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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程驰躺在书房里,尽管身体已经因为赶路劳顿疲惫不堪,可就是瞪着眼睛睡不着。
他是因为思念田妙华而赶回来的,可田妙华在卧房,他却睡书房。多孤单寂寞冷。
玲珑和初夏一定都已经看出问题来了,有谁家夫妻分别两个月之后好不容易团聚却还是分房而睡的。不过玲珑已经学聪明了不会多问,而初夏本来就不会问。
他在榻上翻滚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睡惯了的床榻竟然有点硌,半晌之后还是起身,走出书房往后院去了。
田妙华听到敲门声便披上衣服起来开门,看着门外站在小雪中的程驰却没有让他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因为寒风微冷而抱起手臂,笑问:“这么晚找我有事?”
在程驰眼中田妙华怎么都是美的,尤其月光下雪白的狐裘簇拥着甜美的脸庞,点点小雪落在她的毛领上,头发上,睫毛上……他怔了一会儿,才想起回答她的问题——
“我……好像,认床了。”
“……”
“我的铺盖卷还在吗?”
“……在,我这就拿给你。”
“不,我能在这儿睡吗?”
“……”
——在书房打地铺跟在卧房打地铺睡起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田妙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程驰厚着脸皮站在门口不动,最终她还是后退了一步让开门,“进来吧。”
程驰心里一乐,迈进房间的脚步无比轻快。
他从柜子里搬出熟悉的铺盖,熟练地铺好,躺下,烛光熄灭后的黑暗里传来熟悉的香气,程驰便在这甜香缭绕中无比满足地沉沉睡去。
(将军你也就这点出息。)
程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眼就是年三十。
他美好的过年生活开启——打开房门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宝贝儿子就扑过来拉着他一起打拳,田妙华留了她炸的春卷给他作“早饭”,尽管刚吃完“早饭”就紧跟着午饭他也完全有胃口吃得下。
饭后他看着小铭小铠念书打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两个孩子打起拳来跟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一些奇怪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闪了闪,可是想想两个孩子才四五岁,绝对是他想太多了。
田妙华早早地就带着玲珑和初夏去准备年夜饭了,她主厨,初夏打下手,玲珑就负责包饺子。
天刚擦黑远处的村子里就开始响起鞭炮声,再穷的人家都会买上一两挂驱驱邪,有钱人家更是能连放一晚。
程驰这时候才想到自己匆忙赶回来根本就没想到买鞭炮的事,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人人都赶回家过年哪儿还有地方去买?
田妙华本人对这种制造噪音的传统兴趣不大,加上本来以为程驰不回来过年她也就乐得清静没有准备。不过现在看程驰一副发愁的样子便吩咐初夏道:“你去钱家借点鞭炮来。”
“是。”初夏悄悄退下,咻咻地翻过院墙飞走了。
初夏一身滚着白毛边儿的嫩绿色锦缎棉袄,人水灵,衣裳也葱嫩,只是一落进钱家的院子在前堂大门外站定,就差点吓得新任钱老爷从太师椅上翻下去。
他现在对这些飞来飞去的人实在是太敏感了!就算不认得脸,也知道这位姑娘是打哪儿来的。于是赶忙从椅子上爬起来迎出屋来,“姑娘突然到访,可是程夫人有什么吩咐?”
他在心里暗暗叫糟,大年三十的程夫人突然派人来,该不会是嫌他没给年礼吧?可那三千两银子和两百亩良田已经掏得他囊中空虚,给不起更多像样的年礼了啊!
水灵水灵葱嫩葱嫩的初夏檀口一张,“夫人遣我来跟钱老爷借些鞭炮。”
钱老爷有点懵——鞭炮?就鞭炮??这东西随便吩咐一声他立马就可以派人双手奉上门去,不需要飞檐走壁来摧残他已经饱受惊吓的神经吧!
他刚忙应着:“有有,我这就派人跟姑娘一起把鞭炮送去程家!”
“不用,给我就好。”
“哪儿敢劳动姑娘一个人……”
“你们太慢,我自己走还快些。”
“……”
——被人强行借鞭炮还要遭嫌弃!
晚上程家一家人就把宴席摆在前厅,开着门赏着雪,还能看到门口程驰带着两个娃一起噼里啪啦放鞭炮。
玉嬷嬷也难得的坐在席上,看着这样欢喜的场面悄悄抹了抹眼泪。
这样多好啊,父慈子孝,一家人开开心心,想必这才是小姐希望看到的场面。她以前到底是着了什么魔非要让将军和少爷疏远成那样,一个家没有个家样。小姐泉下有知,都该责怪她老婆子了。
而改变了这些,让她老婆子清醒过来的,却是她一直不喜欢还各种刁难的新夫人。
她看着夫人嘴角带笑望着大门口的恬静模样,似乎从她进门那一日起便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波澜不惊悠然自得的模样。只是太悠然了,让人不禁看不透她的心。
这或许也是除了偏见之外她不喜欢田妙华的原因之一,可事实又是如何,她待程家人如何待她这个惹人厌的老婆子又如何,几个月下来还不够她看清楚想清楚么。
如今这个家若是没了田妙华,可还成什么样子?
玉嬷嬷想着,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田妙华听到这声叹气看向她,眉眼一弯柔柔笑道:“嬷嬷,今晚做的年夜饭油水重些,若不合口味你多吃点饺子。”
玉嬷嬷略有点尴尬地笑道:“挺好的,我吃的挺好的。”她只当田妙华以为自己觉得饭菜不合口味才叹气,被她关心着便觉得不好意思。哪知这些关心的话于田妙华来说不过是顺口就来,又需要几分心呢。
程家的鞭炮声也一直响到两个小的开始犯困,吃过年夜饭收拾好席面,田妙华给玲珑和初夏每人多发了一个红包,大家便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程驰一言不发地紧跟在田妙华身后回房,田妙华无语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去了边关两个月,回来脸皮都变厚了?
程驰秉承着厚脸皮者可得天下,坚决若无其事地赖在房间里不走,田妙华也就随他了。
只是今日她没有点香,以往若是知道程驰没有休息好太过疲劳,或是夜里初雪等人要来不想他知道的时候她都会点了香让他沉沉睡上一觉。今日没有什么必要也就不点了,于是程驰睡不着了。
黑夜里没有了浓沉甜腻的香气,只剩下田妙华身上淡淡甜甜说不清是花香还是果香的味道,勾得他气血浮躁心里头骚动成一团。
方才散席时玉嬷嬷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将军娶了个好媳妇,我老婆子可以彻底放心了。”他懂这句话的意思,他比谁都明白田妙华给这个家带来的改变,更明白这个家已经离不开田妙华了。
离家两个月,对田妙华的思念在疯长,想要留下她的念头也在疯长。
如果这一次战事结束,他顺利回到家之后一切都还相安无事,也许他可以跟田妙华好好谈谈。他想田妙华并不是对他没有感情的,即使一些敏感的真相不能随便说出来,但她若理解他有苦衷的话也许会原谅他呢,也许他们可以忘记那劳什子的鬼约定,当一对寻常夫妻好好过下去呢。
田妙华一直以来的温柔和善解人意给了他很大的希cuo望jue,他越想越是激动,恨不得今晚就飞回边关把胡人给平了,明日就跟皇上述职还乡,再跟田妙华坦白一切请求她的原谅。
他夜里甚至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大捷归来踏着七色云彩,再一次敲锣打鼓迎娶田妙华。美得他差点笑醒好几回。
初一一早田妙华穿了一身喜庆的妃色衣裳,拿出之前程驰买给她的金钗戴好,红珊瑚的珠子与这一身倒正相配。
程驰睡的太晚起的也稍晚了些,看到已经打扮妥当的美艳“娇妻”和她头上的金钗,心里乐的跟百花开似的。
今日要去给沈老将军和将军夫人拜年,按程驰说的,他这边就只有沈老将军一家需要去,没有其他的长辈要拜了。田妙华发现自己让人寄过去的那封信程驰似乎错过了根本就没有收到,那倒也罢了,大过年的喜庆日子程驰难得回来休息几天就别给他添堵,不过就是过完年他要走的时候再顺便问上一句的事儿。
让田妙华真正觉得麻烦的是,要去沈将军府上就不得不回娘家了。
毕竟两家就在一个镇子上,单去沈府拜年却过娘家门而不入,那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田妙华已经有种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觉悟了。
为了节省些赶路的时间两人共骑了一匹马,载上礼品。
田妙华坐在前面摸了摸追风的马鬃道:“咱们家倒是真该再买匹马了,不然出趟远门追风都要累坏了。”
程驰也心疼追风,但他知道追风的能耐,而且两人同骑软玉温香在怀,他怎么舍得这样的机会。于是便昧着良心道:“没事的,追风可没那么弱,在边关比这重得多的人和物资他也驮惯了。”
程驰不想提以前的事,他记忆最深的便是曾经追风驮着他和两个兄弟的尸体突破重围一刻不停地跑了一夜。
两人策马疾驰费了一个多时辰赶到沈老将军府上,管家竟然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呢,见了他们慌忙迎上来,“程将军程夫人你们来了!将军和夫人一直念叨你们呢!快请进!”
程驰也不客气,把带来的年礼递过去,仿佛很顺手地拉起田妙华就大步走进屋内。
一进屋田妙华就有了扶额的冲动,身旁的程驰却很高兴地拜见道:“岳父岳母,您二老也在!”
“我们在家无事,来找将军和沈夫人聊聊天!刚刚还在说起你们呢!”田母开心地说着,从刚刚一见程驰拉着田妙华的手进门心里就欢喜得不行,看来这小两口的感情是真的不错!
田妙华却在心里吐槽哪儿有大年初一跑人家家里唠嗑的,这不明摆着在这等他们吗。俩人都跑这里来了,家里上门拜年的客人要怎么办?
不过既然被逮了正着,她也就只能乖顺地一一见礼。沈夫人见她比上回还娇艳的样子也是欢喜得不行,沈老将军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田妙华的模样,连连对田家爹娘夸赞:“你们可真是养了个漂亮闺女啊!”说着便一手拍着程驰哈哈大笑起来。
程驰和田妙华分别被拉着落座,从在沈夫人和田家娘一侧坐下时田妙华就已经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扯上两句话田母就直奔主题道:“瞧你们小两口这么恩爱,准备什么时候让我抱上外孙呀?”
这句话一说四双眼睛不是盯着田妙华就是盯着程驰,沈老将军虽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但一直拿程驰当自己儿子一般看待自然也不算外人,对这个问题同样关心的很。
田妙华假装羞怯地刚开口道:“这事又不急……”
田母立刻就打断了她,自己的闺女自己还不知道吗,跟这装什么,“你都三十了怎么不急,孩子越早生越好,不然年纪大了可就不好生了!”
连沈老将军也拍着程驰的肩道:“别觉得自己已经有儿子了就不急,儿子不嫌多,趁年轻多生几个,谁知道将来哪一个才能继承你的衣钵呢!”
沈老将军说得掏心肺腑,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不是没儿子,他有儿子,可偏偏跟他志不同道不合还嫌弃他是个武夫——拓嘛的臭小子也不想想没有他这个武夫驱除外敌,哪儿来他的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