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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白被宋成夸张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地不雅地翻了个大白眼,“要我跟你画条三八线不?”
宋成憋了半天才吭吭哧哧地来了句,“没关系”
简白像莫名被戳到笑点,噗哧一声,半扑在病床上一抽一抽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等她笑声慢慢平歇后,突然觉得病房里诡异的安静,抬头一看,就对上了宋成深邃的目光。
“怎…怎么啦?”简白有些尴尬地直起了身,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
“你不问我吗?”少年的声音不算清亮,甚至还有些沙哑,但却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病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外面走廊隐隐传来走动的脚步声,两人的距离挨得有些近,呼吸一前一后,深深浅浅地交在一起,显得勾勾连连。
过了半响,简白最先败下阵来,慢慢地吐出口浊气后才反问道:“那你愿意说吗?”
“只要是你。”
半天没听到下半句话的简白黑线,这就完了?你倒是多说一点啊喂,别停在这种会让人误会的地方啊。
“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我母亲,她曾经是我父亲的情妇。”
简白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猛然抬头看向宋成,却发现他的面色十分平静。见简白看过来,也没在意,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宋恒江是我父亲,他没那本事当官,现在这位置也是张家找人把他弄上去的。基本上就挂名,没什么实权,主要是为张家经营公司。”
简白沉默,天网上说宋恒江不过是张家的一条狗,原来缘由在这。
宋成的声音一直都很平静:“公司是挂在他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张家大小姐张静秋名下的。他为张家提供钱,张家为他提供权,权生钱,钱生权,他们被绑在一起。”
他顿了顿,突然轻笑一声又道:“宋恒江有经商的天赋,公司在他手里发展的很快,按理说这本该是好事。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宋成唇边的笑很干净。没有愤恨没有痛苦,仿佛讲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但简白却有种想伸手抹掉这微笑的冲动。
“宋恒江很快就不满,他在公司里赚的钱却落不到他口袋,这怎么能让那个男人满意。特别是后来有次张家出了事,张静秋为了把张家捞出来,不顾宋恒江的意愿,调动了当时所有的流动资金,把公司搞得差点破产。
也正因为这样,到最后张家没事了,他们两人却算是正式决裂。而也是这个时候,宋恒江才找上了我母亲。后来我母亲怀了孕,却因为当时她太年轻一直没发现,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很可笑吧,明明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我,却这么阴差阳错地被生了下来。”
少年头上的绷带还没拆,衬着苍白的肤色,让他显得更为羸弱。看着这样的宋成,简白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这种感觉很陌生,她并不是什么很感性的人,甚至因为在后世被欺辱被打压的经历,让她比任何人都冷血。
在后世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除了蓝仑,她也不曾相信在意过任何人。
这样很好,慈悲与怜悯对于那个信奉物竞天择的时代而言,从来都是多余的,只有漠然与强大才能让她摸到生存的法则。
可这种本让她安心的冷漠,在等她回到这个世界以后,却变成了一道无形的墙。
让她与她曾最想回到的世界产生了隔离感。
她明明在参与周遭的事,却不能投进去丝毫的情感。这种感觉很恐怖,就像你听朋友讲了个笑话,明明不好笑,却非得装成笑得很开心一样。她的演技并不精湛,特别是对了解她的家人而言。不想让母亲和哥哥担心,所以她开始尝试着拼命融入这个世界,不管是在家里面,还是学校邻里,甚至是天网上,她都在拼命地寻找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很累,特别是自从两个多月前,蓝心和蓝仑都因为升级数据库陷入沉睡后,后世存在的唯一痕迹也跟着消失。这让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病,所有的东西其实只是她幻想出来的。
她只能更认真地活着,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肯定自己存在。
可惜收效甚微,除了她家人以外的所有事,依旧触不到她最真实的情绪。
直到今天。
“可能你和你母亲之间会有什么误会?”简白按捺下心内翻涌的情绪,复又开口道。
“误会?”宋成嗤笑,“当时我母亲和宋恒江在一起时,可不是什么误会。她一开始就知道宋恒江是有家室的人,但却挡不住他皮囊好、出手也大方。等到后来,我外公知道了这件事后,我已经生下来了,他大为震怒,母亲也被他以败坏门风为由,赶出了家门。”
简白语塞,她很难想像,当他母亲被赶出家门,满心的愤懑却无处可发时,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我的存在,很快就被张静秋知道了,本来就濒临破灭婚姻,更是没了挽救的机会。宋恒江这么不可一世,但在察觉到张家大小姐跟他有离婚意图的时候,却害怕了。”
“我猜可能他也知道,他现在所有一切都是张家给予他的,如果真就这么离婚,到时候他可真算是一无所有了。”
“为了得到公司,他自然也得下狠手。他给张静秋下了慢性毒,还将她囚禁在屋子里。”到了此刻,宋成的声音依旧如死水般平静,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但简白却一惊,她没想到宋恒江居然能这么心狠手辣,能对自己的前妻都下如此狠手的人,她才不相信能对自己的孩子有多好。
“不过可惜宋恒江却依旧棋差一着,等他以为张静秋死了就可以高枕无忧的他,却被律师找上了门来,拿出了曾经立下了个遗嘱,把张静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宋啸。可笑吧,费了这么多功夫,却一分钱都捞不到。”
简白有预感,接下来的话,她不会想听到。
“宋恒江自然恨不得立刻就弄死宋啸,可是他承受不起张家的怒火。”宋成将目光转到病房里已经空了的鱼缸上,“所以只能找个替罪羊,希望借他们的手解决掉这个麻烦。”
“你…”简白想要打岔,宋成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转头冲已经僵直的简白轻松地笑了笑,“他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没有任何依靠的母亲和我,是最好的人选。”
“也就因为这个,母亲才总算被转了正。”仿佛讲到什么很好笑的事,宋成嗤笑起来,眉眼都染上了笑意,“不过她也真是蠢,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找准过自己的位置。不仅没有像宋恒江想的那样磋磨宋啸,还把他恭恭敬敬地供起来。”
“宋恒江纵被气得跳脚也没有办法,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又放在我身上。他开始将我和宋啸各种比较,对我极尽欺凌打压,就希望能让我对宋啸的怒火愈加炽烈,或者将母亲保护孩子的天性挑起来,从而让我和母亲做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让他好顺理成章把事情做下去。
多可笑,他居然还是对我母亲抱有希望,已经享受过众人艳羡目光的人怎么舍得现在这种贵妇般的生活,这种时候她只会把姿态放得更低,低到尘埃里去。哦,不,还要顺带把我的头按下去。”
简白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哀。是庆幸宋成的母亲没有中了宋恒江的计谋,还是悲哀原来宋成被他母亲糟践到这种地步。
“而我呢?我也不傻。”宋成微阖着眼,笑容依旧平静,“宋啸背后有宋家,捏死我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我怎么可能跟宋啸作对,于是我也只能装傻充愣,做足了懦弱卑微的姿态,只求能够安安稳稳活到成年,搬出这个畸形的家。”
“啧,可惜即便是这样,他却仍旧不肯放过我。”
房间一时无话,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半响简白才开口,“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刚出声,破锣般干涩的嗓子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宋成动了动,将床头柜上倒好的水递给了她。等看到她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喝起来后,这才眯了眯眼,又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你知道吗?其实我记得我两岁起所有的事,他们以为我太小听不懂,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的丑态。嗯…可真是令人作呕。”
“一个家里就这么大,只要细心留意都会有蛛丝马迹,有了年龄与性格的掩饰,我可以随意在家走动,毕竟…谁知道我会是这种怪物呢?”
简白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作,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宋成唇边自嘲的笑容,过了好久,直到宋成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后,才猛然起身,将手中的水杯往床头柜上一放。
而后半弯着身,一把抱住了他。
宋成的头被简白强按在肩上,动作很别扭,但他陶醉或者说是痴迷于其中。披散在肩上的发弄得他鼻子痒痒的,让他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气,而后不露痕迹地埋得更深。
黑色的发丝遮掩住他唇边的笑意。
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呐。
果然他的阿白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他。
如果是因为我披着的皮让你不喜欢,那就撕掉吧。
阿白,你看。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已经把那层美好的假皮剥了下来,让内里的肮脏呈现在你的眼前,灵魂的腐朽味充斥着你的鼻尖。很难受吧…
可是包装都撕开了,就不能再反悔了哦。
现在的我,你也一定要喜欢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