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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并不是铁家人。
虽然他叫铁未阳,别人也都知道他是铁家的三公子,但同样别人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侯爷捡来的义子罢了。
他纠结了很久,总是想问问自己的生身父母,为何你们不要我?他也想问问侯爷,自己是被丢在何处的,可是却问不出口。
慢慢的,他便把这心结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侯爷待他视如己出,夫人视自己为亲子,几个兄弟间手足和睦,谦恭礼让,自己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为了报答侯爷的养育之恩,为了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便拼了命的学习各种技艺,启蒙以后,他便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让侯爷感到骄傲的人,在拳脚功夫上,他也不甘居于人后,无论多苦多累,他都咬牙坚持,从不肯低头认输。人们只看到他人前的风光,却谁也没看到他背后的辛酸,人人都知道铁义侯有个文武双全的义子,哪个知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血汗?
若不是那日遇到一位化缘的和尚,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世,他也不会旧事重提想着要寻亲生父母,也许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说法罢了。
“哥,三哥?”铁寒衣望着一脸心事的铁未阳,不知所措。
自己吓着她了吧?
“哦,没事,快吃东西吧!我都快饿扁了。”铁未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抚自己这个任性的妹子,若是让这丫头知道这事儿,她非得闹翻天了不可。
见到三哥脸上又露出了自己熟悉的笑容,铁寒衣放下心来,让摊主送上来几样小吃,埋头吃了起来,她也要饿扁了。
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可谁想到竟然早就被侯爷看透了心事,父子俩在书房谈了很久,他看得出来,侯爷对他要寻找生身父母的事情有些在意,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递给他一只黑白相间,非金非玉的项坠,说是当年挂他身上的,许是一个凭证。
他为之动容,侯爷一生无愧于天地,光明磊落,是个真丈夫。可此时在他眼里,英明神武的铁义侯也不过是一个即将要失去儿子的父亲而已。
唉,自己是太任性了吧?可在他心里,他永远都是侯爷的三儿子,一生都不会变。
目光一闪,铁未阳又想起当初那个道破天机的和尚来。
亲音渺渺二十载,他今年二十一岁,侯爷领养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月余大的婴儿。四方山外遥望台,他十五岁那年,曾在济宁府做过两年守城的参将,济宁府与台州交界处,就有一座四方山,这个台指的会不会就是台州城?烛影光火照云雀,说得是不是小妹相中的那盏雀儿灯?谁家小妹提灯来,谁家小妹提灯来……
那名提灯的少女?她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她会产生无比熟悉的感觉?谁家小妹提灯来,莫非……
想到这里,铁未阳哪里还吃得下,脑中的那个想法像一个魔咒般紧紧的缠着他,他想要知道一切……
秦黛心笑眯眯的吃着团圆,看也不看那两个婆子一眼,四个丫头觉得气氛诡异,了解秦黛心的人都知道,她的笑和她的心情绝对不一致。显然这两个婆子并不是了解她的人,虽然她们身似仆役的站在那里,可心里根本没把秦黛心当主子看,两人面无表情,不,眉目间分明隐隐流露出几分讽刺的样子。
在她们心里,嫡庶之分犹如云泥之别吧!
秦黛心笑,招手让摊主做了两碗馄饨送来。
摊主用猪骨熬汤,鲜肉做馅,小小的馄饨盛在大敞口的碗里,热气腾腾的,香味飘出去老远。
摊主常年经营小吃生意,手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双手端着两碗馄饨也不觉得烫,稳稳的朝她们这桌走来。
秦黛心夹起一只团圆,放在嘴边吹气,眼睛却瞄着那摊主的步子,见他走到两个婆子身后时,手里的汤圆破风而出,打在了摊主的手腕上,摊主手腕受伤,惊叫了一声,身子哪里还站得稳,两碗热烫馄饨就这样一滴不剩的泼在了两个婆子身上。
“哎哟。”
“啊!疼死我了。”
两个婆子被滚烫的热烫泼了一身,顿时尖叫起来,那摊主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了起来。这二人被烫得不轻,得赔多少汤药费呀!还是摊主的婆娘机灵,连忙舀了两瓢冷水来,泼在二人烫伤处。
两个婆子虽然身穿棉衣,可那热烫泼得实在是巧,竟然全都泼在二人颈间,不但皮肤红肿,还起了几个晶莹的大水泡,疼得两个婆子杀猪似的叫唤了起来,还嚷嚷着要抓摊主去见官,说话间也顾不得颈上的伤痛,抱着摊主的婆娘就要厮打。
摊主夫妻二人都是老实本份的小生意人,哪里敢得罪这种大府门里出来的人,忙不迭的赔着不是,只差没跪下来给二人磕头了。
如意傻傻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想真是老天有眼,借着这摊主的手来惩罚这二人,爱莲,春丽也都有同感,围在秦黛心旁边,既替摊主夫妇担心,又因为两个婆子受伤而高兴,只有雪晴一人在旁看得分明,那只团圆去势汹汹,刚好打在手腕的麻筋处,所以那摊主才会拿不住碗,这才有了热烫惩恶人这一幕。
雪晴只觉得眉毛直跳,自己跟着的主子,究竟是何来路,为何主人会这般重视她……
“住手。”眼见着几人就要厮打在一处,秦黛心适时出声,让两个婆子住了手。
两个婆子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颤动着,大概是疼的,说起话来眉眼间犹如中了风的病人般不协调起来。
“三小姐,可得为奴婢们做主,讨笔汤药银子,这黑心肝的小贩子,竟然用热烫泼咱们。”一个略矮一些的婆子怒喊道。
“这位小姐,小老儿实在不是有意的,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抓我见官,这银子,我们赔。”那摊主没想到会飞来横祸,看那两个婆子的样子,也知不是好打发的,只怕得卖了家里那几头牲口,才能抵消汤药钱,想到这儿心里便是一阵肉痛,暗暗自责起来。
秦黛心一笑,道:“老伯只管放心,我不会捉你们去见官的,也不用你们赔这汤药钱。”
“啊?”摊主夫妇愣住了,这话从何说起呀!
两个婆子听了秦黛心的话,也发起呆来,一时间连疼也忘了喊。
“不过是烫伤罢了,用不了几个钱,我家里备着獾子油呢!那东西涂在患处,最是消肿止痛的,几副烫药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况且她二人也是因我受伤,这钱便是我出了吧?”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众人自是不解。
秦黛心解释道:“我刚才坐的位置,可就是她二人身前,若是没有她们,这热汤怕是全倒在我身上了。两位妈妈护主有功,自然是要赏的。”
两个婆子一听,喜上眉梢,嘴里却叫唤道:“哪敢当三小姐的赏,这热汤实在厉害,奴婢粗皮糙肉尚且烫出了几个大泡,若是烫在小姐身上,还不知怎么样才好。只是这二人实在可恶,却是不能饶的。”
“他们不过小本生意,又不是有意的,两位妈妈还是饶过他们这一回吧!回去我把此事回了母亲,她自然也记得你二人的功劳。回去我拿私下的体己钱给两位妈妈买汤药压惊,不如……一人二十两如何?”秦黛心一脸善良相,仿佛是个从天而降的活菩萨一样。
二十两?两个婆子一喜,顿时觉得背上的伤也好了大半,忙答应下来,又冲摊主道:“还不快谢过我家三小姐,若不是她慈悲,定饶不了你们。”
摊主夫妇哪里知道秦黛心正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连忙拜谢,感谢的话说了一车,就差跪下来给她磕头了。
秦黛心哪里肯受,连忙让春丽扶了,见天色不早,便带着一行人,拿着一干夜市上买来的东西回到了西市的看棚。
人声鼎沸,热闹依旧。
恍惚间,秦黛心似乎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来不及细看,那几个便分别涌进人群,不见了踪影。秦黛心面不改色,脚下的步子也不曾慢过半分,直径走到自己的位子。
不知何故,方氏与秦从文早早的回了府,方婉茹、林氏带着一干婆子,丫头在看棚里等着众人,此时秦倩心和秦若心已经先她一步回了看棚,方婉茹见秦黛心一行人风尘仆仆,两个婆子狼狈不堪,似有意外发生,忙出声寻问。
秦黛心笑,小声道:“容女儿回府后与母亲详禀。”
方婉茹点点头不在说什么,目光又回到看台之上。
秦黛心却捕捉到秦倩心略微失望的眼神一闪而过。
亥时刚至,看台上的节目便歇演了,方婉茹带着秦府一干女眷,坐着马车回到了秦府。
秦黛心带着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也不梳洗便去了方婉茹处。
方婉茹正在暧阁喝茶,见秦黛心来,不感意外,让人搬了三足小凳给她坐。
秦黛心行礼道:“女儿不敢坐,特意来向母亲请罚的。”
正在这时,门外小丫头悄悄禀了海棠,说是二小姐来了,就在厅外。
怕是来偷听的吧?这种事儿从来是瞒上不瞒下的,怎么这小丫头还报了进来?怕是刚被分来不久,可一个这么没规矩的小丫头,又怎么会被安排在方婉茹近前呢?这倒奇了。秦黛心只想着这件事,根本没细想为何那小丫头禀给海棠的话,旁人都听不真切,自己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方婉茹诧异的眼神没能逃过秦黛心,她装作不知,道:“女儿带着四个丫头去夜市看热闹,买了不小新鲜玩意,哪知道一位小姐也看上了我买的花灯,便拿了鞭子威胁我让与她,女儿没经历过这些事,顿时傻了眼,还是四个丫头护着,这才没伤着,后来那女子的亲人寻来,把人劝走了,又道了歉,这才了事。”
两个婆子暗叫不好,三小姐怎么把这事抖出来了?
方婉茹却听明白了,自己派去的人当时不在场,这是什么过失?
“……女儿回到小吃摊子,就见这两个婆子一身狼狈,身上全是汤水,也不知怎么的,竟不敢生张,也不向那摊主索赔,只求着女儿带她们离开,女儿觉得在大厅广众这下拉扯着实在丢脸,便没深究。”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倒也有几分可信这处,她与那红衣女子争执一事儿,很多人都看见了,稍一打听,便知真假,至于这两个婆子,就当她是报复好了,借方婉茹的手,总比自己动手好,再说二人身上受了伤,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夫人,事情不是这样的。”两个婆子辩道:“我们一直跟着三小姐,只是小姐要去挑玩意儿,便让我们在摊子那儿等,老奴想,不过相隔几步远,哪里还能照看不到,便应了,是那摊主把汤水故意泼到我二人背上,我们才受了伤,三小姐说,他们是小本买卖不容易,便私下拿她的体己给我们买汤药,老奴没多想,便应了。”
秦黛心斥道:“好大胆的婆子,母亲面前也敢说谎,我来问你,若是你们只与我相隔几步远,为何见我身陷争执之中而不出面护主?我与那店家素不相识,他既是伤了你,赔银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何故我要替他赔偿?”
方婉茹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那两个婆子,她虽然待几个庶女不如亲生的,却也不能让几个婆子妄自尊大欺负了去,更何况对她的吩咐都不理不采的。
“夫人……这……”两个婆子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急得团团转。
方婉茹的声音冷冷的传来,“吩咐下去,每人打二十板子,找人牙子卖了吧!”
两个婆子一愣,在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跪下求饶:“夫人,饶命,老奴这身子骨,怕是经不起这二十板子,夫人,这一切都是二小姐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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