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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乐知微全副武装跟郑祺御一起去了电影院。
电影看了一半,乐知微就知道郑祺御说不去看的原因了:人家观众看过,害怕恐惧,大不了以后再也不看了,时间长了也就忘了。可郑祺御看完……还得与她日日相对。
这简直就是噩梦……
乐知微刚分神去想,就被屏幕中向她探出的手吓得身子一缩。
“害怕了?”
“我可算知道小孩子为什么会被吓哭了……”乐知微刚说完,就感觉不对,她参与拍摄,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吓人?最多不知道播出效果罢了。
乐知微紧张地看了一眼郑祺御,郑祺御只是问:“那还看么?不看我们就走。”
“看……”
“……”
这影片不火都没天理,吓得人一身冷汗,又勾得人欲罢不能。虽然吓人,但也精彩刺激。
***
回到车上的乐知微还沉浸在那种氛围中,拿手机时,冷不防地看到屏幕上映出的人像,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扔了。
以后晚上独自在家都不敢照镜子了有没有……乐知微欲哭无泪。
郑祺御轻轻覆住乐知微的手,柔声道:“别怕,那些都是假的。”
乐知微下意识地抽回手,郑祺御稍稍一怔,也没说什么,手重新搭到方向盘上。
乐知微心中却暗想,郑祺御的手怎么那么凉?
乐知微丢了钱袋在衢州遇见郑祺御的时候,正巧赶上那几日身子不方便。她好强不肯说,硬是拖着不便的身子上了路。嘴硬的结果是,白天赶路疲惫不堪,夜里缩在床榻上疼得死去活来。
最后已经遮掩不住了,乐知微俏脸发白,额头上尽是冷汗。
乐知微那模样把郑祺御吓到了,郑祺御有些着慌,连声问她哪里不舒服,让她再忍忍,前面不远处有镇子,带她去看郎中。
乐知微推说歇歇就好了,郑祺御看她那副样子,哪敢信她的话,硬是带着她去见了郎中。
乐知微也是疼得受不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拗不过郑祺御,便任由他抱着去了医馆。
到了医院乐知微挣扎着不肯让郎中把脉,有气无力地跟郎中说:“我给你个方子,你按着方子给我抓药便可。”
郑祺御皱眉,不过转念想到乐知微二师父精绝的医术,也就由着她了。
他执笔记下药方,递与郎中。
“阿胶珠三钱三,炒白芍四钱二,柴胡一钱八,当归四钱二,陈皮二钱七,川断续三钱三,甘草一钱,香附二钱七……”
郎中看了这长长药方半晌,方才知道那小娘子为何不肯让他把脉。看那小娘子的模样,也不过二八,姑娘家羞着呢。
不过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医术,也是了得。那药方初看时,很多味药都是多余,细看之下,才嚼出滋味来。要知道配药的道理最是简单,重在调和。譬如用了一味治腹痛的药,那药却伤肝,便须再加上一味药,中和那药的毒性,在治疗腹痛之余,也不损肝脏。
道理是人人都懂的,只是如何去用,却是个大学问。每味药的选择、用量的多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医者若不是深知每一味药的药性,当真是误人不浅。
那郎中知道乐知微必然是师从名家,不然也不能给出这么一个方子,不过她此时身子虚,也不好去询问。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先与她抓药。
郑祺御拿着药方却看不懂,也不知道乐知微身子到底如何。
正待要问,便从里间传出乐知微虚弱的声音,声音虚气势可不弱:“郑祺御,你若是敢乱问一句,当心我剁了你的舌头。”
郎中听了都忍不住地笑,他低声与郑祺御道:“郎君也不多顾着些小娘子,小娘子羞着呢。”
郑祺御知道郎中是误会他与乐知微的关系了,也没说什么,只问:“她身子打紧么?”
郎中笑道:“吃了药好好休息一番便好,这药我给你们多抓出来一份,下月若是不舒服,便不用这般急慌慌地来取药了。”
郑祺御听了,不解,凝神片刻,脸不禁微微有些发红。
乐知微吃了药,郑祺御便扶着她去了客栈,她缩在床上休息。一觉醒来,也不知道郑祺御从哪儿寻来一个精巧的袖炉递给她,言语也没什么温度,只道:“拿着暖手。”
乐知微接在手里捧着,吃了药睡了一觉,她已经觉得好多了。她倚靠在床榻上,无事可做便玩赏那袖炉。
那袖炉自然跟家中的比不了,倒也精巧可爱,胜在不俗。出门在外,在吃穿用度上自然不能太过挑剔,只是没想到在这儿小地方,郑祺御也能寻来这等雅物。
休养了两日,郑祺御再三问过:“真的没事了?”
乐知微颔首,二人这才启程。乐知微出门便见客栈门口停了一辆马车,疑惑道:“我的马呢?”
“换了这辆马车。”
“你!”
乐知微的马是可遇不可求的千里驹,便不是千里驹,这两年下来,也早就有了感情。
“当真?”乐知微气得唇都发抖。
郑祺御也没管她,任她挣扎着把她抱上马车。
“郑祺御!”
“安生些吧,过几日他们便把马送到钦天阁。”
乐知微听了,便不言语了。
这一路上,乐知微每每喝水,郑祺御都不似之前任由乐知微喝山泉水,而是用小锅把水煮沸了,才许她喝。若路上不方便煮水,他便用手把水暖温才递给她。
他的手应该很暖的吧……
车停下了,乐知微这才回过神,透过车窗往外一看,才发觉已经到家了。
“那我走了。”
“等等。”
“嗯?”
“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嗯。”
“你手机拿来。”
乐知微不明所以,还是取出手机给他。
郑祺御调了一下输入法,把拼音改成了手写。
然后指给乐知微看:“你有什么不懂,可以在这个页面搜,这样,在屏幕上写字就可以,然后点搜索。还有,按这个,这里面都是联系人,这是我,这个是小余,你点一下就能联系到我们。”
乐知微认真地看郑祺御示范,又抬眼瞧瞧他,轻抿了下唇。
“看懂了?”
“懂了。”
“你给我打个电话试试。”
乐知微找到屏幕上的电话小图标,选择“联系人”,之后点了一下郑祺御的名字。
过了一秒,郑祺御的手机响了。
他按断电话:“嗯,可以了,去休息吧。”
“郑祺御。”
“嗯?”
“谢谢。”
乐知微说完便下了车,径直往家走。
郑祺御透过车窗,看着乐知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又停了半晌,方才启动车子离开。
回到家乐知微换了身衣裳,歪在床上。
郑祺御教她的搜索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凡是这两天听不懂的词,她都试着搜索了一番,搜来搜去,竟还觉得蛮好玩。
“搜索”在乐知微看来,就是一个巨型的资料库,她突然想到她看的那些书,出门就要一大箱一大箱的搬,若是大周也有这种“搜索”就好了。
***
与数学界前辈的见面地点定在了研究所。与想象中的人山人海不同,只有黄老师和几位老先生。
别看只有几个人,却各个都是数学界的泰斗,身份重,地位高。
虽然……乐知微除了黄老师外一个也不认识。
小余并没有抛弃乐知微跑路,一直陪着她。
老教授们客气地跟乐知微寒暄了几句,还夸了她那道题的解法精妙。
最后乐知微受不住着冗长的开场白,开门见山地:“几位前辈关心的那本书,我已经默写出来了。”
乐知微取出那一份抄写好的《缀术》递给了黄老师,全书共三百六十道题,暗合周天之数。乐知微不仅把题目以及算法写得清清楚楚,连带着有图的也把相应的图也画了出来。
几位老教授一见书,便顾不得与乐知微寒暄了,都把头凑了过去看。
看了半晌,一位老教授讷讷开口:“小同学啊,你这写的都是什么?”
“怎么了?”乐知微忍不住问。
老教授们欲哭无泪,连题目都看不懂,还能怎么了……
其实乐知微写得比原书还详尽了,很多原书上省略的部分,乐知微已经一一补上。
他们看不懂也是乐知微意料之中的事。虽然先贤写的是数学著作,但他们往往精通好几个领域,所以著作里内容庞杂,包罗万象,没有广博的学识是没办法研读懂的。而且当时的算学多涉及应用学,比如治水、建城、行军,很多题目都有特定的背景,所以没有一定的历史底蕴也是不行的。
这书即便是在古代,学官们也大多是学不懂的。据传,这本书的亡佚跟“学官莫能究其深奥,故废而不理”也是有很大关系的。这里说的“学官”换到现代就相当于前两所大学的数学教授。所以,即便在当时,能读懂这部书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乐知微能学通这部书,全凭借她大师父一字一句的耐心讲解,加之她所学庞杂,天文地理奇门易数莫不涉猎,这其中的相通之处为她学这部书行了个莫大的方便。
#论好老师的重要性#
#论博采众长的重要性#”
然而跟乐知微所想的不同,几位老教授看不懂题目居然是——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
当黄老师指着里面的一个词,问乐知微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乐知微才明白过来,原来书里面绝大多数的字句名词,在这边已经替换成其他名词了,所以要想他们看懂,她得逐字逐句翻译成这边的数学用词才行。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呐……
她看向小余的眼神里分明写着:这事儿我不参与了行不行……
小余:你书都默写出来了,还差标注个名词?
乐知微:我根本就不知道书里的名词在这边叫什么。他们看不懂我的,我也看不懂这边的叫法啊。我当初算题可是看的图,有图我会,没图我还得靠蒙。
这要真逐字逐句的标,乐知微得先把这边的数学重要著作大致看一遍,才能把内容对应上。就算她有算学功底,这边的著作没几年只怕也看不完一二。而且乐知微看完了标注了也不行,很多题只怕还得细致地讲一遍才行。
这是一个历时数年也未必能完成的大工程,一年后,乐知微还在不在这边都是个大问题。
她在师父们身边都想着逃学偷懒,到了这个时空,让她天天对着算学,一对就是一年,大写的难为人。
她可没那么高的觉悟,能顺便“为往圣继绝学”,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能顺便的话,那还是……算了?
小余:他们那个词不懂,你解释一下不就好了?
乐知微点点头又摇摇头:个别的可以,绝大部分不行,解释也很难解释明白。
小余:那我们收拾收拾撤?
乐知微:撤。
两人眼神一番交流,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小余起身道:“这书研究明白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教授们也别太劳累了。古时候的书跟咱们现在的肯定不一样,看起来肯定也格外费神些,教授们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乐知微赶紧道:“我也是读了好些年,才误打误撞看懂了几道题……”乐知微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也略有点心得,带图的题教授们要是有不解的地方,可以联系我一起研究一下。”
黄老师和几位教授听了,倒不觉得乐知微有意推脱。这书上的内容“乱七八糟”的,乐知微都看懂了那才是不正常。
他们现在只担心这书的真伪。看不懂没关系,是真的就行。
“小同学,冒昧地问一句,你这本书是从哪儿得来的?”
乐知微想了想,说家传,肯定不行,人家一问就露馅了,她可还没提前打好招呼……诶不对,这具身子的爹娘呢?怎么从未见过?
她这才意识到,来了这些日子她基本都是跟郑祺御和小余接触,没见过一个亲人。
乐知微本身是个孤儿,自小跟着各位师父师娘,从来都不知道“爹娘”二字怎么写,在她意识里几乎就没有“爹娘”这个概念。所以来到这边自然也没有刻意想过这个问题。
可大多数人不都是有的么?比如郑祺御。
难道……?
这些事回头再想吧。
乐知微专心地编借口。
“是一位拾荒老人送给我的。”乐知微道,“当时老人躺在雪地里,全身都冻僵了,我跟小余正巧路过,把老人送去了医院。老人醒来后,就从怀里取出这本书,送给了我。我当时也没当回事,但想着这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就收下了。还是前两年无意间翻出来了,发觉书中内容精妙,仔细研究之下,才发现这就是失传已久的《缀术》。从此我就爱上了算学,还读了其他算学著作,就比如那天解题时用到的《测圆海镜》,就是研读《缀术》没研读明白才看的。”
小余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当时那书皱皱巴巴的,我连翻都没翻。说实话,我都有些嫌弃书封太脏,不愿意接呢。”
乐知微道:“我也犹豫了一下,幸好接了,不然就看不到这本算学著作了。”
小余点头,表示赞头。
说的跟真的似的,连乐知微自己都信了。
乐知微、小余两人对了一下眼神:配合完美。
老教授们都傻了眼。
乐知微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武侠小说里主角坠崖后,偶遇绝世高手,得到武功秘籍一样不可思议。
救个人都能救出一本失传的著作,这运气也是不要太逆天。
黄老师忍不住地感慨:“真所谓大隐隐于市,高手在民间呐。多亏了小同学热心肠,不然这书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重见天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