人处于情.欲状态下神色扭曲的缘故,而被影响得不甚明确。

    怎么看都像她。

    可夏琋清楚,那根本不是她。

    她不曾做过上床还允许对方录视频这种事,前所未有。

    为了进一步确认这个猜想,她马不停蹄地奔去搜索栏找视频。

    果真如俞悦所言,微博热搜榜里,有三个都是关于她的。

    夏琋shahi

    网红不雅视频

    夏琋bj门

    手指不断下刮,满屏幕的“夏琋不雅视频资源”、“夏琋bj门快来微博马上要删了”、“网红视频你们懂的”、“加我微信xaxa3300xx分享全套”、“关注后私信我加百度云种子齐全”……

    她曾经的照片和动物之家的长博也被许多人再次转发。

    ——上面有多漂亮,下面就有多脏

    ——难怪喜欢小动物,自己原来就是条母狗啊

    ——让你爹把你牵回去可好,老出来辣眼睛干什么[拜拜]

    ——转发领养[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当立吧

    ——求问广大网友,做得太激烈撞坏刚做好的鼻子怎么办[害羞]

    ——一看胸部就整了,正常的胸是这么摆来着?

    ——好一次别开生面,精彩绝伦的深.喉演习[doge]

    ——听说她脑残粉都叫她傻嗨,视频里看真的又傻又嗨

    ……

    评论里,话题里,人们都宛若打了鸡血一般地求种,叫嚣着着老司机带我飞,因为不关己的事情而狂欢,卯足了劲幸灾乐祸,讥言冷语,一厢情愿地认为主人翁一定是她。

    满眼都是“夏琋”两个字,繁盛之夏,玉容之琋,父母亲所赠予她的、那样雅致的姓名,此刻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荡.妇的代名词,和不堪下贱一道,被高高钉上耻辱架,供人唾骂和鞭打。

    夏琋的鼻头突然有点阻塞,酸得好厉害,想哭。

    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夏琋找到一个视频,刚要点开。

    屏幕一黑,俞悦又来了电话。夏琋知道,大鱼现在一定超级担心她的情况,坐卧难安,只想尽快和她说上话。

    朋友的关切让她欲泣的冲动更加厉害了。

    夏琋怕自己一开口就是难听的哭腔,她赶紧前倾身子,捂实了嘴。

    强堵住一扇门带来的后果就是,另一个窗户再也挡不住,夏琋的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掉,沿着手肘下滑,汇聚在膝盖边上。

    “你看了吗?”大概是怕她身边还有人,俞悦声音放得极低。

    夏琋吃力地吞咽了一下,尽量把自己将要喷发的情绪压回去:“……看了。”

    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大纸团子给堵上了,憋闷得不行,想要正常点说话,比登天还难。

    “你哭了?”

    “没事。”

    “别哭,”俞悦还没劝上两句,自己倒先哽住了:“唔,不要紧啊,你还是哭吧,小点声就行。”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

    “我想回去。”

    “去哪?”

    “自己一个人回家,我不能再待在易臻这了。”

    “你听我说,夏琋,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走掉很奇怪,”俞悦稳住自己的声调:“你关掉手机,回去睡觉,不要让易臻看出什么异常,好好躺在他旁边,闭上眼,就当自己做了个噩梦,明天醒过来,我们再一起面对一切,好吗。”

    “我怎么做得到,睡得着——”她瘪着嘴,用气息艰辛地回话,如果这些字眼有动作和表情,那它们一定都趴在地上,哭得如丧考妣,不能自已。

    夏琋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这样溃不成军,无能为力。

    仿佛被无数双手,推到了世界的边崖,再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你说我爸妈知道了吗?”夏琋无法想象接下来的一切,一个和她相貌极度相似的女人的性.交视频,在微博、微信、等各大社交网站上广为流传,即便亲戚长辈们没那么快看到,她那些年纪相仿的兄弟姊妹们,也一定会瞧见,然后与之共享。

    她觉得,她的一生都将浸泡在脏污的沼泽地里面,永远都别想再重见天日,她身边的至亲至爱之人,都要因为她,承受本莫须有的连坐和陪葬。

    “我妈肯定要急得哭。”夏琋的眼泪愈发汹涌,脸颊被打湿了大片。

    “不会,叔叔阿姨怎么可能分不清自己的女儿。”俞悦一刻不停地劝她。

    “你说……易臻会不会也觉得视频上面的人就是我?”她想起了她才交往没多久的男友,她可爱又可恨的老驴:“他以前就觉得我是那种不安分守己的女人,他肯定要和我分手了。”

    “不会的,你不要瞎想啊。”

    夏琋有些自嘲地喃语:“都想从这窗户跳下去,一死了之好了。”

    她捋了把黏满脸颊的头发:“就是穿得好丑,化妆品还在家里,我死都死得好难看啊……”

    “你别说这种话啊,”俞悦急得要命:“你都知道那不是自己了,行得正坐得端走得直,怕谁说闲话?”

    “好倒霉啊……是不是有人故意整我,”夏琋抽鼻子,视野里一片模糊:“我过去也惹了些男人的。”

    “又没骗他们钱,他们也是自愿送上来的,情感上各取所需,有什么错?男人没这么无聊。”

    “我的网店也完蛋了。就算澄清,我的名声和大众印象也全毁了,很难再好起来了,我刚才想了好久,比对着那女人截图,想找找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特征好替自己辩解,真的想了好久,没有,都没有,我没胎记,痣都没有。”

    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夏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直全力苦心经营着光鲜和气的形象,就因为害怕遇到这种事情。

    她太了解这块黄金遍地又虚幻浮躁的领域了,所以此刻也比旁人更能清楚预见,她即将面临的什么。

    网络时代的大起大落,就是这样。

    能轻易把一个人送上云巅,风光得意,也能让他一秒跌进地狱,万劫不复。

    “不会的。”俞悦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她第一次这么词穷,这么无能为力。

    “什么都完了。”

    胸口在抽痛,额角筋肉也突突地疼,夏琋死撑住头,身心俱疲。

    俞悦放缓语速:“你听我说,你再坐一会,缓解好情绪,洗把脸就回床上去,明天醒来,先和易臻好好解释看看,他看上去是有主见的人,不像你以为的那样。”

    “就算他不以为又怎么样,别人呢?别人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他?他一个大学教授,你想过吗?”夏琋呼吸急促,可她又不能大声宣泄,嚷出来,压制到四肢都在颤动:“我现在特别庆幸没有在他学校或者我微博……公开过和他的关系,他跟我分开还来得及,至少不会被连累,是好事……”

    “你别这么说行吗?”

    “我现在好想出去。”夏琋哭得不行,颜面尽失,随便讲句话都会吭出鼻涕。

    俞悦沉默片刻:“你大半夜的去哪,去报警么,告诉民警你被黑了?律师事务所这会也不开门,法院更不会开,还是你能冲到电脑屏幕后面,把污蔑你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打一顿?能吗?”

    “……”不能,全都做不到。被彻底击溃一般,夏琋失魂地倚回砖墙,半晌无言。

    俞悦在那头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极其安静而迷茫地,望天,像是零件全都散了的机械人偶。

    须臾,夏琋听见卫生间的门把手嘎哒了一下。

    有人想开门。

    “夏琋?”易臻在外面叫她,他的声线沉稳,妥帖,和往常无异。

    见她好半天不回去,所以他来找她了吗?

    可夏琋根本不敢开口,不敢应下,她像一只乌龟,一只蜗牛,只能把自己深深地掩埋在这,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因为她知道,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一旦明天的太阳升起,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夏琋”这个名字,就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