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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被他盯着,不说话。
他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有过冬夏、日月、晴雨、山川、花草,现在他的眼睛只有她。
他被她眼底模糊的深情暖到,“好不好?”他耐心地又一次询问,想听到他想要听见的答案。
良久,她出声,“那两次你去找勒静颜的时候,做什么了?”
他似有愉悦,低低地笑,“怎么,吃醋?”
“上.她了吗?偿”
他的背一僵,而后缓缓说,“我的星星上,只有你这朵玫瑰花。”
他一个大男人没看过小言,但是看过唯一一本能和爱情挂钩的著作,怕就是被她强势安利的《小王子》了吧。
他说着,他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像那一日他们去海边玩,那些卷起的海水一样,也温柔也缱绻,窸窸窣窣攀上她的身,一点一点拍打如沙滩一般柔软的她。
像一场夜深人静里的梦。
他扯下她的发带,青丝一泻,隐隐约约,他的手带着那发带一会套在她的手腕,一会漂浮在她的胸口,一会在她脚踝……
也粗狂也狰狞,像皇帝讨伐江山,恨不得一夕之间全数收为皇土。
是啊,人生那样短,贪婪一点又如何,就这样沉溺在一场铺天盖地的情事里,又有何不可?
爱情的小船,想开就让它开。
绣帐罗帏隐灯火,一夜千年犹不足。
她到最后精疲力竭,全世界都蜕变成一片黑暗,他成了所有的色彩。
他整个人不断往她身上挤,他怕自己抓不住。
不够,还不够,都不够。
温山软水,星辰万千,此刻就好像都在他的怀里。
车祸的时候,他应该去抱一抱她的。
是她不听话,总是招惹形形色色的男人,比她大的,比她小的,比他弱的,比他坏的的男人。
如果,如果当时抱她,当时吻她,此刻会不会不一样。
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一个拥抱,都是那么不真切。
他甚至觉得,好像下一刻,她就会变成蝴蝶飞走。
……
一个月后。
远州市也算是出了不少大事。
三周前一桩简单的诉讼案,犯罪嫌疑人背叛三年零八个月,业界良心的薄检察官却忽然之间辞职,一夕之间下海从商,所向披靡。
而近日刚凭借《X星球》进军戛纳电影节,女主角勒静颜更成为一枚冉冉升起亚洲之星。
更有相关媒体不断拍到二人同进出勒静颜住处,二人恋情已经由原先的扑朔迷离到如今人人确信无疑。
有知情人士揭露说,薄南生是因为勒静颜才卸了检察官的高帽,为她在娱乐圈保驾护航。
也有在薄南生公司里干活的员工说起他们的老板,说他,从来不会笑。
还有些小报捏造薄南生早有亲生爱女,年有五岁,不过这些报社最后马上在行业里销声匿迹,大家想来都觉得这些是为了博眼球捏造的假消息吧。
不过都是坊间谣传,真亦假,假也真,这其中,怕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
一年后,从海市。
景木陶社。
沈坤刚进工作室就看见桑梓整个人埋在一堆陶泥里,笑得和朵花似的。
沈坤也不打扰,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她。
认真工作起来的女人看上去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就这么天色都暗下来。
桑梓起来打算去开灯,才发现椅子上一团人影,“啊——”
而后还不等沈坤说话,桑梓怪他,“坤哥!”
她走上前开了灯,声音软软的和着笑意,“什么时候来的?都不叫我一声。”
“小梓,你工作的时候真是认真。”
“工作室刚开始运作呢,我可不想让你这个投资商失望。”桑梓见他来了,就开始收拾东西。
沈坤笑两声,后说,“我出差这周,你抑郁症有犯没有?”他借着灯光扫了一圈工作室,没有那些抑郁药。
桑梓神色暗了暗,而后娇俏地说,“没,都两个月都复发了。最近我心情一直不错。”
过往如见不光的伤,稍一提及,就如万箭穿心。
沈坤听了,笑,“走吧,熠熠还在车里等着呢。”
桑梓闻言咋舌,“那你刚刚还等我……”完了更好奇了,“你到底等我多久了?”
“没多久,别想了。一起回去了。”
桑梓拿过包,“好啊,走吧,让我想想,今天做什么吃……”
*
到车上的时候就看见沈毅还捧着书在念,小小年纪,特别能念书。
桑梓在副驾驶座上侧过身,笑问沈毅,“毅毅饿不?”
八岁小少年酷酷地摇头。
桑梓习惯这孩子这幅样子,笑着和沈坤对视一眼。
沈毅是沈坤和他亡妻的儿子,这也是后来桑梓知道的,她逃出山区之后,沈毅和紫娟姐姐结了婚。
村里的人结婚都很早。
紫娟姐姐喜欢沈毅,村里的不少大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紫娟姐姐是个善良淳朴的女人,心肠特别好,可惜沈坤说她那时候跟着他出来打拼的时候,得了白血病,没多久,就过世了。
连生病也是瞒着沈坤很久直到瞒不住才说出口的。
沈坤抬头看了看玻璃外的天,“看着天可能是要下雨。”
桑梓笑着解释,“南方的天总是这样的。”
“明天就回去远州市了吗?”
静了静。
桑梓面色温和,“一年没去看看他了……我担心他过得不好。”
沈坤,“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桑梓觉得他是多心了,“多不过三天就回来了,你不是刚出差完,陪着毅毅吧。”
久未出声的沈毅小大人地说,“爸爸想追桑阿姨去不用管我。”不管他爸俊脸微红,他说,“爸就算陪我,心思也不在我这。”
桑梓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回到家桑梓做了饭,吃完饭收拾完,桑梓就开始收拾出门的东西。
有敲门声。
桑梓笑了,“进来吧。”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桑梓点头,“嗯啊。”她将衣服塞好,调皮地看沈坤,“坤哥你是不是把我当你女儿在养,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沈坤喉咙哑了哑,“哪里不是。娶过来的媳妇不就该当女儿养吗?”
桑梓羞赧,“不是还没过门吗?”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
桑梓低了头,收拾行李的动作却滞了滞,最后说,“紫娟姐姐过世得太早了……她若是能……哎,那她该有多幸福。”
沈坤闻言,眸色有些晦涩。
*
远州市。
桑梓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回到这座城市。
这座埋葬了她的痛,承载了她厚重的过往,烙印了她爱得最深的人。
桑梓有些疲倦,合着眼,“竟然回来了……”
她低低一叹。
依旧是四月风,四月天,还有这四月的樱花。
……
远州市监狱。
隔着玻璃窗,两人无话。
桑梓本来对监狱这地方很抵触,也许是曾经也在这里呆着的缘故,所有刚进来就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只是看到朔风这一刻,整颗心都平静下来了。
桑梓盯着朔风看,依旧十九岁风华正茂的少年,只是越发得阴暗清瘦。
“还有两年八个月,就能出来了。”她淡淡地说,想要安慰他。
朔风点头,问她,“过得好不好?”
他对他自己,没什么关心。
桑梓也点头,“我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只要你过得好,我也一定会过得更好。”
那个男人是两人之间的禁忌。
少年默了,最后说,“我过得很好。”。
桑梓温婉一笑,“我也是。”
“出来以后,我会好好工作。”摘了鸭舌帽光着头的少年,露出那一双眼,眼睛透彻星空,他凝重地看着她,“我会保护你。”
要有多大的执念,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一个承诺。
桑梓看重她,眼眶潮湿,“好。我等你。”
静了静。
朔风问,“下次还来吗?”
桑梓心头一湿,“嗯。”
朔风点头,“好。那你回去吧。天气不错,你该多走走多锻炼。瞧你瘦的。”
桑梓笑了,“你不是也瘦。”
朔风僵硬的脸轮廓温和不少,“瘦什么,我很结实。可以保护你。”
监狱长已经示意,“时间到了,差不多走吧。”
桑梓点头,目送着两个警官将朔风押送回去。
她才侧过身往回走。
“桑梓?”无端熟悉的声音。
桑梓一回头,竟然是赵警官,她礼貌笑笑,“赵警官。”
赵警官眯着眼,“你来监狱干什么?”
桑梓捏了捏拳头,挺直着腰板,“赵警官,这是我的私事。”
赵警官一怔,她没料到,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桑梓这会儿像是变了性情,她瘪了瘪嘴,“问问怎么了?”
桑梓依旧挽着礼貌笑,“赵警官今天吃饭了吗?”
赵警官听了有点不舒服,口气不太好,“关你什么事情?”
“对呀,关你什么事。”她回答的是刚刚那个她问的为什么来监狱的问题。
……
并不算特别愉快的遇见,桑梓笑了笑。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以德报怨并不是真的道理,以直报怨才是好好活下去的方式。
别人对你恶言恶语,也没必要都受着,该反驳的时候就出手。
做最适合自己的那个自己,不是削足适履,做别人眼中最好的自己。
桑梓轻轻笑了,生活就该这样不是吗。
阳光很好,她用手挡着抬起头。
*
方慕白敲门进来的时候,薄南生正盯着照片看得仔细。
“薄总……”
没应。
“薄总。”
没应。
嗯,方慕白知道,薄总又发春了。
他眼睛一跳,瞥见那照片上的女子抬手挡光,目色温和如春天里的海,夏天里的风。
女人自然是方慕白再熟悉不过的,毕竟在薄总这里见过她太多照片。
薄南生向后一仰,将照片扔在桌子上。
哦,已经一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和她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他想起那一场诉讼案,他最后还是狠下心带着她去让她才参加了旁听。
明知道她有二心,他却还是想私心地满足她的要求。
后来果不其然,她跟着沈坤跑了。
那时候她要的手机也不过是为了和沈坤联系吧。
沈坤也是有点手段,他派出去跟着的人都跟丢了。
大海捞针,找一个不知所去的人何其得难。
只是,桑梓既然你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薄南生从思绪里出来,看到方慕白,诧异不过半秒,他已经捞起外套起身往门口走去,临走不忘一句,“把我最近的行程,都推了吧。”
方慕白一脸委屈,做个好秘书真是难。
*
桑梓走在路上,脸暖融融的,这座城市,她唯一的牵挂的人,就是朔风了。
见了他,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忽然有个八.九岁的小童过来,撞进她满怀。
小孩脸上还挂着泪,拉了拉桑梓的袖子,“阿姨,可不可以借我一下手机,我找不到妈妈了……我想给我妈妈打电话。”
桑梓先是狐疑,而后又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递给它。
小男孩拿了手机,当真给他妈妈打电话——
“妈妈,你在哪儿……”
“……”
“好,我马上就过去。”
小男孩很感激地看着桑梓,“谢谢阿姨,我找到妈妈了!”
说着要走。
桑梓有些担心,“要不要阿姨陪你去啊?”
小男孩眼睛出其不意地闪了闪,飞快地跑了。
没过再一会,电话竟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桑梓没仔细看,以为是小男孩的妈妈重新打回来的,赶紧接了。
电话接通,过去却是一片沉静。
桑梓出声,“您好,请问……”
她没有继续说话。
就在那一瞬,她微微侧过身仰头的时候,看见了路的对面,隔着茫茫的车流,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竟然也有一年了。
他看上去还是那样清瘦修长,像一棵树。
挺拔健壮。
重逢来的那样出人意料又不经意,她像是忽然之间迎接了一场海啸般的措手不及。
“舍得回来了?”他淡淡问,像风拂过脸颊。
薄南生隔着车流仔细地打量她,生怕随便一个小细节,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桑梓低着头,而后,仿佛回到一年前那个下雨的季节,他和她重逢,她也是这样说的,“好久不见。”
“没有好久,我刚刚见过你。”
桑梓略有惊诧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在照片上。”他低低笑了,声音悦耳。
“嗯。”她心上荡起一层涟漪,而后更快地湮灭,“我刚刚见过朔风。”
静了静。
他是两个人无法触及的话题。
“他过得很好,还有两年零八个月就可以出狱。”她补充说。
他点点头,“嗯。”
“薄先生。”她平静地叫他。
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已经习以为常,“嗯。”
“以后我们,还是当做不认识吧。”她内心对自己很服气,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很平静的。
平静得超乎她自己的想象。
“我演技不太好。”
若不是二人之间有这么多过不去的砍,桑梓此刻一定会笑。
清冷如陆之南,竟然也会说这样的冷笑话。
“没关系,我马上又要回去了。你不用演了。”桑梓本打算不赶着回去的,只是见到薄南生让她的心有了一丝慌张。
早点离开,才能更好地迎接以后。
“这样啊。”他似乎很遗憾,“那就当是叙叙旧,一起吃个饭吧。正好帮你饯行。”
桑梓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却听见他悦耳的声音低低响起,“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多熟悉的话。
桑梓愣神之间,他又飞快地说话,好像是要把桑梓的话堵回去一样,“你一定不会过来,那我过去吧。”
一眼之间,他已经飞快地穿过马路,走到她的面前。
如一片巨大的阴影,一瞬之间,遮罩了阳光。
他的肩胛上乘着光,眼睛里模糊晶亮,分不清他整个人是什么心情。
“也该为国家省点电费。”他说着,把电话挂了,“想吃点什么?”
桑梓往后退了一步,“我赶飞机,没时间吃饭。”
他很是热情,“那我送你去机场,这里不好打车。”
桑梓撇开眼,心跳不变地扯谎,“我已经有约了。薄先生应该很忙吧,还是先忙去吧。”
“有约了?那也没关系,三个人一起也不错。”
桑梓瞪大了眼看着他。
好像见到一个怪物似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怎么,和你约的那个人可能叫做没有人?”他笑而调侃,也不在意她刚刚的小谎。
桑梓脸色僵了僵,低下头,“薄先生这是干什么。”
“没怎么。”他说,“以我们的交情,我可不敢相信你是不想和我吃饭。”
话说到这个地步,桑梓扬起笑意,仿佛冰释前嫌,“好呀,那走吧。”
……
薄南生带桑梓去的是忠孝东路。
很久之前,他就想带她来的,可惜,那时候因为孩子的线索,桑梓半路走了,没来成这里吃饭。
点了麻辣烫,桑梓好笑,“怎么来这里?”
他漫不经心看她一眼,“你自己知道。”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忠孝东路上的东西,她怎么会不熟;这家麻辣烫的店,她怎么会不熟。
都是她来过千百遍的地方。
她绕开话题,“那个孩子,是你指使的对不对?”
“要你的电话可不容易。”他淡淡说。
换了地方换个手机换个手机号也是常事,她低头默认,迎着满满的热气吹了吹,“挺香,味道应该不错。”
“饿就吃吧。”
她点头。
就当是作别吧,当年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好好和他告别,现在来告别,也算来得及。
她这样想。
麻辣烫店里喧哗,什么样的都有,偏生就数这桌最安静。
两人吃的不多,很快就吃完了。
结账的时候拿老板娘拉住了桑梓,“呦,这不是当初那个天天走忠孝东路的小姑娘嘛?”
桑梓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娘,你还记得我啊。”
“哪里能记不住,你这丫头,”大娘扫了眼薄南生,“还在一起呢,孩子也大了吧。”
桑梓想解释什么,薄南生浅笑着,“大娘记性真好。”
那大娘被表扬,眼中掩不住的得意,说得倒还是谦虚,“哪里,老了老了!”
薄南生温和地笑了笑,拉过桑梓的手往外走。
桑梓嫌弃他,“你乱说什么!”
“我可没乱说,是大娘说的。”他一脸认真,拉开车门,推她进去,“不是要去机场?”
“不用你了,这里好打车,我还要回酒店取行李。”她僵着身子不动,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了。
他这回倒不说什么了,点点头。
“好吧。”
桑梓心里松了口气,觉得逃过一劫。
薄南生看她眼底一阵轻松,“既然要走,就抱一个吧。”他眼睛闪了闪,“说不定以后都见不到了。”
桑梓一怔,他已经凑上身来,将桑梓整个人拥住了。
*
兰博车里,薄南生捻了烟,接起电话。
“薄总。”
“嗯。”
“桑小姐没有今天的航班。”方慕白心惊胆战道,而后又说,“薄金昇也在找桑小姐的航班消息。”
薄南生开了车窗,看了眼桑梓刚下了出租走进的酒店,“行。”说着就挂了电话。
过了约摸三十来分钟,他看见桑梓拉着行李箱徐徐出来了。
她果真当他是洪水猛兽,随便见一面,也能让她防备到这个地步。
宁可这么快直接走,直接去机场。
他眯着眸,看着她打了车。
他在原地看着那辆出租车慢慢往他视线尽头远去。
不是在拥抱那一刻告诉自己放弃吗?
不是想就这么放过彼此吗?
为什么他还是那么不甘心。
是啊,为什么他就要放弃。
他好似是想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踩下了油门,飞快地跟了上去。
万里从君,相期始终。
这一次,换他来了。
*
桑梓回到从海市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
打车回公寓已经十二点,她屏息不想吵醒沈坤和毅毅,动作尽量最轻。
到房间的时候,她开始静静收拾行李,也许是见到了薄南生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无法平静,甚至丝毫没有困意。
收拾的时候,她因为心里烦,就开始打扫起房间来,把里面的东西重新规整了一遍。
她翻书桌里面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很旧,而且很小,约莫是从前她还没搬过来这个房间还是储物间的时候留着的。
她本打算明天还给沈坤,可是看到几个熟悉的字眼又拿回到了眼前。
是紫娟姐姐的日记本……
紫娟姐姐的字迹有些幼稚。
本子里都已经有不少被虫子咬过的痕迹,她心里一涩,翻开本子开始看。
日记本里都是些寻常的事情,提及最多的,就是坤哥。
沈坤今天这,昨天那,她都记得格外清楚。
翻着翻着,桑梓眼眶就濡湿了。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
看到最后的时候,桑梓发现她许久不曾哭的眼睛里蓄满了水光。
眼睛很重,有液体不断往外冒。
沈坤敲了敲门,睡眼里依旧一片星光,“怎么大晚上就回来了?”
“紫娟姐姐日记里写的都是真的吗?”她拿起日记本里那一页,问。
沈坤撇开眼,想收过那个本子。
“是真的对不对。那时候你还告诉我,放走我没关系,他们不会发现是你帮我逃走的……都是骗人的对不对……”
“你那时候把我带我从田里逃走的时候他们知道对不对……”
“他们把你吊着打了三天三夜……”
“坤哥……我对不起你坤哥……”
沈坤走过去,“别哭了啊小梓。”
“对不起坤哥,我太自私了,我只想着我不想在那里待下去,却没想过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幸好有紫娟姐姐照顾你,不然我真的……”
沈坤抱住了桑梓,“都过去了。小梓,都过去了。”
怀里的人一颤一颤,也许觉得是一个好机会,他顺其自然地说,“余生的路,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静了静。
连啜泣声都停止了。
桑梓听见沈坤强劲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
“我坐过牢,未婚生过孩子,孩子弄丢了,我还有一个杀人未遂坐牢的弟弟……”
“小梓!”沈坤一声呼唤,将怀里的人抱的越发得紧。
“我这样,你也愿意娶我吗?”
“当然愿意。你十六岁的时候出现的时候,我就想娶你。”
话题有点苦涩。
但是桑梓心里很甜。
“苦了十来年,像过完了这辈子一样。幸好还有余生这一说。”她笑着抹了泪,“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好像真的对未来有巨大的幻想一样,细细地说着,“我们一家人,我,你,还有毅毅。我们周末的时候可以一起出去玩。我们有空就去看看紫娟姐姐。”
停了停,她问,“紫娟姐姐的墓在哪里?”
“魂回故里,我帮她把坟迁回去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沈坤幽幽地说。
“嗯。”她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他的掌心,掌心上的手纹恨深了,她有些心疼,“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做好多事情,一起去见见我弟弟。”她说话越发得缓慢,絮絮叨叨的,“他啊,长得特别好看,小时候妈妈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他站在樱花树下,简直像天上下来的天使。”
“他特别聪明,什么东西都一看就会,马上能记住。”
也许是今天刚刚见过薄南生,往事潮涌,她想不断说话,让自己忘记这个男人,只单单去记住眼前的幸福。
“余生那么长,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一个人太累了,我们一起走。”
她已经27岁了。
她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一场王子和灰姑娘的美梦。
她只想,做一个自珍自爱的女子,也清淡也欢颜地走余生。
……
自从二人决定结婚之后,相处得越发自然,虽然偶尔沈坤想亲桑梓的唇的时候,桑梓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会去躲。
但是二人就像存了有心的默契一般,相敬如宾地过日子。
*
方慕白发现最近薄总特别颓废。
其实也就是那次从从海市回来,也不知道是看到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薄总整个人就像淹了的茄子,整日颓靡。
办公室总是一股浓厚的烟味,怎么都散不去。
“薄总?”
薄南生捻了烟,隔着层层烟雾,“怎么了?”
“桑小姐……”
他死死地看了眼桑梓的婚姻状况一栏未婚,逼着自己相信一样,问,“继续说。”
“桑小姐刚刚出门和那个男人去民政局了。”
自从那次跟着她到了从海市,刚开始他还不敢相信桑梓和人同居,可是等在外面的每一天他都看见桑梓和那男人同进同出……
他飞快地找了一系列沈坤的资料去看,那孩子是他和前妻的,和桑梓没关系。
沈坤和桑梓,还没结婚。
他本来一拥而上,想要追回桑梓的勇气还是被打回了原形。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挽回,或者说,该如何去拆散沈坤和她。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资格。
然后听见民政局三个字的时候,他像是装了弹簧,猛地从位置上弹起来,捞过外套往外走去。
……
从海市民政局。
一边的姐姐刚刚帮两人讲解了流程,而后就让人开始填表。
桑梓填的格外认真,因而速度都慢了不少。
反观边上的沈坤,倒是忙不迭都填完了。
他看了外面的天气,“这天说变就变,刚来的时候还晴空万里,等会估计是要下雨了。”
桑梓抬头往外看了看,果然风已经开始呼啸,流窜在枝叶中了。
“我也快填完了,马上回去了,不耽误事的。”她说着,加快了速度。
只是倏然——
桑梓听见民政局外有激烈的刹车声,应该是开得极快的车急性刹车才会发生如此剧烈的摩擦。
她笔顿了顿,心里有一片阴云扫过。
只是最后的名字还没签好,忽然她的笔就被人给夺走了。
桑梓猛地一抬头,怔怔地看着薄南生。
男人脸上尽是疲倦和嘲讽,眼睛底下青灰一片正在无声地诉说他应该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看着这样的薄南生,桑梓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她自己,怯怯的,慌张的,“南生,你怎么来了?”
她那样子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要结婚了?”他眉目轻佻地问。
——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他重逢她的时候,他也曾这样问她,要结婚了。
是啊,每次都这样,这个女人,可以随时随地地做好抛弃他的准备。
可是他偏偏就是放不下心,偏偏就是觉得——
这个世界,她除了嫁给他,就没有更好的归宿了。
那时候,那时候他们也想办结婚证,她每次都以年纪还没22就推脱了。
后来等到她年纪22了,她早就消失在他的世界了。
桑梓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啊。迟早都要结婚……”
薄南生将那支笔狠厉一摔,拉过桑梓的手臂,狠狠拽过将她往外拖。
桑梓不肯动,想从他的手里抽出来。
沈坤见状,也走上前去帮忙。
“薄检察官,请您不要太过分!”沈坤低声有力说到。
薄南生对沈坤一眼也不多瞧,他只是看着桑梓,而后凑到桑梓的耳边,
“你知道一个从山区来的男人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吗?”他表情凝重不似说笑,更谈不上威胁的口气。
桑梓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他为左旭的那个案子主持公道,像个从天而降的公平之神,把正义和公正带给这个世界。
“走私外贸。”他轻轻一笑。
“你不跟我走可以,等会儿他马上会跟警察走。”他查遍了沈坤所有的资料,要随便抓一点把柄真是轻而易举。
他再也不是检察官,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公平和正义去直接地舍弃什么,背负什么。
“跟我走,还是不跟?”
他低低地问。
“够了!!!”她低叫出声。
她猛地后退一步,而后看着民政局门外,忽然瓢泼而至的大雨,才深深觉得,这并不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题外话---下章放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