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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是掌中馈,但真的等江梨从管事手中拿到入不敷出而且是薄薄一本,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水衙门账本时,还是深深觉得有些头疼的。
府上人虽少,但皇后本着皇室宗亲不能丢面子的心思,再加上易北本身身份所需要的配置,府上零零总总,丫鬟若干,仆从若干,管事若干,这一干人等的月例和日常吃喝花销,连带上易北四季衣服,常用配饰,出门车马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易北那点皇子俸禄外带户部薪饷,已经不能用入不敷出来形容了。
那简直就是根本付不起银子啊!
这一大家子人就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好么!
难为易北撑了这好几个月,这群人每天都是在府里吃糠咽菜的么?
难怪管事交账本交得那么爽快,一大早起来看着侍女和易北抛媚眼,从皇后宫中回来之后,江梨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想好各种应对之策来回答管事关于账簿还没整理好没法交的种种可能的推脱说辞,哪想到自己才刚回府,还没来得及问呢,管事就自己把账册递上来了。
闹了半天是在这里等着啊。
江梨很是淡定的几眼扫完账本,面对管事殷勤而又期盼的眼神,拍拍手中账册。
“以前怎么办的,现在还怎么办,你不至于告诉我,先前所有的东西都是赊账吧。”
想想易北在赈灾时,收编山贼还要找自己借私房银子当路费,江梨对于易北那点可怜兮兮的小金库根本不抱希望,至于赊账一说,平时的柴米油盐虽然可以是一月一结,但这都亏了多少个月了,这么没钱付下去,怎么可能赊得到东西。
平头老百姓才不管你皇子不皇子的,欠账还钱天经地义,皇帝老子都没法绕过这个理儿去,何况你还只是皇帝他儿子。
府里所有的玩器物品江梨也都大致对过一遍,并没有少什么,所以典当换钱这一条也说不通。
别的不说,江梨对于怎么换钱这一条上,还是很熟门熟路的。
管事刚想冲口而出的那一句,都是赊啊现在债主都快吵上门来的抱怨,顿时就被江梨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给噎了回去。
多年来在宫中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经验和直觉,都在告诉他,自己花钱雇的那一帮子泼皮纨绔,说不好还没能进皇子府大门,就会被这位新上任的女主人,扒皮拆骨戳穿谎言然后扔出去。
自己来的时候,皇后娘娘似乎也没特别说明,皇子妃很难缠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殿下薪俸不多,所以家中……“
江梨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管事开始掏出帕子擦汗。
“我看家中摆设都还不错,碧云是我在宫中时贤妃娘娘指派给我的宫女,最是忠心能干,或许我应该让她再好好看一看家中摆设库房,是不是和陈管事拿来的账册相同?“
末了,江梨环视一周,继续笑着看向打从进门起就一直黏在自己身边,赶都赶不走的侍女。
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桐儿?
“碧云呢,怎么不见她?“
精心打扮的侍女顶着管事想要杀人的目光,战战兢兢。
“回来时碧云姐姐说,皇子妃娘娘房中还缺一件花瓶,要去库房挑一挑,便拿了钥匙走了……“
账册做得再□□无缝,也架不住一件一件去核对实地数目,何况典当也要有当票,还能去典当行现场查问,而且一般当铺都会有底票留存,以防客人耍赖,总不至于堂堂皇子,要沦落到去找黑市交易吧。
“宫中赏赐不能变卖,据说陈管事是皇后娘娘亲自给殿下挑的,很是能干,总不能看着自己主子明知大不敬还不劝阻,更不会私自拿了主子的东西去变卖吧,那可是大罪。“
陈管事擦着冷汗,站在地下,赔笑点头,直夸皇子妃娘娘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碧云走进来,脚步轻快,一膀子挤开桐儿,站在江梨身侧。
“回娘娘,花瓶找到了,库房中东西挺多,奴婢也没仔细看,大致瞧了瞧,少了一个碧玉屏风是皇后娘娘赏的,少了一套汝窑碗碟,是萱嫔娘娘赐的,还少了几块腰带上的蓝宝,应该是皇子服制上的替换,其余的还要等奴婢细细看过账册,再对一遍。”
管事特别想一巴掌糊碧云脸上。
为了糊弄江梨,他拢共也就收了这么些东西,毕竟易北手里的都是值钱货色,随便卖个一样,勉勉强强节衣缩食,也够小半年的使费了,到时候真算起来,皇子妃还得承他的情,夸他治府有方。
现在倒好,江梨比自己还门儿清,糊弄个屁啊。
没仔细看都能看得这么过细,仔细看了还得了?
“这可不太好。”
江梨皱起眉头。
“旁的不说,府里如何支撑下去那都是府里自己的事儿,变卖皇子服制上的礼宝是大不敬,要诛九族的大罪,这事儿殿下知道么?”
江梨这话就是个坑。
说殿下不知道吧,背着主子变卖御赐冠服之物,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都算是给皇后娘娘面子,真要走正常流程,那是得诛九族的。
要说殿下知道吧,你明知道主子在做错事,身为奴才为什么不阻止,包庇纵容不加规劝,也是个死罪。
要说你劝了吧,怎么就没劝住呢,主子一意孤行,你就要死谏啊,没见人言官进言规劝皇上,大热天的跪在太阳底下,中暑厥过去的,一头碰死的,多少好例子啊,亏你还是皇后娘娘一手□□出来的,怎么就这么不懂规矩?
大帽子扣下来,说打死也行,全了你一世忠义,说不打死也行,捋了管事的差事赶出府去,天经地义,说留下来也行,当着全府上下扒了裤子一顿胖揍,你还能有什么威信?
管事擦着冷汗,转转眼珠,噗通一声跪下来,放声悲哭,替皇子殿下的窘困生活鸣不平。
江梨也不阻止,耐耐烦烦等着管事哭完,再陪着一块儿算了算府上捉襟见肘的日子,不紧不慢,又把话题绕到了规矩不可废之上。
“皇后娘娘仁善,又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你看看殿下的冠礼和婚礼,皇后娘娘操持得这么隆重,定然是不会薄待了殿下,殿下生活困窘,自然可以和娘娘回,娘娘不会放着不管的,这都是小事,但皇后娘娘赏下的东西莫名不见了,别说你一个小小管事,就是殿下回起话来,那也是不敬皇后不敬皇上的大罪,追究下来,皇子府不好了,你们这些人,说到底都是皇子府里的人,连带起来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是说,是你们这群刁奴存心挑唆,想让娘娘误会我们殿下对皇后不敬不成?”
十一皇子教过,用人之道,一个棒子一个枣。
这群人受皇后之命,摆明了是没把自己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不一顿乱棍先打蒙了,根本没法往下过日子。
江梨越说越怒,一拍桌子,指着管事。
“你好大的胆子,到底是受何人指使,来挑拨皇后娘娘和殿下之间的关系?”
管事跪在地上久了,只觉得自己双膝就和千万根针扎一下,又麻又疼,耳朵里还要听江梨的骂,又不能说是皇后和他说的,拿些东西藏起来说是变卖,真要追究起来还有本宫给你扛着的这种话,只觉得是腹背受敌,两面不是人。
“皇子妃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才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的胆子,也不敢存心挑拨殿下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啊,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对殿下好,殿下对皇后娘娘也是一万个的孝顺,可府……府里……”
绕来绕去,管事终于发现,自己还是被江梨给绕了进去。
没有变卖,哪里来的钱财?
变卖之后,如何保住自己性命?
这简直就是个死结啊!
江梨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慢条斯理展开,语调平稳,表情平淡。
“你是江北淮庄人,家中尚有八十岁老母需要奉养,哥哥吃喝嫖赌,欠下赌债无数,皇后娘娘替你还了赌债,把一家人从江北接来京城,就住在双柳巷子里进门第三家,是这样么?”
御下之术,或是施恩,或是威逼,还钱的恩德不比救命,还是威逼来得牢靠。
皇后握着他兄嫂的卖身契,捏着他母亲的性命,又替人还了赌债,不怕陈管事不听话。
这些事情,皇后做得,她也做得。
“你若觉得还不牢靠,不如我现在带你入宫一趟,当面和皇后娘娘剖白殿下对于娘娘的一片忠心,你觉得,娘娘是信有皇室血脉的殿下呢?还是信跟了她二十年的管事你啊。”
这都用不着想。
别说跟了二十年,就是跟了五十年,奴才还是奴才。
陈管事擦着额头上的汗,瞬间做出决断。
“皇子妃娘娘英明,府上的用度,有贤妃娘娘的帮衬,我们这些人也有皇后娘娘暗中接济,所以度日没有问题,至于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变卖,只是收在别处,碧云姑娘没有看到而已。”
江梨很是满意,站起来拍拍陈管事的脑袋。
“早说不就好了。”
早上道嘛,她也不必和个管事费这么久的神了。