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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位侍卫都回来之后,为表歉意的余柏林自掏腰包请两人吃东西。
这摊子买的是凉粉。
这凉粉并不是后世所吃那种用绿豆或者红薯粉做的,加各种调料的那种凉粉,而是一种甜点。
糯米和绿豆粉混合成的粉团煮熟切成细条,浇上红糖水,再放入细碎的果脯。虽然没有冰,但红糖水在井水中凉过,吃到嘴里仍旧是凉丝丝的,非常解暑。
因大宝小宝年纪小,脾胃弱,因此两人吃一碗。其余大人一人喝掉一碗。那凉粉虽然粗糙,红糖水也不够浓,果脯更是只有单调的一种,但偶尔吃起来,也觉得挺痛快的。
喝过一碗凉粉,止了渴意之后,一行人继续逛街。走到一处河边,河面上正有人燃放焰火。
空中花火纷纷,落下时如星光点点,本来已经有些困意的两小孩立刻清醒过来,一边拍着小手,一边笑着尖叫。余柏林见惯了现代比这壮观的多的焰火,本来并不在意。但看着大宝小宝兴奋的样子,他也不由带上了几分兴致。
“这焰火可有贩卖的?”余柏林问道。
封蔚点头:“虽然金贵,但要买还是买得到。”
朝廷要做火器,但零零散散的不纯净的硝石,也够民间做焰火鞭炮。只是那价格,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哪来玩耍的。
鞭炮还罢了,那焰火可是有钱人才能玩的东西。
封蔚小时候眼巴巴的期盼了焰火好久,直到封了德王,才开开心心的玩了个够。
封蔚立刻叫人买了一些来,在河边较为空旷的地方放焰火。
先是两位侍卫放,后来封蔚亲自去放,只余柏林对焰火不太感兴趣,牵着两个小孩的手,不让他们上前。
大宝小宝也想试试,在余柏林说很危险之后,就乖乖听话,只在一旁看着。
当夜深之时,大宝小宝该回家睡觉了。封蔚大手笔的将所买烟花全部点燃,璀璨的焰火把周围照的如同白昼,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余柏林正护着大宝小宝聚精会神的看着,突然听到封蔚叫他,转头一看,封蔚正对着他微笑。
周围是五彩缤纷的焰火,身后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封蔚此刻仿佛处于用图像处理软件虚化了的背景中。
远处高楼上传来阵阵丝竹声,街上有人举着龙型、虾型、鱼型和龟型的彩灯,演一出龙宫戏。
在余柏林回头的时候,那悠扬的丝竹声正慢慢减弱,只一曲萧音独奏,悄悄与夜色纠缠在一起。夜色如水,萧声如水,慢慢浸入了听者的内心。
余柏林心中突然一动,展颜笑道:“我本以为自己不擅长写婉约的诗词,今天好像突然有了灵感。”
封蔚一脸不明所以,疑惑道:“什么灵感?”
余柏林视线投向还在绽放着五彩花朵的夜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他又偏着头看向繁华的街道:“宝马雕车香满路。”
紧接着,他顺着萧音,望向远处高楼:“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最后,他收回视线,笑着看着对面的封蔚:“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就叫青玉案·七夕如何?”余柏林戏谑道。
封蔚摸了摸脸颊,道:“你这是在调戏我?”
余柏林大笑着将小宝抱起来,塞封蔚怀里,自己牵着大宝的手道:“开个玩笑而已。回家了吧,大宝和小宝该困了。”
封蔚一脸呆滞:“你正在调戏我?”
“是是是,我调戏你。该回去了。”余柏林品着自己这首即兴所做的词,十分满意。
前世自己几乎没有婉约的诗词佳作,今个儿居然触景生情,写出了一首,的确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余柏林和封蔚坐着马车回府,一路上,封蔚诡异的安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柏林趁巧乏了,并未注意封蔚此刻的不正常。
待回府之后,封蔚打过招呼之后就回房歇息了,余柏林也只当封蔚也累了。
到了第二日,封蔚便开始忙碌起来。
去年年末边疆大捷,将士们终于进京论功行赏来了。
大军驻扎在京郊,稍作休整之后,选出长相齐整的人,穿戴整齐的盔甲,在骑着马的齐将军带领下,来到京城城外。
封庭携太子,亲自在城外相迎。
齐将军下马跪拜,众将士一同高呼“幸不辱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封庭将齐将军扶起,然后高声道:“众位爱卿免礼。”
封庭身边的大太监尖着嗓子高喊道:“众位免礼。”
将士们再三呼万岁,才起身。
京中衙役已经将从城门到宫门这一条路清道,百姓们在两侧用好奇的目光往外面瞧。
銮驾起驾,齐将军等将士和众位一同来迎的大臣们骑马紧随其后,最后面的是步行的士兵,两侧是护卫的宫中侍卫和京中护卫。
封蔚骑着马,在銮驾一侧,亲领护卫。
百姓们见到銮驾之时,并未有人起头,便已经纷纷跪下,高呼“万岁”,没有人敢抬头直视龙颜。
即使隔着銮驾,他们也不可能看得到皇帝。
当排成长列,穿着整齐的盔甲的士兵走过长街的时候,百姓们渐渐骚动起来,他们神情激动,用着自己的肢体表现着对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的敬仰。
余柏林和赵信、卫玉楠、陈磊四人坐在百香楼靠窗的位置,恰巧能将街上景象尽收眼帘。
文人们自持身份,并不与普通百姓挤做一处,多在茶楼酒肆坐着,因此靠窗位置千金难求。
余柏林是百香楼老板之一,才拿到这个好位置。
赵信现在已经知道德王和余柏林之间关系远超其他人所想的亲密,对于余柏林能在德王产业之一的百香楼定下一个好位置,并不吃惊。
——当然,后来他才发现,他太甜了。余柏林和德王之间的关系,比他所想,更为亲密。
也有部分文人囊中羞涩,不愿为一场热闹花费金钱。他们便远远站着,看着銮驾旗帜飘过,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大臣们,想象着自己封相拜将的一日。
“这时候会不会有人酸道,武人粗鄙?”余柏林突然笑道,“不是有些酸儒向来看不起武人,包括保家卫国的武人?”
“若真有人这么说,恐怕当场就会挨打吧。”赵信摇摇头道,“大部分文人还是正常的。”
“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无论文武,无论贵贱,统统值得敬佩。”陈磊道,“长青切不可目光狭隘。”
“老师说的是。”余柏林道。
卫玉楠和赵信相视无奈一笑。陈磊对余柏林,真的是如同儿子一般,时时刻刻操心,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余柏林看起来像是需要人护着守着的人吗?
他们两倒忘了,几月前,他们也是这么对待余柏林的。
卫玉楠看着下面将士,其中有他卫家的族叔族兄,他虽弃武从文,但一腔热血却不会因为文武之分而冷却。
“我想起了已致仕在家的祖父常唱的一首诗。”卫玉楠道。
“哦?什么诗?”赵信问道。
卫玉楠放下酒杯,手指点着桌面,打着拍子,轻声唱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卫玉楠唱完一句之后,余柏林、赵信和陈磊纷纷从第二句开始,加入进来,一起唱和道:“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四人的声音加在一起,即使并未故意高声歌唱,也足以让楼上楼下的人听到。
在第三句的时候,已经有不同声音加入进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渐渐,歌声越来越大,唱和的人越来越多。楼外的百姓,或许并不知道这首《诗经》中的《秦风·无衣》,但歌中的感情却是能体会到的。而且诗句并不生僻,多听几遍,就能听明白唱的什么。
或许是歌声太激昂,也或许是百姓们需要用什么来表达心中的敬仰和激动之情——在文宗继位的十几年中,晖朝从无人敢犯边,到了每年必有战事。从常胜不败,到维持和平都渐渐艰难。
因□□定都北边,京中百姓们并不像那些曾经定都在南边的百姓们一样,对边疆战事漠不关心。
若边疆攻破,很快敌寇的铁骑就会兵临京城城下。
百姓们听着惨烈的边疆战事,心中惶恐愤怒,可想而知。
如今,他们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大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百姓们仰首高唱着。他们的音调并不标准,他们的唱腔并不华丽,但所有人的声音集聚在一起之时,声浪阵阵,冲击着人们的心灵。
骑着马的大臣们和步行的士兵们频频往两边望着,一些将士们的眼圈渐渐红了。
他们的胸挺的更直。
终于,终于能用一场大胜,来面对晖朝的百姓,来祭奠战死的同袍。
余柏林等人未曾想到,他们四人的歌声,居然会带动这么多百姓的情绪。
余柏林低头看着街上人头攒动,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豪情,他将杯中淡酒一饮而尽,道:“若我能入仕,必不让朝中蠹虫再危害边疆将士。”
“好!”卫玉楠给余柏林将酒杯重新添满后,击掌笑道,“我弃武从文,就是为了能站在文臣中为武官说句公道话。我敬长青一杯。”
“你们两怎么就喝上了。”赵信懒洋洋道,“虽然我诗书传家,但这件事也得算我一份。”
“边疆将士护卫边疆,护卫晖朝百姓。我等入仕,自当为其后盾。”陈磊将酒掺满,双手举起酒杯道,“请!”
“请!”
后史官不止如何得知此次聚会,史书记载,晖朝四位比武将更为坚定的主战派,就是在次结盟。
而在外国史书记载,晖朝臭名昭彰的战争狂人,就是在这次聚会中臭味相投,暗中制定祸害世界的机会。
而对于这四个年轻人而言,不过是定下了一个,护住在边疆流血牺牲的将士们,让他们流血不流泪的誓言罢了。
銮驾中,封庭突然听到马车外阵阵高歌,忍不住掀开布帘,对骑着马护卫在旁的封蔚道:“从何人起?”
说完,封庭自己先笑道:“这么多人,哪能知道从何人起。”
封蔚却摇摇头道:“这我还真知道。我看见长青等人突然高歌,歌声就是从那里开始传开的。就算不是他们,他们也应知道是谁起的头。”
封庭不由乐道:“离这么远你都知道?”
“不远,就临街呢。”封蔚道,“我知道他们坐那里,特意看着他们,谁知道长青居然没注意到我正在看他。我骑着高头大马,这么显眼。”
封庭:“……”小孩子脾气,真亏长青受得了他。
“林在?”大宝小声问道,“在哪?”
“在街边看着呢。”封庭放下布帘,把大宝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等大宝长大了,可以自己骑马了,就能看到了。”
大宝使劲点点头:“我早点长大,自己骑马!”
“不过等大宝能自己骑马,长青应该能陪着你一起骑马了吧。”封庭笑道,“以长青的才华,几年之内,必成朕股肱之臣。”
“肱股之臣。”大宝继续点头,“林很厉害!和大宝一起骑马!”
封庭看着儿子一脸向往的样子,忍不住在儿子软乎乎的脸蛋上捏了捏。枯瘦如柴懦弱寡言的儿子,被余柏林养的白白胖胖进退有度,封庭不由对余柏林更添几分好感。
待这次事了,再带琪芳出去逛逛,跟余柏林好好聊聊。
嗯,主要聊聊那越来越不让自己省心的弟弟。
封庭很纳闷。为什么儿子越来越乖,弟弟越来越熊了。明明弟弟才让他倾注了更多的心血,是他一手带大的。
皇帝陛下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教育问题。
待将士们进宫之后,便是封赏和赐宴。
这些在宫外的余柏林自然不得而见之。他和一干友人酒酣耳热,尽兴回家,趁着几分酒意,将此次所见入画。
一副将士大胜而归入京游街图,在后世炒成了天价但没人能得到——因为在国家博物馆中藏着,是史学家们研究晖朝历史和风俗重要的材料。
据记载,时年为天齐元年。华夏历史上被封为千古一帝之一的天齐帝刚登记不久,余公此时只是举子,围观大捷将士入京。
在这幅图中,有着天齐帝早期的大臣。
其中有些早早的湮没在历史尘埃中,有的则一直辉煌下去,成为华夏历史上最为璀璨的光华之一。
比如那在世界历史上都拥有赫赫凶名,甚至被一些宗教魔化的德王封蔚。
他在画中,骑着马伴在銮驾一侧,正面带笑意,似乎对着銮驾中人说着什么。而銮驾车窗处撩起帘子,只露出一只手之人,应该就是年轻的天齐帝。
众人都称德王身形魁梧,面容凶煞,连后世文学作品中,也将德王演成魁梧霸气的壮汉。
而画中的德王却笑容温柔,举止优雅,如同一普普通通翩翩少年郎。
余公之后还有画作有德王入画。待余公画作渐渐被发现之后,后世根据这位和德王莫逆之交的画作,才给德王“平反”。原来德王并不是魁梧大汉,而是一俊朗爱笑的美男子。
当历史渐渐定论之后,那文学作品中,各种和德王爱来爱去的女子就多了起来。与德王、余公三角恋的女子也多起来,至于加上皇帝四角恋……嗯,也是可以有的。
只是后人不知道的是,性情随和,时常面带爽朗笑容的德王,估计只有余柏林和皇帝一家才能见到。在晖朝大部分人眼中,德王形象就算俊美,那也是如同罗刹一般带着血腥气的美。
只有余柏林、以及皇帝皇后夫妻两,才会坚信封蔚是个傻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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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蔚照旧在宫里过夜,等他回府时,余柏林这一副长画已经画了一半。
其中属于他的地方还没画。
封蔚立刻搬来椅子守在余柏林身旁,瞪圆眼睛看余柏林画他。
余柏林一见他,就找不到画画的感觉了。
他是抱着一腔热血作画,要画出将士们的神勇,和百姓们的敬仰。封蔚一杵在这,瞬间让豪壮的《秦风·无衣》变成了“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可封蔚知道余柏林要画他,怎么赶都赶不走。他殷勤的给余柏林磨墨,不断催促余柏林“快画快画”。
余柏林无奈,只得先把最前面銮驾处画了。
也还好最前面除了封蔚一个人需要细画之外,其余多是旗帜和銮车,没多少需要费神的地方。
在画封蔚之时,大概是因为身边的封蔚太欢脱的原因,余柏林把画中的封蔚也画的很快乐,眉梢嘴角之间,都洋溢着笑意。
余柏林本来私心想将封蔚艺术美化一下,画作一英武少年将军,剑眉星目,正气凌然。
结果……
封蔚也很不满意。他觉得他其实应该更霸气一点。于是他磨着余柏林,让他再单独为他画一幅。
余柏林用没有灵感推脱,说封蔚要让自己把他画成威武霸气的模样,至少得让他多观摩一下。
可之后很多年,余柏林都难以见到封蔚霸气的模样。虽然同守在边疆时,封蔚倒是霸气了。可他们大多一人出击一人守城,并不在一处。
这导致余柏林画作中,封蔚都是那一副带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模样。
误导了后世研究的学者和思春的少女少年们。
此刻他们两都是不知道后面会有这么多事的。
余柏林用了九天时间,完成这幅画之后。封蔚越看越喜欢,忙找人装裱了,带进宫给他哥看。
成皇后作为后宫女子,没能看到这雄壮的一幕,本来十分遗憾。她见到余柏林画作,如同身临其境一般,似乎也能感受到现场热烈的气氛。
成皇后对这幅画爱不释手,生生从封蔚手中将这幅画抢走。
封蔚本是炫耀,结果炫耀倒是炫耀了,画也被人抢走了。如果抢画的对象是他哥,他还能闹腾一番。可抢画的是他嫂子,封蔚也只能蔫了。
慈贞皇后在封蔚未满四岁时就过世,成皇后对于封蔚而言,就像是母亲一样,还是严母。
至于他哥,就是宠溺他宠溺到令人发指的慈父。没有成皇后教着拴着,封蔚肯定比现在性子更野。
封蔚蔫哒哒的回来告诉余柏林,画被成皇后抢走了,余柏林哭笑不得。
皇帝这一家子,还真不像人们想象中的皇帝那样。甚至跟这个社会大部分家庭,都不一样。
他们太随意了,太融洽了,倒像是现代的家庭了。
可余柏林喜欢这样的皇帝一家。
跟之前只想为自己博得一个地位不同,余柏林现在认为,若是跟随这样一位皇帝,想来能做成许多事吧。
运用他从现代带来的知识,一定能为这个国家带来许多意料之外的改变吧。
比如现在……嗯……辣椒西红柿南瓜统统成熟了。
在封庭知道这些新作物之后,就派人去向海外夷人寻找收购。所得种子虽不多,但种出的东西足够让封庭下定决心,派人大肆寻找海外作物。
这些新作物大部分留种,剩余部分还要被封庭做成菜肴,宴请大臣,给他们推销新作物的好处。
连封蔚偷偷截留下来的种子所种出来的果实,都被封庭“厚颜无耻”的征收了大部分。除了留种的之外,余柏林和封蔚居然只够吃几顿。
更可怜的是,这几顿饭还有皇帝和皇后参与。
封蔚表示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要出京,要把余柏林一起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