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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人算不如天算,什么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看着眼前满目的疮痍,残垣断壁,焦炭一般的竖立的木桩,一片如死亡一般的静寂,欧阳洁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好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周围除了无数的灰烬,岩石被大火焚烧过的黑色,还有一块块褐色的斑斑点点的印迹。
那应该是血,还有人的尸身被烧后留下的油迹。刀剑搏杀的痕迹已经看不清楚了,倒塌的房屋和墙掩盖了遗落的尸身,分辨不出,哪些是曾经有过生命的,哪些是本来就不曾有过气息的,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尘土!
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多少繁华与纷争,不过是过眼云烟。爱恨情仇,转眼成空!……
心中有个东西轰然倒塌了,第一次,她一直执着的某种信念,开始动摇了。
“死了多少人?”
她知道,石秀一直跟在她身后,这几年间彼此的防范和不信任已经淡去,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相依为命的时候。
“火起之前,山寨里发生了眼中的内讧,许多人都是在内斗中死的,也不能说是被官兵所杀。”
石秀说话慢吞吞的,似乎有些顾虑重重,又似乎想要说服她些什么。
“内讧?”这么快?
“你不在,我按照你说的,先让我们的一些弟兄从后山调下山去,另一些撤到前山和后山防守。听手下说,我一离开,他们就开始部署手下,守住关隘,防范我们回来,然后第三日,便开始了彼此争斗,三寨主和护法大人都死了好多人。”
“他们人呢?”
“三寨主和几个得力的手下都死了,几位护法死的死,伤的伤,二护法不知下落。还有些逃下山的时候,被官兵所擒拿。那些受伤的……”
受伤的,老的,小的,跑不动的,自然是都被大火烧死了。
赵好龙放火的时候,并不知道山寨里发生了严重的内讧,自以为像火烧兔子窝一样,能一把火把土匪们全都赶下山来,自投罗网。而他则可以守株待兔,“智擒”匪徒。
当大火借着风势,蔓延开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闯祸了。当时他还心存侥幸,而当他看到跑下来的土匪,连五分之一也没有,他心里就明白,自己确实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事实上,若是没有那条后山的路,只怕他连原本要做内应的石秀的人,也一起烧了。
欧阳挺直僵硬的后背,目光落在一大块褐色的五道手指划过的斑迹上久久不能移动。
她到底做了什么?
难道一定要如此决然的毁灭,用这么多条生命——虽然他们说不上无辜,来洗刷这片山林曾经给她留下的残酷记忆,偿还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掩盖这里为了生存而涂抹的一道道血迹?!
或许还不够吧,或许已经太过残酷。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已经完美的结束,甚至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可她却没有感到半点的喜悦,反而怅然若失。
石秀站在一旁默默无语地看着她,心中变得柔软,而充满了担忧。
她并没有她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无情而决意。即使对那些对她一心想要除之而后快,取而代之的人,如此的惨死,她还是心有不忍的。
即使在过去的岁月中,面对的是无法冲破的重重黑暗,在她的心底的最深处,依旧保留着一角湛蓝的天空。
即使是在那炼狱一般磨练中,为了生存同伴彼此间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时,她看到的依旧是人性中最可贵的那一面,这或者就是他们两人能够相互扶持度过无数次生死劫数,生存下来的缘故。
只是,若是撑起那一角天空的支柱倒塌了呢?焚毁了呢?
是不是到那时,她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善意,也会荡然无存?豹子精心种下的仇恨的种子,就会悄悄地生根发芽,茁长成长?
豹子的信物没有了,豹子的传人消失了,剑池山也彻底地垮掉,不复存在了。如今,她终于能得偿所愿地可以重新开始,全新的人生。
眼前的这场大火,让她得以浴火重生,但是只怕涅槃的不是凤凰,而是噬人的猛禽!
若是让她知道了后山的真相,会如何?
想到可能的结果,石秀也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只怕那可怕的程度,连豹子重生,也未必能与之相提并论。以前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斗智斗勇的小游戏罢了,她将掀起的那一场血雨腥风,只怕让整个江湖和朝廷,都不会安宁!
豹子为了培养她,可谓费尽了心机,他倾尽所有将自己所有的技艺都传授给她。最后,甚至不惜陪上自己最忠诚的属下,和他自己的生命,就只是为了成就她最后的蜕变。
剑池山今天的这个结局,是不是也在他预先的算计当中?
或许他早就想好了,需要用整座剑池山,和上百条的生命,把她拉下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知道,在豹子的心目中,剑池山和人命,都算不得什么,若是果真如此,那她的存在只怕就是一场来自地狱的劫难,
风传过布满焦痕的树梢,呼啸而过,仿佛阴冷的笑声。他惊惧地看看四周,似乎唯恐那阴魂不散的豹子,又回来了。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欧阳洁也闭起眼睛,静静地倾听着这山林的声息。风浪卷过,松涛阵阵,呼啸声久久不息,仿佛无数冤魂在嚎叫着……
“石秀,你在看什么?”欧阳洁睁开眼,正好看到石秀在东张西望的看什么。
“没什么。”石秀的脸色一变,掩饰道。
“我们去后山看看吧。”
“……”
“后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的风很大,火借着风势烧到了后山,想要抢救时,已经晚了。”
当时上万人的军队,不再抓人,也不再杀人,而是全都在救火,官兵们和幸存的土匪们放下刀剑,一起救他们自己放的火。
“幸亏当时雪融后不久,树木都很潮湿,后山的房屋不多,火势也不曾延烧的很快,不久就熄灭了。”
“退守后山的兄弟没有撤走吗?”
欧阳洁的声音缓缓沉下来,周围原本呼啸的山风,也仿佛静止不动了。
“火刚起来,就撤走了。”
“后山的农户们也早在兄弟的掩护下,早早撤到了山下的农庄。”
欧阳洁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石秀,不容他再回避,不容他再顾左右而言他。石秀索性抬起头,一口气把话说完:
“是白茅爷爷…他坚持不肯走,他说他年纪大了,在这山上住了一辈子了,死在这里,就埋在这里吧。他说他还没见到你,如果你回来的话,一个人也找不到,会难过的。你知道,他有多固执……”
“固执……”欧阳洁喃喃的重复着,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听到的话的含义。
“当时青衣婶子已经下到半山坡,看到火势往后山来了,便冲回去,想要把他拉下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也没跑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听说的,他本人当时也能正在石牢中,陪着欧阳洁演那出戏。
是命吗?
谁知道,谁想得明白?!
上次,她还剥了很多豆子,等着青衣婶子来年给她种豆子吃呢!谁能想到……已经没有来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