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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的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始终不见艳阳晴天,山顶只留下了皑皑白雪,春、色盈光皆埋藏在了风雪中,似乎为了应景,连往日啼唳的仙鹤都失去了踪迹。
人越来越少了。
不知谁叹息了一声。这昆仑的人呐,一部分逃下了山,一部分还被蒙在鼓里,赶着去送死。
“师尊在想何事?”
二长老微微一个闪神,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捋捋杂乱的胡子,有些疲惫的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为师有些累了。”
门扉上的阴影微微拔高了些许,佝偻的身形变得笔直,他的影子仿佛扭曲在了空气里,成爪的十指狭长锋利,一点一点朝面前背对着自己的老者逼近。
二长老忽的转身:“书道,你且去寻三长老和四长老,便说我与他们有要事相商。”未等江书道言语,他自个又自言自语的叹了一声:“请了几次都说闭门不见,也不知二人在忙些什么,难不成非要等老夫上门……”
江书道用那黑黝黝的眼珠望了老者半响,老者急躁带着点怒气的神情不似作假,他忽的收敛了眼神,低头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道了一声:“是。”
门扉上的阴影终于褪去。
二长老看着他远去直到不见踪影,这才关上门,转头的瞬间胡子一垮,哪里还有平日里怒发冲冠瞪鼻子瞪眼的形象,眼里竟有深深的惊惧之色。
他沉静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再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闭门不见,闭门不见……三长老与四长老,怕是早就已遭毒手。
早知如此,那夜他便不该同二人相谈掌门之事,次日二人也就不会不见踪影。
说到底,还是自个贪生怕死,不然又怎会余自己一人?
二长老明白,江书道已对自己起了杀心,只是自己未曾露出破绽,江书道也在顾忌着什么东西,才一直未曾下手。
他为了救下江书道,却将其送给了掌门,推入火坑,他悔吗?
二长老是悔的,他后悔自个未能早日识得掌门真面目,他后悔自己苟延残喘却不敢拆穿那群怪物的阴谋,他愧对师门,枉为人师。
任凭世人如何猜测,也不会想到,昆仑最为直来直往脾气暴躁的三长老,竟是最为贪生怕死之辈。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些逃下山的弟子,是真的已经去往了安全的地方,还是死在了山路中……
沧海生不急于对所有人下手,定是留有后手,修仙界现在就是一座牢笼,他们是笼中人,而那些怪物便是捕猎者,时机一到,所有人都逃脱不得。
这次,果真是没有后路可退了?
而此时昆仑山门外滔天的风雪中,来了两个人。
一人身形高大挺拔,一人身形纤瘦欣长,二人皆一身素白,头戴兜帽,足下轻移,瞬间到了百米之外,山门视若无物,鸿毛一般飘飘洒洒的大雪恰巧掩住了他们身上的气息。
地面深及膝盖的白雪上,没有一个人的脚印。
这两人,正是潜入昆仑的萧白和楼启。
他们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真的毫无准备仅二人就闯来了龙潭虎穴,也不怕被怪物发现,一路从正门便摸到了禁地所在处。
禁地亦是一片银装素裹,远远的望去,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荒原,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甚至让人有种错觉,只要一眼,便可以望见全部的景象。
萧白与楼启停了下来,他们在寻找入口。说是入口,其实从双眼看去,哪儿都是可以进去的入口。
这儿布下了庞大的阵法,若非昆仑掌门,进去的人非死即伤,但萧白不然,原著中苏锦绣闯过此处,他自是知道如何进去的方法,并且不用废一兵一卒。
禁地内部同禁地外是两个天地。眼见的皆是虚假,待空间化成水波一样的纹路,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是要融入其中,原地已经没有了二人的身影。
风雪还是那场风雪,荒原还是那个荒原。
无风,无声,无息。
萧白眼前出现了一幅画,上书四个浓墨重彩的大字:
生死无门。
画卷消失,风雪也消失。从冬日踏入炎夏不过一步之遥,萧白望了面前的莽莽黄沙许久,直到楼启的气息传过来,他才恍然知道什么是真实。
明明原著中描述的禁地是个鸟语花香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又藏有龙族至宝。现在看来,别说至宝,连鸟都飞了个干净。
这里没有日光,却能让人感受到烈日炎炎,这儿更没有活物,广袤的死地中,竟只有萧白与楼启二人。
天边不知何时渲染了一层氤氲的血色,像是红霞,逐渐将大半边天空都占据,好似将他们置身于血眼之中。
楼启眸中无波,与萧白对视一眼,拉低他的兜帽,道:“走。”
萧白蓦的被兜帽掩去了些许燥热,身上灵气笼罩,竟是一身清凉。
他们没走多远,不远处的沙尘颗粒忽的被吹散开,无风的环境下黄沙自动,一截白骨如同裸、露的风岩一般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之中。
那骨头不似人形,倒像是某种大型野兽,骨头森然森然的,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死去多年。
萧白不知为何心中一紧,不自觉抬头去看楼启,却发现他眼中的孤寂悲哀一闪而过,更像是自己的错觉。
二人继续朝前走,裸、露的白骨越来越多,大多零零散散却巨大无比,脊骨粗壮狭长,表面因为久经风霜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纹,粗糙无比。
萧白心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们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走到了尽头,也不是因为迷失方向,而是因为看见了一具完整又庞大的白骨。
完完整整,还保持着它死去前的模样。它的头颅高高扬起,龙角直指苍天,似是要长啸一声,它的五爪紧紧扣进地底,每一根都比世上最锋利的剑还要令人不寒而栗。千万年的时间长河,没能抹去它的尊严,它的战意,亦没能抹去它与天同齐与地同寿的荣光。
那是龙。
忽的地面开始震动,尘沙飞扬,龙骨迅速的下陷,从地底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响,一个又一个蒸腾的气泡取代黄沙冒了出来。那气泡不是无色的,而是泛着一种血腥的红色,与此同时,腥臭的味道在刹那之间便扑向二人的鼻尖。
二人飞身而起,避开那腐蚀性的血泡,眼睁睁看着龙骨被渐渐蔓延开来的血池吞噬殆尽。
最完整的那具,只余半个尾巴拖在了外面。
“你们果真来了。”有人道。
四人自半空忽然显出身形,一人温笑长髯,风度翩翩,一人八岁孩童,银发锁链,一人手捻佛珠,满目慈悲,还有一女子媚笑天成,当真是祸水红颜。
他们的身后,血□□滴的天连成茫茫的一线,黄沙被埋葬,殷红的血水不断涌出,夹杂着森然白骨。无数的鬼怪从血里爬出来,它们无脸无面,身形佝偻僵硬,仿佛是世上最肮脏污浊的泥掺杂在一起,才汇聚成这个模样。
萧白狠狠咬了一口下唇。
这种场景,像极了他当年在楼启梦中看到的情况,不过是骷髅换成了无面鬼,还多了四个难缠的人物。
梦中还是孩童的楼启,拖着长长的重剑,剑刃歃血,他面对着一批又一批涌上来的鬼怪,挥起的剑又落下,好似永远不知停歇。
“可曾觉得熟悉?”沧海生脸上出现了春风拂面的消息,他将目光转向沉默得如同一块磐石的男人,长袖猛的展开,烈烈作响。
“今日,这里也将是你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